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大概中长篇(绝赞连载中)
这里梦羽~
虽然没有人在看但大概快要写完了还要更新两次应该就完结了吧(茶
以防万一P站也会上传上去呢
我也好想写LD1啊…(最近在攻略本篇打算再二周目恶卵一次
结果恶卵的感想花了一整个月还没写完(废物
但还是希望更多人玩一下游戏呢(没有其他新坑感觉要枯萎了
想写同人但梗真的不易生出来呢
080320201416梦羽
见到了宏的女朋友。
穿着鲜红的空姐制服,红色的高跟鞋走在路上咯咯作响,系着工作用的发髻;与空姐优雅的形象相违,戴着厚实的圆框眼镜的她乍一看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相当稳重的女性。
她的长相不是那麽出众,跟其他女性相比就很不起眼,在雄一眼中不是那种会吸引异性兴趣的类型;但走在人群中的她笑得像个开朗活泼的孩子,亲切的笑颜看上去就很讨人欢喜。
那女人看来是那种从小到大都不会经历甚麽波澜,在和谐幸福的家庭中稳定成长的小花。
是雄一最讨厌的那种女人。
「哦?这不是雄一嘛!」
在她身旁穿着机师制服的宏精力充沛似的走近过来打招呼,可还是掩不去几分憔悴的脸。
「你刚飞回来?从哪回来?」
「日本东京,我最近由欧洲线转回亚洲线了!这下子应该会比较容易碰面吧!」
「嘿……。」
那女人走在宏的身旁,漾着和煦的笑意跟他示好。
「你好!你就是雄一吧?我经常听宏提起你呢!」
带着几分傻气的她向雄一点了点头。
「我叫Angela,辛苦你一直以来照顾宏了,我们宏就拜托你了。」
……甚麽意思啊,这是。
这女人似乎觉得自己讲了很有趣的话,宏也忍不住抱怨。
「你这是甚麽意思啊。」
「我是拜托看着你,免得你背着我出轨!」
「我才不会呢!」
他们已经进入了二人世界,无视了雄一的存在了。
那是甚麽意思呢?
脑海不断反覆咀嚼这句说话。
———我们宏就拜托你了。
面对初次见面的人,像是认识已久的口吻毫不芥蒂地宣传主权一样——这女人凭甚麽这麽大口气?明明跟宏一起才不过半年而已。
他可是比她早在十多年前已经跟宏认识了。
「雄一呢?休息?下班?」
「从早上五点到现在……差不多该下班了。」
「那正好!我们三人一起去吃饭吧!」
「哈啊?」
不由得愣住。
可那两人却不知疲惫,无视他的意愿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起待会的晚餐要吃甚麽。
为甚麽要三个人……。
「不了,我还有事。」
「咦——难得见上面,一起去嘛。」
「会瞎,不了。」
「雄一!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一起聚聚了吗?」
蓦然,宏话语里带着些许情绪,还瘪起嘴以示不满。不晓得是否真的对雄一不满,但一个大男人干嘛跟一个男人装可爱呢真恶心。
而且,
这是我的错吗?
实在禁不住嗤之以鼻。
「亲爱的~」
倏地,有谁从後挽住了手臂。回过头来,打扮得非常可爱的奷妤不知何时从身後冒出来。
「……他们是谁啊?」
躲在身後的奷妤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越过雄一的肩膀打量着宏,看见奷妤的宏看上去也有几分吃惊。
不知为甚麽,瞥见宏那张呆脸实在叫人发笑。
「没事,别理会这个神经病。我等下去换个衣服再来找你。」
「喂!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最——要好的死党啊!呐呐,雄一雄一,这谁啊?小女朋友吗?」
「别强加字上去好吗。」
一脸要笑不笑的怪脸,宏还把手搭上来装作很要好的样子。
这一切都叫人厌烦。
「对,女朋友。」
拨开宏的手,牵起奷妤的手。
「不是你叫我交女朋友吗。我要跟女朋友约会,所以没办法陪你。」
没等宏反应过来,牵着奷妤便离开了。
奷妤似乎很开心,一边走一边哼着小调。
而宏并没有任何回应。
伫在身後的宏此刻用着怎样的表情看着他呢?
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呢?
会像他那样——心痛欲裂吗?
