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月高掛墨竹梢 卷三 缺月掛疏桐 — 第六章 一翦梅

霢楖玉端坐在梅林下的青玉凳上,平静从容的与碋堂堂主铠进行棋局,而正捧卷静阅的蒿及摘去雄雕面具,生得一付娃娃脸蛋的鷞,在旁随候着。鷞看了看其余三人的淡然,心下有些郁闷,便一脸欲言又止的开口:「那个…公子…都已过了十日…」铠被霢楖玉杀的片甲不留,满脸憋屈的插嘴:「人家两把剑灵都不担忧,你穷慌张什麽?」「我就不信你们不忧心!是輐那家伙耶!又不是别人…」

「輐自有分寸,相信他便是。」霢楖玉一面重展棋局,一边淡淡的道:「虽然脾性是阴狠了些,但识人分明,否则也不会答应带寒玥进去地宫磨练。」「您不打算告知她吗?」蒿翻着书卷,语带兴许好奇的问:「毕竟她是您最疼宠的嫡妹,这可是属下们亲眼所见之事。」「那座皇都可不是安全之地,欧阳亘轩心计深狠毒辣,在寒玥的羽翼尚未丰满时,慕容世家必须存在。」「为了嫡妹,葬送开国世族的千百条人命,此等绝情的举动,也只有您才做得出。」

铠犀利隐隐夹着谴责之情的话,让霢楖玉停下使棋动作,抬起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眸望向他,同时噙着浅笑询问:「铠不赞成我的作为?」「医者仁心。」「光凭这句话,我就明白晏老为何是神医谷的代表,而你永远被他的光环笼罩。」霢楖玉悠闲的啜着茶水,嗓音轻淡却清晰的道:「医者的仁,并非滥用之物。」顿了顿,霢楖玉似是想起什麽,低低笑出了声:「况且,你这称号为『三步毒医』的人,最没资格在这儿跟我谈医德仁心。」

「都活了近半百年岁,还像个甫入江湖的初生之犊一样愚蠢。」一道略显低哑的声音从梅林外响起,霢楖玉替来人添上杯茶水,浅笑打趣的道:「舍得换下那张老人皮相了?」「总得换个模样,否则仇家那般多,哪招架得住。」「谁敢害您呢?世人皆知,神医谷的领家-晏怀古,是最不能遭惹的人物。」「哼!你跟天家小子同样让人讨厌,真不懂你哪来的福气,能有玥ㄚ头这麽通透琉璃般的妹妹。」「没想到您还在记仇啊!」

一袭碧绿湖影埋银丝锦袍,及腰白发用镶帝王翠玉金环紮起,容貌仅约三十岁且杏眼尾韵妖娆、肤若细雪般滑润白皙,柳眉水泽丰唇的男人,踱着散漫的步伐到青玉石案前落座。鷞默默地盯上一会儿,才闷闷的开口:「您的样貌还是如往般令人惊艳。」铠没好气的回应:「不过是个老不死兼老妖怪罢了。」「师弟,你依旧这般孩子心性。」晏神医笑嘻嘻的说:「楖玉定是烦你烦的要命。」「你没讲话,无人当你是哑巴!」

「好了。」霢楖玉一出声,众人便静了下来,男子不急不缓的敲着桌案,薰人的桃花眸微微眯起:「时候差不多了,走吧!」嶟峪三人全是茫然之绪时,晏怀古突的双眼发亮,语气兴奋的问:「成了?」「嗯。」霢楖玉站起身,领着一行人到地宫的大门前等候,令人诧异的是,离魂和长慕已守在外头等着。果真如他所料,不久後,即见輐抱着疲倦沉睡的女孩踏出地宫。

将女孩交给一旁的离魂照料,輐恭敬的朝霢楖玉跪身覆命:「公子,属下已完成您的交代。耗时过久,望您责罚。」「辛苦你了,快去歇息。」「是。」无视其余人的好奇凝视,輐身影一闪,随即从众人眼前消失。离魂冷淡的瞥了旁人一眼,便夥同长慕离开地宫出口,抱着寒玥回房休息。铠看着他们远去,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您不好奇吗?」「这并非急事,让他们两人有足够的休憩时日,再慢慢详谈也不迟。」

