「旅店大火，你成了幸存者，而她没有。」姜禾请吴黎倒来两杯水，一杯递给刚哭过需要补充水分的莫以禕，接着将自己那杯喝下一大口「恶梦里总会出现逃生梯那时候你看见的孙谊，她转身时的表情呢？你觉得是什麽表情？」
「有时好像在微笑。」多数时候是什麽表情，好像都太模糊了看不清楚。
「你是要保护好她宝贝妹妹的人啊，所以只要你能活着就好，我猜她会是这麽想的吧。」拍了拍眼前那双主人都没意识到在颤抖的手臂，马尾女子漾起笑容「我觉得你没有对不起孙楟。如果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两年来你消失不见又无消无息。她失去记忆真的是意外，也不是你故意的…对吧？」
随着姜禾的话，莫以禕缓缓低下头，她听见她的兄弟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那麽，你继续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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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起来电显示为孙楟的通话时，莫以禕才刚结束枪击训练。许是罪恶感及自卑心理作祟，莫以禕一回国就要白霠给自己安排加倍的锻链，学长虽然担心小学妹身体是否能够负荷，却也清楚他们若再与Zack见到面便会是最终决战，而那个日子就如同旅店当晚的炸弹一样正在倒数计时中。
换穿了一件乾净的白衬衫，套上重量不轻的大衣，顺带抓了条毯子便开车出门。发动车子的同时，莫以禕将大衣里的防身用品全摸一遍，这是那晚过後养成的新习惯。本就容易感到不安的人，现在更是频繁且加剧地开启心里的恐惧开关，他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而无法阻止，也一直想着要变得更加强大，他得好好保护孙楟，都答应过她姐姐了。
车子在隔壁镇的一间小酒吧附近停下，打开手机再确认过一次地址无误。莫以禕一面拢紧大衣，一面拨打着电话，刚要推开酒吧玻璃门时便看见那个要自己来到这里的人。
「抱歉，这麽晚了还请你来接她。」走在前方引着路的男子搔搔头，语气有些无奈「我女友约她来喝酒，结果一喝开就不停互灌拦都拦不住，我实在是顾不来她们两个。」
「没关系，你也知道她们两个大学开始只要喝起酒来就会这样。」莫以禕轻笑出声，这对情侣、姜禾、孙楟和自己都是大学同社团的夥伴，因为自己的烂酒量，需要照顾喝醉人士的工作自然也就没少过「姜禾怎麽没来？」
「她说你们咖啡厅昨天刚请的那位服务生有太多东西要学了，所以今晚得帮忙好好特训才行。」
「原来如此，请姜禾担任副店长果然是对的。」
两人来到二楼，男子炫耀般地告诉莫以禕他们难得成功订了间包厢，这样才不会让喝醉後的窘态在陌生人们面前丢人现眼，还要他在进门前先做好心理准备，不然可能会吓一大跳。
「这次真的很夸张吗？」莫以禕一边说着，边推开男子指的那扇门「以後你们还是在自己家里喝就好，或者是少喝点酒吧！」
像是封印着什麽的包厢门一打开，他看见孙楟双腿伸直地坐在地上，鞋子晃呀晃的模样像极了讨不到糖吃正在耍赖的孩子。刚才在电话里他就已经听见自家小女友带点奶音的喊声，对她的醉酒程度大概有了个底，不过每次看到，自己都还是会因此而有所悸动，毕竟谁能招架住软萌的熊宝宝呢？尤其是女孩短发前两天刚染上金褐色，现在还穿着那件棕色的素面衬衫，这样看上去更像一只小熊了，莫以禕忍不住轻笑出声。
所以这次是因为什麽喝成这样呢？觉得自己心里有数，却没敢揭开正解，这一次真的没有勇气，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承接住孙楟之後可能抛出来的情绪。孙楟抬起头见到刚进门的莫以禕，便用力挥挥小手要他蹲下，嘴角弯起的弧度可以定义为开心的笑容，但他总觉得好像有什麽不太对劲。
「怎麽啦？」伸手顺了顺小熊微微翘起的呆毛，清醒的大猫咪笑得温柔。
「我还想喝。」孙楟边用软嫩的声音说着，边拿起一旁已见底的红酒瓶向莫以禕凑去，真不谙酒性的他忍住扑鼻酒味，将酒瓶接下後放回桌上「以禕，再一瓶好不好？一瓶就好了…」
真要再喝下去，莫以禕想着不用到隔天起床，孙楟晚点就会开始胃痛的，但女孩那不自觉就撒娇起来的语气让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出去…难以抗拒而有些犹豫的莫以禕想向友人求救，不过看见那一样很疼女友的男子也正在努力面对自己的大软肋，只好摇摇头，咬牙转回来准备尝试哄好这只小熊宝宝。
「下次我再买给你喝，现在先送你回家好吗？」
「我不要！」孙楟蕴含水气的双眼望向莫以禕，语调具备的可怜指数飙升到最高值「回家也都没有人在…」
