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河原先还紧着耳朵听声,等黑马真的跑了起来,一切就被他抛诸脑後。
马蹄声“答答答”响起,微凉的晚风迎面而来,竹林“沙沙沙”响起,黑马不时颠了两颠,跳过几粒碎石。
慕容清河拉着缰绳,在黑马冲出山崖前,急急的转了个大弯,身子在瞬间被马背狠狠抛起,脚踝被一旁的竹叶割伤,只剩一双手还紧紧抓着缰绳。
慕容清河也不看,只是伏身催着黑马加速。
眼底肆意流动的光彩,不同於流连於青楼的慕小伯爷,更不同於以纨絝闻名京城的慕小伯爷。
夕阳余晖落下,点点金光染在上白衣少年背影,白衣随风摇曳,更衬得他俊美非凡。
少年纵马狂奔,不在乎被竹叶划开的伤口和衣袍,像是要直上青天揽明月一样,直直向前奔去。
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一大片草地。
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下,天边滚滚的火烧云漫开,昏暗的天色却带着黄金色的光辉。
草地上摆着两张小榻,小榻旁各自伫立了一盏宫灯,中间隔了一张小桌,桌上瓜果酒菜数样,桌脚摆着两坛美酒。
平日里清贵绝伦的太女殿下,此时卧躺在小榻上,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沐浴在落日余晖里,邪魅万千。
听到了声响,她妖艳的桃花眼挑了一下,嘴角泛上了邪气「小伯爷来慢了」
开口夸奖「下人很懂事,这一水的东西,挺齐全的」
「果然还是小伯爷厉害」
慕容清河跳下黑马,随手把马鞭往地上一丢,也不问太女殿下先出现的理由。
迳自取了一个酒壶倒酒,曲着双膝,落坐在另一侧小榻上,坐姿比太女殿下端正多了。
太女殿下嗅了嗅空气,道「是宁波醉吧?回头记得送两坛到东宫」
远处低头吃草的白马闻言,抬头动了动耳朵,甩了甩尾巴,悄悄给凑上来的黑马一脚。
慕容清河也不讨价还价,大方的应了一声「行呗!」
嘴里小声嘀咕着「反正再过个三五日,这酒你也喝不成了」
太女殿下斟了一杯剑南春,两人互相敬了一回酒「小伯爷消息灵通着呢!」
太女殿下眼波流转,问了一句「不过,小伯爷怎麽就确定孤会去南宁呢?」
「孤可不是什麽菩萨心肠」
慕容清河未答,举杯又敬「今天也算作给殿下践行了」
「殿下坑我两坛宁波醉的事,也就算了」
太女殿下浅嚐了一口剑南春「这两坛宁波醉也不全然算坑你的」
「你真当苏王叔没看见树梢上有人?」
慕容清河啧了一声「难怪他今日走得快,往常不还得同我吵上一时半刻?」
「我还想着两位侧妃又厉害了些呢…就单单是名头,也叫王爷敌不过」
慕容清河望着天空,浅笑「这麽说起来,我也要到十五岁的年纪了」
「合该是议亲的年纪了」
太女殿下慵懒的抬了抬胳膊,像是在伸懒腰「成天混在青楼花坊的小伯爷,还能想起自己要议亲?不错呐!」
「小伯爷这是春心萌动了,准备去祸害哪家花姑娘?」
方才太女殿下馋酒馋的很,已经先喝了一坛水酒,此时伴着两颊红晕,就着酒意打趣道「做个花姑娘也是不容易啊!好端端做个花娘,这人还被你瞧上了?」
慕容清河摇摇头,一掌拍碎了酒坛上的泥封,舀了一壶酒。
瞧着四分五裂的泥封,太女殿下又道「快同我说说,是哪家花娘这般有骨气,瞧不上我们小伯爷?」
慕容清河捧着透明的琉璃酒壶,酒波微晃,吆喝道「谁说是个妓子?」
太女殿下兴致来了,仰头喝了一口酒「那还是个清倌?那自然是要傲气些了」
「不然,老鸨没事捧人做什麽?」
慕容清河难得腼腆一回,避开了太女殿下的眼睛「就说不是青楼的人了」
太女殿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呦!还真是个良家?」
「是良家,特别良家,家里还特别贵气」
太女殿下这回兴致是真的来了「那人家小姑娘能瞧上你?就凭你那京城小霸王的名声?」
慕容清河多了点少年的羞涩,不好意思到了极点「那是瞧不上,特别瞧不上」
心里再是羞涩,却是遮不住眼底灿如星辰的光彩「每回都挺毒舌的,讽刺我一点都不手软」
「不过她同殿下有一点相同,就是特别嘴馋,像是一只小馋猫」
「特别喜欢喝我酿的酒,特别喜欢吃我做的菜」
「十天半个月,我就给她做一顿好吃的好喝的送去,花样百出,从不重复」
「她心里就是再埋汰我,嘴上也停不下来,早晚嘴巴会软和些」
太女殿下换了宁波醉喝「你这是要把小姑娘的嘴养刁,把人养熟啊」
算是称赞了一句「不错,还知道自己也就厨艺拿得出手」
宁波醉温而不刺,甘醇可口,太女殿下连喝了好几杯。
「今日原先打算陪你喝闷酒,不曾想竟是听到一桩好事」
「今日同我说这事,是怕她同别人议亲,早早订下婚约?」
「这是要我给你上门撑撑腰?还是要充充门面?」
白衣少年合着凉被,靠在小榻上「不是呢!殿下」
薄唇微抿,面容柔和了下来「她年岁还小,性子有些不好。家里人又疼得紧,不急着给她订亲」
这一看,还真有些像春心懵懂的小伙子。
太女殿下乐道「小伯爷平时逛青楼同自家院子似的,见过芸芸众生,见过人间百态,没想得最後还是哉进了风花雪月里」
慕容清河像是想到了什麽,情绪不再像刚才一样高昂,整个人淡漠了下来。
他淡淡地看了太女殿下一眼,有些自嘲「既是哉了又如何?」
「奈何人家小姑娘不甩人,就是不甩人」
「连同我说句话,怕都是看在我的身份上」
太女殿下很没义气的笑了,豪饮了一大壶酒「是了!我大夏的小伯爷,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呐」
「偏叫你在青楼流连忘返,偏叫你在京城霸道横行,偏叫你在书院里目无尊长」
「报应来这麽得快啊了!小姑娘可真是你的克星!」
她虽然摆了张嘲笑的脸,心底却是真心替慕容清河高兴,高兴他不再是单独一人前行,有了在意的人和避风港。
慕容清河却开始沉默了……喝了一口闷酒
半晌,他才轻轻地开口说了「殿下,哪怕小姑娘没订亲,也不曾议亲」
「却也不可能同我在一起的」
萧瑟爬上了夜色,阴郁爬上了脸庞,开了口就会想要更多……
想什麽呢?这一切……明明就容不得犹豫
他心一狠,面上有些郑重,像是在对自己下令「这一辈子,我们注定没有缘份」
太女殿下没了先前那份调皮劲,迎着皎洁的月光,轻轻地啜了一口「那还说什麽?害我替你空欢喜一场」
「殿下,我想……」
「总得有个人,能听我说一说,知道我这一分情意,替我记着」
「哪怕我和她,注定是无缘的」
太女殿下不再多问,只是举杯敬了他一杯「两坛的宁波醉还真是难收」
「少喝些……待会我还得找人把你抬上雨台山禅寺去」
她随手抛了一条薄被过去「多盖一条,小心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