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前厅,茶香弥漫,白气袅袅,霍家姑娘霍嫦幼端起面前一茶杯,动作优雅轻柔,她轻啜一小口道:「好茶。」
萧奕微微笑道:「这是安溪来的铁观音。」又道:「如果霍姑娘喜欢,待会我便让下人捎几罐去贵府。」
他还真亲切,明明贵为亲王却不自称本王,霍嫦幼心生几分好感,落落大方道:「那如此,嫦幼便谢过殿下了。」
两人又谈笑几句,之前在宫中只有打过几次照面,从没说过话,第一次聊下来,霍嫦幼觉得面前这看似冷峻的男子其实挺健谈,尤其谈吐不冗,语气流畅,让人容易听他说话不分神,此外,当今太后是她的姨婆,而璃王跟太后关系又好,有了共同话题,他们对话更加流畅。
既然璃王是如此文质彬彬,一想起今天来璃王府的目的,霍嫦幼内心略感歉意,想来是自己太小女儿心了,她道:「殿下公务繁忙,嫦幼还来打扰,还请殿下别责怪。」
萧奕摆手表示不介意,「既是皇祖母的所托,做皇孙的定会尽心完成,怎会责怪霍姑娘?霍姑娘别往心里去。」
他的眼里有浅浅笑意,气质纯净,神情温柔,和以往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不同,先前冷峻亦早消逝无踪,霍嫦幼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明明穿着亲王礼制的华服却拥有书香子弟般的温儒,一想到他即将成为自己未来的夫君,顿时心里惊喜不已。
其实她今天会来璃王府,就想见见自己未婚夫是什麽样的人,虽说做子女不可妄议婚事,但长辈们的谈论仍激起她的好奇心。她爹爹是当朝刑部尚书,她姨婆又是太后娘娘,她的夫婿怎麽也得是人中之凤才行,虽说璃王政绩确实优秀,但人品她不甚熟悉,便去求姨婆帮忙。
姨婆让她跟璃王去净觉寺取供奉在那半年的法华经回来,姨婆说了,璃王这个月初刚跟晋南王去过,熟悉那里,可以请他带她一起去。
想到这,饶是受过多年礼仪教育薰陶的霍嫦幼面上也不禁微微一红,当然,这种事派个下人去取就可了,她姨婆这麽做,分明是想给她和璃王相处的机会。
看着面前相貌堂堂的男子,霍嫦幼又是一羞,璃王聪明绝顶怎会看不出来?这不,把晋南王一起请来,还请了平时和她相熟的姐妹来障眼,免得他俩孤男寡女惹人诟病。
这在护着她的名声呢。霍嫦幼心头泛暖,其实这人,刚刚相处下来便是极好的,她为了自己一点小心思,让人家百忙中抽空陪她出去,她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萧奕悠然品着茶,白气缭绕让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也不知多久,几位大户小姐们都来了,前厅顿时莺啼燕语热闹起来,萧奕处在女子中也不尴尬也不拘礼,仍是维持一惯温和文雅;再後来,晋南王也来了,那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我是美男子」的样子,让原本有些拘束的姑娘们咯咯乱笑,气氛更是澎湃欢腾。
当关绰一脚踏入前厅时,便看到这个画面,一群穿金戴银的莺莺燕燕、摇扇摆袖的三皇子、闲适品茗的萧奕,满室华丽耀眼生辉,她正踟蹰要不要进去,萧奕却已看到她,招手让她过来。
一个普通姑娘进去没引起几个人注意,就算看到了还以为是谁家的下人,小姐们犹自说着话,除了萧湛眼里露出一丝亮光,直看着关绰走到萧奕身旁,原本还在喝茶的萧奕放下杯子清朗道:「如此一来,人都到齐了,走吧。」
从晋南王来後人就差不多齐了,是因为那姑娘吗,霍嫦幼有些在意的瞄了几眼,忍不着问道:「殿下,这位是……」
「这是二哥的丫鬟。」萧湛突然开口,笑吟吟回答她。
这话刚落,众人的说话声突然转小,几位小姐们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关绰更一脸莫名其妙,什麽丫鬟?她才没工钱领。
见萧奕目光也看过来,萧湛对他挤眉弄眼表情浮夸道:「霍姑娘是在跟二哥讲话吗?我以为你说的殿下是我呢。」
霍嫦幼眼神闪了闪没说话,晋南王在替璃王解围。谁都知道璃王府只有厨房大妈、洗衣大婶,没有丫鬟,若这话是璃王亲自说,她可能还会信几分,换作晋南王说,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突然想到前几日外头在传璃王当众抱一女子,还将她带回府,难道就是这姑娘?霍嫦幼开始仔细打量关绰起来。
但不过片刻,她就收回视线,条件太差了,不用比,她身为霍家嫡女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平民丫头?
