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交友。
在我看完范杰最後一句话後，我忍不住泛起笑意，「真的好老派啊。」
我没有马上再回信给他，一来是今天我已用尽次数，二来是，对於下一封信，我需要再好好地想想。
许是他的那句『现实生活会把人变得连作梦都不愿。』的关系。这句话有点刺痛了我，明明我是个连想做什麽都找不到的人，还会被刺痛，真是可笑。
打开人力银行的徵才网页，密密麻麻的行业摊在眼前，像是许多条岔路，让人愈看愈慌，最後只好把网页关掉。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内心有种疲惫感，却说不出，我是为了哪件事而伤神。
以前听人家说羡慕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如今看着路边的孩童们，我只想起了，自己有多久没像他们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尤其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还这麽控管不好情绪，只会被人说，只长年纪没长心智。
对我来说，即使我没有梦，仍然有许多枷锁，重重拴在我身上。
芮如忽然打电话来，我看着LINE的电话声叮咚叮咚地响，忽然很怀念，以前网内互打的日子，更怀念，还要讲十分钟就挂的日子。
「喂？」
「怎麽那麽久才接？」
「我刚刚在想，以前的我们要是知道以後打电话再也没有电话费的限制，想怎麽讲就怎麽讲，我们当时会不会少花一点电话费？」
「你是年过花甲了是吗？说话愈来愈老成了！而且，要说电话费，你怎麽不说国、高中的时候，都是你打来响个一声就挂了，让我回拨？」
「唉唷，你也知道我很穷嘛，我当时可是把握在一分钟内就讲完重点喔。」
「被你一转移话题，害我都想不起刚刚打给你要说什麽了。」
「果然人家说妈妈的智商会被小孩吸走。」
「闭嘴。啊、我要问你那个ＡＰＰ，你用得如何了？」我可以想像，芮如此时的表情一定是一脸挑眉，想要给我下个指导棋。
「不用你担心，你都是人妇了，还有时间关心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们在不同世界。」
我愣了愣，忽然说不出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小你总是这样，害怕我走得太快，你跟不上。」
「芮如……」
「不过我现在应该是超越你一整圈又跑回你身边的状态。」
「我就知道。」
「哈哈哈！」
和芮如结束通话，刚刚那些无谓的烦恼也暂时搁下。
直到深夜过了十二点，我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打开了ＡＰＰ，慢慢写下想说的话。
收件人：范杰
主题：长大
内容：范杰先生，你好。
上回你聊到了工作，虽然你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忙碌，但我还是挺羡慕的，实不相瞒，现在的我很糟糕，年过三十就算了，还失业。
失业的原因，是我擅自为不相干的人出头，或许不是为她，单纯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又或者是自我满足。
事情是这样的，公司有名女同事相当漂亮，个性乐观又爱笑，所以她的业绩总是非常好，且她也不吝於把客户介绍给其他同事，让大家的业绩都能持平，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冲得最高，是个非常好的人。
她的耀眼突出，却惹来年资最长的同事妒忌，表面上她装得和她交情不错，私底下却常常搬弄她的是非，难听到不堪入耳，把好好一个人的清誉，都毁得差不多了。
那名同事虽然後来知道是谁在传她的谣言，却不想为难对方，一直默默隐忍。有次她又把大笔订单分给年资高的那位同事，那人却说她假装圣人、爱施舍的难听话，我气不过，当场大骂她，把她批评过的人一一点名出来，想揭穿她的假面。
但最後，我这种愚蠢的行为，非但没替人出头，最後惹祸上身，变成我才是惹事的人，她又去主管那装可怜，最後被主管劝说，让我自己递出辞呈。
朋友说我，老大不小了，还这麽冲动，着实不应该。
但──难道人过了三十，就得学会尔虞我诈、学会世故，才能被称作是大人吗？我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而已，即使并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我好愚蠢，但我从来不後悔。
你会不会也觉得这样的我，很幼稚、长不大呢？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只长大一半就好。
