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入佛門深似海/劍三 — <風起稻香村>

後来,我喜孜孜地请师父随我移驾到再来镇的敬师堂,让我恭恭敬敬地在堂前奉上三杯铁观音,从此订下师徒名分。

师父倒是很讶异我竟然知道师徒正式定份,要在长歌门前敬师堂奉茶的江湖规矩。我摸着光头傻笑,回答这是昨天黄昏到达时,因为看到那匾额被吓得想起方丈叮嘱,为了转移注意力,问了领路的村夫,他告诉我的。

「小徒弟司予,你运气不错,正好为师有为期两个月的闲暇可以陪你,你师兄姐都没你这好运,左右都只在为师身边待了小半月而已就被放生,偶尔真遇上个事才传话给师父我。」他就这样随意潇洒地立在敬师堂旁小丘上,虽没个站姿,迎着夕日与桃花倒也好看。

「说吧,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本欲摇头,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件事:「贫僧打算前往洛阳。在洛阳城郊采药草时,耳闻众侠士谈论故乡之子,提到在洛阳曾瞥见他们,那二人可能是『庄主』所寻之人,便派人一边跟踪,一边回长安禀报。当时因身上有急事,不便打探,後来暂时忘了,方才想起来。」

「那也是八九天前的事了。何况……」师父若有所思,「你可记得那些人提及你故乡之子时,语气为何?可善意?」

我面露迟疑,努力回想,「或许、有些兴奋?」有些挫败,当时他心不在焉,又因自己是耳力太好隔不住声音,「被迫」偷听而心虚,并没有仔细记住那些窃窃私语。

看我的模样,师父「啧」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不耐,反而兴致勃勃,又问:「那你可记得他们衣着打扮有何特徵或徽记?」

「是了!那一行人都穿着白衣绿袍,系着褐色腰带,却不知是何方人士……倒是有提及另外两方也有意追踪,依稀是『什麽焰』的庄子,和个赌坊。」

师父听了摸摸下巴,似在思考,「怎麽听都像是地方上不入流的脚色。」意思便是他也不知是谁,「既然提到了别的势力有意相争,你那故乡之子多半有危险。」

我一惊,再想果真是如此!不禁懊恼自己对於江湖恶意的敏感度竟低落至此!

心一急,我下意识便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故人有难,安危不知,贫僧竟还如此闲逸,罪过罪过,当尽快上路……」

看我慌了手脚开始碎碎念,还原地打转,师父啼笑皆非地抬手在我头上扣了一声,「喂喂!傻徒弟,先冷静下来。」

我吃痛地摀着师父毫不客气敲下的地方,眼角都不自主地泛出泪──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光头敲起来真顺手。」凶手还发出如是赞叹。

「急什麽呢?此去洛阳虽只要七八天的路程,可你怎能确定他们还待在洛阳?再者,洛阳城大,你待如何搜寻?若要沿路打听,那脚程自然会被耽搁──你说,这急匆匆赶过去又有何用?」

我被师父说得抬不起头,面露惭愧。

师父大概是见我受教,满意地又抬手敲敲──这次力道轻了不少──我的头,说:「是吧?如此还不如你先给为师说说你那故人之子有何异处,怎地叫人当成目标。为师也好替你计画怎麽找人。」

「贫僧却也不知这二人有何异处,那些侠士当时所提也并非人名,仅说到『两小儿』。贫僧出家十年,离乡时年方十五,乡里故人尽皆平凡敦厚,老者慈厚、父辈勤勉、孩童纯真,都与普通村民无异。可惜在贫僧拜入少林後半年遭歹人屠村,彼时贫僧却毫不知情,直到五年前欲返乡探亲,方从师兄口中得知此事。」我说得平静,语中只有些许怀念,倒没有愤怨。

所有愤怨早在得知村子被屠戮、父母弟妹皆未幸免於难後的五年内,一切波澜归於平静。玄锺方丈的禅语、澄理师父的劝化,让我起初的悲痛愤怒震惊不舍,都渐渐在佛法中得到解脱。

师父盯着我看,眼中倒没有流露同情之类的情绪,只是若有所思地问我:「说了这麽久,却没问你的村子叫什麽名字。」

「稻香村,」我说,「贫僧故里名为稻香,正是少林群山下的小村子。」

师父眼中显出了然之色,「竟然是稻香村出来的麽?真教为师意外。」

我却非常惊讶,「师父竟然知道贫僧故里!」

他语带遗憾地说:「亏你隐於少林山,不知道当时稻香村被屠一事震惊江湖。」看我更加疑惑惊讶,师父悠悠说道:「十年前十二连环坞突然发难屠戮小村庄,这本来只当作不入流的地方势力扩张过急,可不知道哪里爆出来的消息,得知十二连环坞竟然早已被浩气与恶人的公敌收为羽翼,而那番屠戮稻香村的大胆举动,竟是为了抢夺传说中的『空冥诀』。可惜他虽杀尽村民,终究没找到那本秘笈。如今你那故人之子又被追杀,多半和这本秘笈有关。」

