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刻,她是满足的。
她微微勾唇,苍白的脸上,浮现的是没有遗憾的笑容。
曾经有人问,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麽。
不是那种狗血悲泣的询问,也不是凄然哀美的泣问,而是很认真、严肃的问。
是生离,还是死别。
她曾以为是生离,毕竟终生不能相见,那会是何等痛苦,明明就一同存活在这世上。
生离,虽有见面的可能,但寻觅了一生,却遍寻不着,那种空荡的心灵,比起得知死亡还要让人痛,让人恨,让人难以接受。
但现在,她却觉得是死别,死,就什麽也没有了,若是遗忘,那麽就连真正活过的痕迹也消逝。
所以,阴阳相隔,是最遥远的距离,在她体会过生离後。
毕竟,知道最爱的人还活着,纵然酸楚,却也心安,最少,可以知道思念的那人安然的活着。
而她现在,需要这样的距离,阴阳两隔。
那样,她的存在就不会被当把柄。
遗忘也无所谓,只要继续前行就好,会有人拉着他们的,一定。
而她一死,就不会有威胁的存在,不会有人阻挡在他们面前。
所以──
门的方向突然传来动静。
她还没回神,缺氧的大脑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到颈子上的压力消失,空气如泉涌般涌入肺部,她下意识的咳嗽,瘫软在地。
佐野唯也被那声音吸引,内心涌上担忧,她咬唇,拉起瘫软在地的晶,拿出暗藏的小刀握在手中就推开门,刺眼的光亮没了门的遮掩,放肆的照耀进室内。
她踉跄的被佐野唯拉了出去,狼狈的咳嗽,完全无法理会现在的状况,然後她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她想看清是谁,但因为逆光,加上太久没有接触光线,她下意识地闭上眼,酸涩的眼睛被水气浸湿。
脑袋因着接连的刺激而持续抽痛着,等到眼睛逐渐适应光线後,她只看到逆光中站着的三道身影。
其中两个她非常熟悉,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而另一个人的轮廓,她觉得似乎在哪看过,可她无心去探究,模糊的视线在勉强看清三人时,盈满了绝望。
那是她最不想要看到的情况。
秋叶拿枪对着安室透,安室透的枪则是对准那个她觉得有些熟悉的女性,而那女性手上的枪枝,则是对着秋叶,而另一只手上似乎拿着什麽,那东西她很熟悉,是她盘头发的发带。
她看不清楚,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可以感受到凝滞的氛围,和一触即发的张力,耳边传来双方对峙的嗓音,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听清楚他们说了什麽,只知道自己仍旧被挟持,而颈部有尖锐的东西抵住,她知道那是什麽。
不,她绝不让自己的存在成为阻碍,她不要安室透或是秋叶为自己而互相残杀甚至被逼着做出违心之举。
「我说过了,你挟持我本来就是错的……在国家和亲人之间……根本连想都不用想……所以你们的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她喘息着说,被勒住的颈脖让她想起了上次在商店街时的情况。
苍不在,所以这次不能推卸责任了。
或许,她真的是灾难体质也不一定,总是拖累旁人。
「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不过…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带着人质走,生死未卜,远比清楚生死都来的更能够让人心动摇,而你已错失机会了……谈判的筹码,也没了。」
「晶,够了,不要说话,我们会处理。」不知道为什麽,秋叶的内心涌上一股惶恐,她害怕晶会做出什麽,连忙出声制止。
而三方对峙的情形,也出现了些许裂缝。
安室透内心涌上一股浓厚的不祥预感,她的眼神,晶的眼神,像是没有眷恋,其中又有着浓厚的歉意,以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惊惶涌上心头,他几乎快要放下手上的枪,但在那之前,他听见秋叶恐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晶,住手!」
然後,不等人反应过来,紫灰色眼瞳中只看的见那个人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眼神却无比温和地看着他们站着的方向,伸出手,握住刀身,死命地将刀往自己的脖子送,毫不犹豫的就想用刀将自己的脖子割断。
他脑海一片空白。
「晶姊你疯了!你不想活了?!」没料到浑身无力的她居然还有力气这样做,佐野唯惊愕之余想将刀的主控权夺回,但因为一时不察让晶反手将刀子往她的颈部送,锐利的刀锋莫入,鲜血不断自颈脖处流下。
「晶姊,放、放开,不要!快松手──!」
尖锐的枪响,以及旁人的痛呼声在四周响起,明明该是刺耳的,可她却什麽都听不到,周遭就好像突然被静音了那般。
同时,明明该是模糊的视力,却在这一瞬间变的无比清晰,她清楚的看见,安室透瞬间扭曲的脸庞。
脖子上的伤口意外的不怎麽痛,倒是肩膀传来了穿刺烧灼感,让她下意识的松手,放开了小刀,而放开的手掌中,鲜血不断的泉涌而出。
本来就看不清的视野,因着疼痛更加看不清楚,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她就是看的到那浅金色的头发飞扬。
冰冷的身体坠入一堵温暖的怀中,她知道是谁。
她笑了,很满足。
张口,对着那人轻轻说了什麽,安室透看在眼底,眦目欲裂。
然後,闭上眼,让身体,以及意识坠入黑暗。
在那之前,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她知道,那绝不可能是泪,因为不管是秋叶,还是透,都是她见过最坚强的人,所以,绝对、绝对只是喷溅的血液罢了。
──好好的为自己活下去,顺遂的,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