「马车应该在门口等了,大家走吧。」关绰看离萧奕最近的一位着浅粉罗裙女子突然起身说道,并朝他盈盈施礼,身形直立,两手相扣,眉目低顺,姿势端庄标准,而後屋内的仕女们也同样照做,一干丫鬟婆子收拾自家小姐的东西准备出前厅。
关绰还在一头雾水,「夏哥哥叫我来是……?」她转头询问,只见萧奕荡起微微嘴角道:「一起出去玩,你很久没出府了吧。」
关绰哑然,还真的要出去玩,望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小姐们,心中提不起兴趣,跟这些人出游有什麽好玩?况且他要出去玩,拉她做什麽,自便去啊。
住在王府半个月下来,她越来越看不懂萧奕,他待她很好,除却公务繁忙,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他还记得叶萤夕所有琐事,她都不记得的事。关绰凝看男子棱角分明的侧容,熟悉的五官里透着淡淡尊贵与威严,有时候,她都会误以为自己回到小时候的时光,忘记他已经是璃王萧奕,不是夏青文。
收起视线,关绰正想说声「不去」,刚刚说她是丫鬟的萧湛却走过来喊道:「叶姑娘。」
她跟萧湛没有交集,被他这麽一叫颇感意外,黑起看到三皇子眼里狐狸似的狡猾目光,心里升起不祥预感,不会吧……
只见萧湛收拢自己白玉扇,指着刚踏出厅门的粉红背影道:「那是霍姑娘,二哥的未婚妻。」那表情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黑起整张脸皱起来,这个晋南王,刚才帮主子救场,现在又翻场,到底在想什麽?偏要把烽火点燃开战是吧?亏他还是主子的好哥们。
「反正人家迟早会知道嘛。」萧湛无视萧奕斜眼看过来的神情,走到黑起旁边附耳道:「小黑啊小黑,你有见过你主子喜欢谁吗?看了不就知道。」
黑起抖了一下,什麽恶趣味……不过还好叶姑娘看起来没什麽反应,没冲上去揪着霍姑娘打架……嗯?为什麽没反应啊?
这边,听了萧湛所言後关绰先是呆楞,就是刚才那位气质不凡的姑娘吗?随即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怒气,他既要跟未婚妻出游,她跟着去干嘛?看他们恩恩爱爱?真是好笑。
一边跟叶妹妹打情,一边跟霍姑娘骂俏,那他算盘也打太响了。
「你在吃醋。」从方才便没开口过的萧奕终於说话,眸中一亮,似乎很开心。
我跟你有什麽醋好吃的?「没有。」关绰飞快回答,脑中又想到若是平时的叶萤夕遇到这情况应该会吃醋才是,心情开始矛盾起来,要演吗?但她现在又不想说她吃醋……
萧奕在旁将女子的神色尽收眼底,笑意更浓,俯身在她耳边轻道:「但你还是我的叶妹妹。」
这举动让关绰吓了一跳,连忙捂着耳朵跳开一小步,这时候他说什麽情话?果然是萧奕,夏青文才没这麽轻浮。她没察觉到自己的耳根子已红透,就算有,也当作是演给他看的。
「你看过你主子这样哄女生吗?」萧湛搭着黑起肩道:「很精彩吧。」
黑起张口结舌。
「走吧。」萧奕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迈出前厅,外头高阳浇了金水下来,迎面秋风菊香扑鼻,关绰心情却很烦闷,那霍姑娘的身影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璃王多情啊……呵呵,不意外。
甩开手,她根本不想去。「我不要。」关绰冷言道。
走在前头的萧奕停下脚步,转过身,神情没有不悦,反而有些宠溺道:「怎麽了?」
关绰抬头问他,「你们要去哪里玩?」
想到自己忘了告诉她了,萧奕说道:「净觉寺,上次你在那卖桂花糕。」
恰好在寻理由,关绰听此心里一乐,嗤声道:「那里我都去过那麽多次,不好玩了,既要我去,怎麽也得是我感兴趣的地方吧。」也不管这样蛮不蛮横。
面前女子将脸撇过,勾勒出侧脸柔顺的线条,小巧鼻子,娇嫩朱唇,琉璃似的眼睛看向旁边,就像小时候吵架赌气一样,故意不看他。萧奕抿着唇,他知道有些小姐们可能已上马车了,还是跟朱起道:「去通知霍姑娘他们,换个地点。」
琉璃似的眼睛倏地睁大,终是转回看向自己。
萧奕满意笑道:「你说,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