「只是……」他若有所思,「不说浩气盟或恶人谷,隐元会也盯着十二连环坞,却没传出他们再度锁定目标追寻空冥诀的风声来,这次或许不是他们的手笔。」

「你离乡之时,可记得有哪些稚龄的小兄弟?不、该说,有哪些稚龄的孩子?若是流离失所十年相依为命,不论男女、血缘,都兄弟相称也是可能的。」

「小荷、小月、小白、毛毛、小雨……」我轻易念出一连串记忆中那群孩子们的名字,脑中自动浮现他们年幼纯真的小脸,「贫僧离乡前,这群孩子左右都不过五六岁,小荷最长,毛毛最幼,若逃过一劫,如今也是少年少女了。」

说到这群孩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觉得该一并和师父说:「毛毛和小雨都是受托寄住在稻香村的。其中小雨这孩子似是有病在身,且病得古怪,小小年纪却不似同龄孩子欢快活泼,冷淡了些,戒心也强,童年多半受过伤害,让人怜惜。却不知到村子被屠一事和他有没有关系。」我并没有想要怪罪他的意思,纯粹只是猜测。

横竖事到如今,也没有什麽好怪罪的了。不管是谁引来的,都只是我记忆中无辜的村民,是受害者。

师父思索後,点点头,「或许这样戒心强,又受过伤的孩子才有可能逃出生天,就是不知和他在一起的孩子是谁了。」

我默然,小雨刚来不久我便离家,相处时日不长,心思也不在这些年纪小我近十岁的孩子上,不知道他平时和谁亲近。

「你提到那些追踪孩子的人士返回长安上报,又是长期派人在外找寻空冥诀下落,或是打听稻香村幸存者的庄子,我在猜或许是激浪庄。那是长安地方的小势力,和明教有些牵扯,只是激进恶心。月前他们和都是从明教分出来的烈焰庄反目,当初我就是巧遇烈焰庄大小姐的心上人,顺手帮忙,这才了解事件。烈焰庄庄主倒是想退隐,但可不是全部的人都跟他一条心。」师父冷笑一声,「他们反目後各自实力都削弱不少,却也幸运,居然发现了稻香村的幸存者。不过,我总觉得你遇上的那些激浪庄鼠辈只是喽罗,烈焰庄幸存者多半不是竞争对手,而是投了激浪庄的地下帮手。」

「烈焰庄剩下来的人都不是什麽好东西,自称正义侠士的尤其猪狗不如。当初他们老庄主还算是个人,都不敢明目张胆自称侠士了,切。」

我看着师父面上明写着的鄙视,默然不知所措。

「当初我也算是帮了烈焰庄庄主一把,送他一对儿女远遁西域,现在在帮他清理门户也不无不可。」

听师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我听地说完後,拍了拍我的肩,感叹般说道:「真羡慕你啊小徒儿!」我困惑不解,「居然刚好遇到参和过、也打算管这桩事的为师,省了你不少冤路。」

我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怎麽听都觉得师父好像忒自恋了些。

「弟子万分感激师父愿意关照徒弟,若非师父在此,贫僧必然慌张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若真能帮助到故乡之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父更是功德无量,如此,弟子恭喜师父。」

「哈哈!你这小和尚果真有趣。」

我瞪大眼一脸无辜,怎麽就有趣了?

「就这样吧,接下来我们仍往洛阳去,我去踹了烈焰庄和激浪庄在洛阳的据点,若是没消息,再往长安去。路上便藉丐帮消息网络打听,这样追到人的机会高上不少。」他顿了一下,「至少,若是他们已然杀害那小兄弟两,好歹我们能杀去长安报仇,烧了两个庄子,没的让空冥诀落入他们手里。」

「这、这样……师父,两大庄子的人,这杀孽也太重了。」我苦笑,却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天真。

「司予,」师父突然正经地叫我,「你既拜我为师,我总得教你一些什麽。」

「你在少林的修行虽扎实,功夫不俗,但确实资历不足。少林方丈待你确实好,知道你必须下山自己体悟江湖。可有些事没法等你慢慢了解。」他神色淡然,对我说道:「就譬如,这所谓的江湖人士对於『秘笈』、『秘诀』的狂热。无关善恶,为名为利为至高武学,有所追求的人们缠在一起那是一片腥风血雨。」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师父我一样,对那引起追杀的秘笈抱着毁了算了的心情。」

我这时才懂师父说要烧了两个庄子的意思。

「你是真正的少林弟子,不忍以及取舍难决是正常的,有时候这样反而会有些机缘吧。不像我,打滚江湖太多年,又是丐帮出身,常因此和这些机缘错过。」师父像是安慰我,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样,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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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名词总是要纠结一点,神秘一点,否则就没有让徒弟怦然心动的点LER((欸

以双星记为主线剧情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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