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楚希垂着头坐在医院大堂的粉红色长椅上,等着又等着,心里并不着急。
「施小姐,你坐在这里也差不多一小时了,要我替你去找何医生吗?」李姑娘热心地问。
「是我自己早到了,而且我是在等验身报告,并不是在等待何医生。」施楚希没有抬起头,态度冷淡地回应着。
李姑娘不敢再招惹她,识趣地走开了。
电梯停留在大堂,何医生从电梯内走出来,朝施楚希那边走去。
「施小姐,你的验身报告已经准备好,请进来我的办公室详谈。」何医生边走边说,施楚希慢慢地跟随其後。
「请坐,施小姐。」何医生扬一扬手,示意请施楚希坐下。
「这份是你的验身报告。」何医生把一个公文袋递给施楚希。
「我只要知道结果。」施楚希目光凌厉地望向何医生。
「施小姐,你先要有心理……」何医生用一贯对病人的腔调陈述着。
施楚希打断了何医生的话,厉声地说:「结果!」
「报告证实你患上了末期恶性脑肿瘤。」何医生无奈地说。
施楚希身子微微一颤,甚麽也没说,站起来便走。
「施小姐……」何医生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施楚希的离开。
施楚希走出医院,心里并没有觉得难过,想到的只是一切终於都要结束了。
结束,或许这才是上天对施楚希的唯一恩赐。
她伸手叫了辆计程车,当司机询问她要去哪里时,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该到哪里去,於是她跟司机说:「开车,随便走走吧!车资我会付。」
她的脑里开始思索,开始回忆从前的每一个片段。她问自己:「我活过麽?我真正的活过麽?」
「我活过!我曾经活过!」肯定的声音重覆地在施楚希的心里回响着,她的眼里闪出了动人的光采。
「司机,我要去善美孤儿院。」
一个多小时後,计程车在善美孤儿院前面停下来,施楚希付了车资後便下车。她抬头望见那块写着「善美孤儿院」的木牌,她的心都抽痛了。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把自己的情绪压抑下来。
善美孤儿院的木门是虚掩着的,施楚希轻轻地把它推开,然後走进去。跟往昔一样,孤儿院里有很多小孩在嬉戏,有的在荡秋千,有的则与三俩知己在谈天。施楚希的心是酸溜溜的。
正当她沉思着往昔的一切时,一个年约五十岁的修女迎面走向她。
「阿希,你回来探望小朋友吗?」五十八岁的黎修女握着施楚希的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不是。」施楚希幽幽的回答。
「来探望我们吗?」黎修女仍一脸祥和地带着微笑。
「我是来探望自己的。」施楚希把视线停留在那些正在嬉戏的小孩子身上。
黎修女一脸的不解,看着施楚希那张苍白的脸,猜想她大概是因为身体不适而胡言乱语,於是便关心道:「你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世上的人叫这种情况做『生病』,我就认为应该称为总结会比较贴切。」
这时,一个年青的修女气急败坏地奔跑过来,她一边喘气,一边拉着黎修女的手,说道:「黎修女,小杰他……他从树上掉了下来!你快些跟我去看看啊!」
「快去!」黎修女顾不得在旁的施楚希,便跟着那位年青的修女走了。
施楚希独自走上一楼,走到左边的第二间房子。木制的房门依旧是黄色的,但明显已曾翻新多次。她慢慢地把房门打开,目光仔细地扫过了房里的每件东西:六个小柜和六张木床。她的视线最後停留在右边角落的一张木板床上,良久,她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脑内呈现了一个清晰的影像……
一个短发的、穿着一条白色连身短裙的五岁小女孩,坐在右边角落的小木板床上。她在等候着,等候着她的父母来接她回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她的爸爸和妈妈一定会回来接她,不会把她丢下的!
「小妹妹,你叫甚麽名字?」那个修女俯下身,柔声地问施楚希。
「我叫施楚希,我的爸爸和妈妈呢?」施楚希关切地问。
「希妹妹,现在你先去吃饭,吃过饭後再说好吗?」
「是不是我的爸妈接我去吃饭?」施楚希一双黑溜溜的眸子里充满了期盼。
那个修女有点迟疑,然後说:「吃过饭後,你的父母便会来接你的了。」
「好的。」施楚希轻轻巧巧地从床上跳下来,奔出房外。
当施楚希走到门槛时,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对那个修女说:「姐姐,你叫甚麽名字?」
「我叫黎单清,你可以叫我做黎修女。」
「黎修女。」施楚希微微一笑。
施楚希那纯真的微笑,令一阵心酸涌上了黎修女的心头。又是一张充满稚气的小脸儿啊!
施楚希跟着黎修女走进饭堂,然後由黎修女安排了坐位。饭桌上摆放着一碟白菜、肉饼和蒸鱼,施楚希心里想:「可否不吃这些难吃的东西呀?」但当她想到吃完饭後便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便立刻强迫自己将食物咽下肚里去。
施楚希放下了碗筷,立即询问:「黎修女,我已吃饱了,我的爸妈呢?」
「这……」黎修女对於施楚希一再追问,实在感到难以应付。
「黎修女,我的爸妈呢?」施楚希一双大眼睛注视着黎修女,就像非要得到答案不可般。
「希妹妹,你的父母现在去了旅行,他们叫我暂时照顾着你。」
「真的?」施楚希似乎已相信了黎修女的说话。
「是的,我……我不会骗你的。」黎修女心里暗叫了一句:「神啊!请原谅我!」
施楚希甜甜一笑,然後说:「我相信你,黎修女。」
「阿希,我带你回房休息。」施楚希点点头,跟着便伸出白白的小手握着黎修女的手。
黎修女的心猛然一痛,难过得热泪盈眶。可怜的小孩啊!
起初的几天,施楚希毫无怀疑地等待着她的父母,有时候会想想她的父母将会送些甚麽玩具给她。但是,日子一日复一日地过去,施楚希在孤儿院已经接近一个月,她那小小的心灵已开始着急了!
「黎修女,为甚麽爸爸和妈妈还不来接我呢?」施楚希实在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了,她开始害怕永远都再见不到她的父母。
「阿希,你父母叫你在这儿生活,迟些才来接你。」黎修女只好这样说。
「黎修女,你上次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爸妈去了旅行,很快便来回来接我,但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回来!为甚麽?为甚麽?是因为你骗我!」施楚希眼中流露出怨恨的神色。
是!是怨恨的神色,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竟会有如斯怨恨的眼神,简直使黎修女心寒。
黎修女很快便镇定下来,说道:「阿希,你是不是很讨厌黎修女?」
「不是。」
「阿希,你知道吗?这里的小孩全都像你一样,等着他们的父母来接他们回家。所以,如果你希望你的父母来找你,你就要在这里好好地生活,耐心地等着。答应我,耐心地等着,好吗?」
「好,我答应你。」施楚希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