记得小时候，我就是这样的个性了，也为此闹出不少祸事，当时总有一个人，陪着我一起，我很想知道，後来的那个人，如今是否还保有那份正义感。
当然，他一定不会像我一样，三十不而立，他不会这麽窝囊的。
现在忽然好想听和他有关的歌曲呢。
这样吧，我会在明天，FM99.9下午三点的时段，点播一首关於初恋的歌，我把这首歌送给……我自己，你刚好可以顺便听。
至於是哪首歌，就留给你猜。
祝你有个美好的午後。
叶浅浅上。
＊
２００２年。
真是太尴尬了。
我望着坐在我对面的情侣，你侬我侬地吃着同一碗冰，两人都已经交往半年了，怎麽还可以这麽恶心！
我们都已经国二了耶，能不能成熟点！
「小满，你干嘛用那麽哀怨的眼神瞪着我们啊？羡慕的话，你也赶快去交一个啊。」芮如坏心地说。
「芮如，不要这样说。」吕子承揉了揉芮如的头发，我这个电灯泡真是愈看愈尴尬了，偏偏这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我若还想和好朋友聚一聚，就得忍受他们两人一直在我面前亲亲我我。
眨眼都已经是国二下学期，热舞社我当初只参加完半学期就退社，之後就转去参加音乐欣赏社，这个社团实在成为我人生的全新重心，和社团的同学们也都处得很好，当然我还是把芮如放在最重要的位子上，虽然我知道，对现在的她来说，吕子承才是第一位。
「你和那个张立夏什麽时候才要跨越暧昧啊？」芮如露出了鬼灵精怪的表情，我赶紧阻止她。
「什麽暧昧！张立夏对我不可能啦！我也没对他有其他的想法。」
「为什麽不可能？」吕子承歪头不解。
「你们俩看看我，只差没把头发剪成男生头了，要我当个精致的女孩，根本不可能。」虽然刚认识张立夏的时候，我曾经很在意过自己的样子，但本性难移，和他愈来愈熟之後，我再也不紧张了，当也不再假装。虽然我这一年来已经很努力地在躲太阳，但无奈肤色还是小麦色，要当个白净的女孩，我还差远了。
「你干嘛那麽在意这些？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只看外表。」
「嗯？是这样吗？」吕子承痞痞一笑地看着芮如。
芮如马上脸红别过脸，「当初一开始，是因为你的外表啦，但後来……我也是和你相处後，喜欢上你的个性，最後我们才正式交往的，不是吗？」
「咳、我也是。」吕子承听芮如说完，自己也脸红了。
我受不了地起身，「你们俩慢慢恩爱，老娘我，不奉陪了。」
「掰～小满。」芮如甜甜一笑。自从她有了男朋友後，表情比以前还要丰富，原本毒舌的她，对吕子承却乖巧地像个小媳妇，很爱撒娇，也很爱笑。学校也多了很多男生暗恋她，因为现在的芮如，真的变得好美。
我站在路边的汽车旁，看着反射中的自己，就算我谈了恋爱，也变成不了那麽可爱，搞不好会因为太恶心，还被对方讨厌。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张立夏打的。
「苏满！你在哪？」
「干嘛？」
「没时间了，你现在马上去金城国中门口跟我汇合！」
「干嘛？要打架啊？」
「快点！」不会吧，虽然我这一年来也打了不少架，但张立夏是足球队
的，可不能打架啊，被学校知道就惨了！
为了阻止他做蠢事，我用着跑百米的马力疯狂踩着脚踏车，好不容易飙到目的地，发现明明已过了放学时间很久，校门口却挤满了一堆人！
「苏满！我在这儿。」仅仅一年，身高已经长到一百七十几的张立夏，在人群中相当明显。
他拉着我一路挤到人群中，「今天周杰伦来这里开校园演唱会！等等就会出来了，你一定要帮我抢到签名！」
「喂！你是张立夏耶！被学校那群迷你的女生们知道，你也爱追星，我看她们都要幻想破灭了！」
「反正你不会破灭，那不就好了？」
我大翻了白眼，「我去挤另一边，这样比较有效率。」
「不愧是满姐！」
「闭嘴，你是吃到李国豪的口水喔，再这样叫我，以後就不理你。」
「哈哈，知道了啦。」我尽量不直视他那过於灿烂的笑容，很伤心脏的，以前第一次看到时，心脏会跳到很痛，现在只要不看得太仔细，就不会痛了。
啊、虽然偶尔看到有学妹送他饼乾或饮料时，还是会小小地刺痛。
我忘了我们怎麽变得这麽要好了，从他缠着我，要我加入女足社，到後来他邀我去他家看他以前收藏的徐怀钰周边，再到现在，我们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仅止於，好朋友。
我挤到对面的人群，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第一排，赶紧拿出随堂测验纸和笔，抬头想要寻找周杰伦，目刚却飘到了张立夏那里，看着他引颈期盼的模样，我偷偷噗哧一笑。
真可爱。
忽然，他的目光也飘向了我，对我眨了眨眼睛，用着唇语说：『靠你了！』
我则用唇语回他：『你好蠢！』
也不知道他是读成什麽了，居然还像个傻瓜一样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