似乎听见了关键词，他叹口气，心早已软成一滩水，到底还是要面对的。莫以禕自己也曾失去过家人，当时大多悲伤难受都是独自撑过，其实不太清楚能给她什麽安慰，所以回国後他一直避开不去谈及孙谊的事，但就算只是安静待在身边，或许也能给她一些支持吧？或许可以，对吧？
「那…」莫以禕双膝着地，变成孙楟最喜欢的大猫咪向前拥抱泫然欲泣的熊宝宝，有些沙哑却温柔的声音宠溺地送进女孩耳里「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听见了，她说好。
离开酒吧前，莫以禕打了通电话告知白霠自己今晚会带孙楟回去，请他先帮忙把该收的东西收好，像是因为训练後迅速出门所以暂放在客厅的枪械箱、茶几上随意叠放的企划书，还有两人前一晚因讨论计画未能阖眼所喝下的大量提神饮料与易开罐咖啡垃圾。学长大笑说好羡慕莫以禕能带女朋友回家，还在电话那头用嘲弄的语调问自己需不需要来个大扫除，惹得他脸上阵阵燥热，都快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喝醉的人了。
看着酒劲上来後，在马桶旁缩得像小糯米团子的孙楟，棕色发丝因为低头的动作屡次垂落额前，莫以禕好不容易找来家里唯一的一条发圈，轻轻挽起她那些不听话的头发们束好。只是他正要站起身去厨房倒杯温开水时，突然有股力量拉住衣角，接着面对面地摔进熊宝宝怀里，孙楟将发烫的额头抵上莫以禕的左肩，迳自呼出热气徐徐窜进衬衫钮扣的缝隙，他微微一颤反射性想推开，她却好似不罢休地继续蹭了蹭自己冰凉的脖颈。
情况有点不妙。应该说，非常不妙。
虽然与孙楟肢体接触不会像面对其他人那样排斥，但莫以禕不喜欢被碰触身体的原因，实际上除了会联想到小时候被当作实验品的记忆之外，自己曾被注射的某种催情剂会使他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其实依然深受其作用影响，只是莫以禕在这方面的忍耐力意外地极高，所以机构的实验者们并没有察觉後遗症存在。
忍耐力极高的部分是属实没错啦，但此时面对的可是他的心上人啊！还是这种软萌无害的小熊样？莫以禕不断地在心里呐喊：拜托谁快来泼他一桶冷水好吗？！就一大桶！！！
方才在等红灯的时候，这只喝醉的调皮熊孩子居然一掌拍过来，瞬间扒掉自己因为散光所以夜晚开车要戴的眼镜，他差点没吓死。现在熊爪又抽出原先随意紮进牛仔裤的衬衫，似乎还覆上裤头开始解掉皮带。莫以禕脑中警铃立即响起，却不敢直接伸手阻止，只好捧住她潮红的双颊将目光聚焦在上头。
「怎麽啦？还想要吐吗？」抬手抹去孙楟眼角的泪珠，他实在舍不得女孩这麽不舒服，果然又高估她的酒量了，莫以禕心想以後喝酒这件事情真的不能再让步「是不是胃很痛？我先去倒杯水给你好不好？」
「嗯…头也好痛…」孙楟带着哭腔扯动已经松开的皮带扣环「好痛…」
感觉自己的嘴角抽动几下，心一横便抱起熊宝宝走出房内卫浴，但莫以禕在床前还是多犹豫了几秒。一般来说，他不允许任何人(说实话也就是他本人)还没洗澡就躺进棉被里，但对象是孙楟啊，就是什麽原则都会被她轻易打破，做好心理建设後应该就没关系了吧？清醒的人对自己这麽精神喊话着。
折腾了好一阵，也许是方才温开水的补充与热毛巾擦拭，孙楟的表情看来不适已逐渐缓和，原本皱在一块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最後莫以禕总算听到较为规律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孙楟的浏海，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她的睡颜，依然如记忆中面带一抹温暖微笑的女孩那般，给予自己满满的安心感。他不许世界上有谁来打扰此刻睡得安稳的小熊，他得要保护她，他会保护她的。
宠溺地笑了笑，莫以禕起身准备洗个澡再去客厅沙发补个眠，衬衫下摆又被扯住，只是这次力道不大，伴着有些熟悉的呜咽，让他想起了那晚的孙谊。
「怎麽啦？」清醒的人强装麻痹沉睡，刻意忽略遍布四肢那些无意被挑起的痛楚，倾身凑向床上本该熟睡的女孩「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以禕，」孙楟不知何时饱含湿润的双眸直望过来「你不会走吧？」
「当然不会，我只是想要去洗澡。」指了指浴室的方向，他笑得轻松。
「我的意思是，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莫以禕稍微一愣後眯起眼，嘴唇靠近孙楟的睫毛边，温热的气息到来，却没有预想中那般附带柔软的触感，小熊看见猫咪的鼻尖触碰上自己的，柔和的嗓音像云朵围绕住两人。眼角泪水禁不住地心引力滑落的时候，她听见他说：
「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守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