「她本该死的。」輐在休息了一日一夜後,前往霢楖玉的书房里,平淡无波的陈述当时的情况:「刚踏进一络索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便被我逼下绸缎,直接摔下地宫第一层。虽然不知她为何没摔得粉身碎骨,但情况大概也没好到哪儿去,毕竟她从第一层爬至顶层,且同我战斗时,模样跟现下有极大的差距。」忆起女孩当时的样貌,輐露出难得一见的欣赏神态:「我未曾见过那般美丽出尘的人,她果然有令人倾尽天下的渴望,耀天帝紧抓不放很是正常。」

霢楖玉伸出手,示意輐将地宫中的浮世镜交递於他,并对其余分堂堂主及晏怀古道:「今日所见,必须一辈子烂在肚里,明白吗?」鷞等三人恭敬的应诺:「是!」兴许猜到女孩的变化,晏神医仅眯着杏眼笑着,抬了抬颚要霢楖玉将影像映出。小心翼翼的把浮世镜放入盛满水银的玉盆中,平静的看着水银逐渐浮聚,往上汇集成一面银镜,展现地宫所发生的一切。

镜像中,手持软剑的輐,残酷的将一脸惊惧的女孩击落绸缎。身形直直向下坠落的寒玥,在最後关头,被一条布满黝黑发亮龙鳞的龙尾圈住。可过度的拉扯力道,硬生生折伤她的脊骨,让女孩痛苦的流出泪水,连闷哼都无法发出。豺首龙尾的神兽将女孩放置地宫最底处的砖板上,随後凭空化成短发肃杀的青年,冷淡的对寒玥道:「我不会帮你,亦不给予任何建议,只会在这儿等你成功或死亡。好自为之吧!」

椎骨歪损了两节,导致女孩动弹不得,仅能躺在砖版上与死神搏斗每分每秒。她试图用上古神力修复背脊内伤,却被不受控制、四处窜流的神力折磨筋骨,浑身软绵使不上任何力劲,一身内功像是一夕散去般,无法唤起一丝回应。不知时光流逝多久,女孩意识蒙胧且全身发冷,濒死的状况态让她陷入昏沉,只靠绯莲的本命香吊住一口气。

恍若沉浸於水潭间的触感,使寒玥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困惑的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墨蓝汪洋。当她想移动身影时,水潭彷佛有了自我意识般,不断加深重量,将她逼下水底。溺水的难受及墨蓝重水的负荷,令寒玥痛苦的挣扎,试图往上游去,却发现自己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望着水面朝自己不停远离。正当她被强压至底,心生放弃念头时,眼角瞥见一丝赤红发梢,令她不可置信的回身望去。

艳冠天下、风华绝代的男人,紧闭着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眸,静静的躺在水底沉睡。寒玥缓缓朝绯莲靠近,想伸出指尖触碰他时,男人突然睁开墨红的双瞳,同时出手攻击她。些许鲜血浮荡於墨蓝重水间,女孩摀着受伤的右肩,向後退了一段距离,难掩错愕与惊吓神态的望着眼前冷漠无比的男人。见寒玥如此,绯莲微微拧起纤柔不乏霸气的眉,掌成爪状,又是一记狠攻。

闪避不及且受重水百般阻挠的女孩,脸上瞬间出现三道狰狞的伤痕,鲜血模糊视野,只知前方红影一闪。霎那间,她被魔族之王单手扣紧脖颈,呼吸逐渐困难,耳畔响起男人低醇的嗓音:「你想死吗?」她自然是不愿,纵然寒玥想开口反驳,可绯莲的手收的愈发紧,就差那些微力道,便能掐断她的命脉。瞧出女孩的生存之意,男人稍稍松了气力,语调平静却隐含失望的道:「你仍将我视为外人。」

放开对寒玥的压制,绯莲朝後退了数步,对狼狈不堪的女孩淡淡的说:「击败我。」「什麽?」「击败我,在此地。否则,你将死亡。」男人浑身散发出摄人的强盛魔气,肃穆认真的道:「我会动真格。」「我不…」不待女孩反应,绯莲即动了身影,招招往死穴攻去,寒玥慌乱惊骇的出手挡下,却依旧受了不少伤。倏然间,重水的压力更甚,寒玥被扰乱了招式,被男人一掌打沉重水底端,吐了不少心头血出来。

眼看绯莲用魔力凝聚一把利剑,准备给自己最後一击时,女孩的脑海模模糊糊闪过霢楖玉曾说过的话:「你困足不前,是因为你打从心底不认同那是你的东西。」不认同…是了,她从不觉得体内的神力,是真正属於她的东西。至始至终,她都依靠着绯莲的协助不断成长,因此在掌控神力时,她总是失败。利剑自男人的手中掷出,绯莲无悲无喜的看着一切,等待女孩的殒落,与自己的死期到临。

没料想,利剑却在距离女孩心口不到一毫之处停了下来。周身的墨蓝重水起了剧烈变化,开始将男人排斥推拒,试图把他赶出这片水潭领域。同时,重水的颜色渐渐转为银蓝色调,并缓缓治好寒玥身上大小不一的重创伤痕。挥手形成一圆形结界,绯莲静静的飘浮在水中,看着心上人的样貌身型不断变化,与自己最初的恋慕之影一步步重叠。

四周不再是沉重压迫的环水,空气中飘散着优雅清淡的梅香,一抹莲花暗香萦绕於鼻间,催使着女孩转醒。重新睁开月辉动人的银蓝双眸,寒玥诧异的望着上方盛开的梅林,及那张熟悉的妖艳脸庞。男人赤红及地的长发,与她瀑泻及臀的墨蓝柔丝紧紧相缠,同样在寒玥的心深处,烙上无法抹灭的情思。後知後觉的发现自己正躺在绯莲的腿上,她一脸羞窘的想起身,却被男人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制止。

「你需要休养,本命香的融合能加快复原速度。」绯莲平静的道:「突破天水八重五境,并全然掌控体内上古神力,耗去你不少精力。」「你将本命香拆裂,难道不会有任何风险?」「同生共死,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对上寒玥那双盈满震惊与心疼的水瞳,绯莲温柔的弯起嘴角,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扣:「我活太久,孤身的寂寞万分煎熬,好不容易盼到了你,岂能独留自己阅尽风帆。」「你真是痴傻又狡猾…」「若不狡猾些,怕早让你从眼前溜走了。」

轻轻将寒玥的手一拉,带起她且让她坐於自己怀中,雪白梅花随风飘扬,渐渐遮掩了一对如画碧人的相吻之景。最是情深之刻,男人环住呵护备至的心尖人,低醇温柔的嗓调在寒玥的耳边回荡:「你该回去了。我趁着修练之隙前来,便是放心不下,见你成事,我也得继续沉眠。」「请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定会如此。」恋恋不舍的在寒玥唇上轻吻,不意外的瞧见她染了胭脂色彩,绯莲笑了笑,身影也开始淡去。

霢楖玉等人自是看不见女孩在体内先是凶险争斗,尔後温情缠绵的情况。只看着本是躺在砖板,濒死边缘的寒玥,渐渐被银蓝色的光晕笼罩。一旁的睚眦冷静的等待她苏醒,并在夜深时分,最是寒冷之时化为原形,用龙尾一圈圈把女孩包覆,以免她着凉受寒。当银蓝光辉全数散去後,寒玥本被术法遮掩的真正样貌,毫无保留的在众人面前展现,立即引来不少惊呼声。

一面瞧着她往上飞越绸缎,寻找輐且与之战斗,鷞一边难掩迷恋的说:「公子,原来您的嫡妹生的如此惊为天人。」晏怀古一巴掌打在烾堂堂主头上,满是鄙夷的道:「收起那猪哥模样,少恶心人了。」蒿虽是被女孩倾倒天下的容貌迷了一瞬,可随即反应过来:「公子,照这般看来,玥姑娘一散功,真实的模样便会出现。耀天帝那边…」

霢楖玉紧皱着眉宇,语气严肃的吩咐:「护好她!」嶟峪四堂堂主立刻站起身,恭敬的跪在霢楖玉身前,郑重的许下承诺:「属下等人,定会将玥姑娘保护妥善,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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