不。
宏大概甚麽也感受不到。
「雄哥哥,为甚麽你会去做地勤人员啊?」
奷妤突然问道。
不知何时起,奷妤会这样叫他,似乎觉得这样很可爱。
「时间又不稳定又辛苦,机场又远出入也不方便,市区来回最少也得两个小时耶!我找你也不方便,害得我们都没时间去约会!」
唔为甚麽呢。
「因为钱比较多啊。」
除了这点,好像也没别的理由了吧。
虽然是这麽想的。
「但这样会很累吧?为了生活用不着做到这个地步吧?」
不用做到这个地步?——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窝在被窝裸露着美丽的胸脯,奷妤一边说着一边玩弄着披在肩上的头发。
真是入世未深不曾踏出社会的小女孩的发言。
「怎麽?後悔了?」
「呃?」
「如果勾搭上的男人是飞机师就好了,至少可以跟朋友炫耀一下。」
是呢——本以为奷妤会这样顺着他的挑衅,让他难堪,事实却不然。
「……甚麽意思?」
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奷妤脸上失去了笑容,一脸凝重地凝视着雄一,寻求着雄一那句话的意味。
竟然对他的说话认真起来,这令雄一有点意外。
「……怎麽?」
「『怎麽』?为甚麽你要这样讲话?」
「我怎麽讲话?难道飞机师不是比地勤好吗?可以选的话谁会选这种人当男朋友,工时又长地方又远假期又少。难道你不会这麽想吗?『要是我男朋友是飞机师就好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啊!」
也许气上头了,奷妤双手抱胸,双颊鼓了起来。
「我喜欢的是你才不是别人!要是你想讲你那个朋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好吗,看起来长得又丑又无聊,飞机师又怎样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听见奷妤这样形容他相识已久的好朋友——雄一禁不住笑了出来,还觉得奷妤看起来有点可爱。
「好好好,我开玩笑啦。」
「这不好笑好吗!」
一把抱住奷妤,在她的秀发上亲了一下。尽管奷妤还气着,但在雄一紧紧的拥抱下,方才的强硬亦软化下来,渐渐变成一个温驯的小猫。
果然,陈雄一才没有资格当刘奕宏的朋友啊。
「所以你不要像我那样。」
「嗯?甚麽意思?」
雄一差点忘记了,奷妤还是个孩子。
现在会待在雄一身旁,会张口说爱他。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欣慰跟喜悦,同时亦很唏嘘。当她离开了校园再成长一点,明白到这何社会是以金钱决定一切之後,她就再不会是陈雄一的奷妤了。
抱在怀里的奷妤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也许奷妤在其他男人眼中是个诱惑人心的妖精,但在雄一看来她只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
「你不是在念大学吗?念好书、找份条件优渥的工作,那就不会像我那样被情人挑剔了。」
「就跟你讲我没有那个意思啦!」
然後,找个条件比雄一好上几千倍的男人共谐连理吧。
当然雄一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我真的要生气罗。」
鼓起双颊的奷妤明白不太再继续这个话题,相信她也不会再讲这些话吧,当然雄一也不太想讲这种话题。
若果有人说吴奷妤是个玩世不恭无可救药的大学生,在雄一看来她却是前途无量的孩子。
因为在雄一身上,早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
从前觉得大家都是平等的,
随着时间流逝,便会察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多麽远。
奷妤倒是讲了句令雄一在意的说话。
到底是甚麽原因让我决定去当机场地勤人员呢?
薪水确实是很丰厚,但这也多亏了近乎二十四小时的换班制跟经常性的强制加班,相对健康也因此冒出了日积月累的问题。
从家里出勤往返将近三个多小时,即便香港这个地方很小,但个距离还是令人身心疲累。尤其每当半夜下班时连凌晨巴士尾班车也赶不上,疲累得要在黑夜下的机场蜷缩在沙发上,等待清晨的头班车开出时,更是深有体会。
这不是有特殊技能才能担当的工作,只要精通两文三语及一些外语,任谁都能取代雄一的位置。亦因如此,这个职业的人事流动很大,有很多为了赚快钱入职的人没做多久熬不住便离职了。
雄一却不辞劳苦,一做就做了好几年。
在那之前,雄一换过不少工作。
中学毕业後,为了生计一直都在劳碌。最初是便利店店员、快餐店速递员、药妆店推销员,那之後是建筑工地工人、老人院医护助理、律师行会计助理。
有些工作的薪水与现在相若,地点也离家比较近,时间也比较稳定,但雄一还是倾向当机场的地勤人员。
为甚麽呢?是从甚麽时候转职到这里呢?
……啊。
是在宏决定投考飞行学校的时候。
「为甚麽会去当飞机师?」
吃着叉烧饭的宏一边咀嚼一边说话,那个吃相全然没有作为飞机师该有的品行。
刚好在机场遇到宏,於是他们便一起去吃午饭了。
「为甚麽呢?……因为很帅啊,而且还能到处飞,我本来就很喜欢去旅行啊。」
宏没有所谓的梦想。
从认识以来,宏也没有固定的梦想。他有很多不同的喜好,但许多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前阵子才刚说想当个电竞选手,之後很快又会说想当个Youtuber,想做的事永远都围绕着玩乐,没有一个很伟大的目标。宏永远都是活在当下,游戏人生的一个人。
所以,知道他决定投考飞行学校时,吓了一跳。
「怎麽了怎麽了?雄一突然对我的事情有兴趣了?」
「别靠过来,饭都喷过来了好脏。」
把宏靠近过来的脸给推回去,投以嫌弃的眼色,连同餐盘一起拉远距离,宏见状又坐近过来。
「没甚麽,只是好像没问过你这种事。」
「嘿嘿,你爱上我了吧。」
「大家都是男人你恶不恶。」
早知道就不问了。
「本来以为你一定会当掉,半途而废。」
「咦——你对我这麽没信心吗?」
「不,就是对你太有信心,所以才觉得你肯定考不上。结果实在太出人意表,令我太失望了。」
「这算甚麽,太过份了。」
瘪起嘴的宏不知哪里学装可爱,真叫人恶心。
但是雄一讲的是真心话。
宏从来也没甚麽毅力,学业说不上很好,一直都是中规中矩。宏并没有很聪明,但很会临急抱佛脚,只要有兴趣试着做,似乎天下间无所不能。
从前就没怎麽经历过失败的这个人。
听见宏准备考飞行学校时已经够惊讶,那之後竟然还看到他歇而不舍地当上飞机师。
当下简直五味杂陈。
这种感觉应该怎麽形容?
「当时刚好有个学长说想考,我也不知该做甚麽所以跟着去了。结果学长落榜了我却考上了,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喔。」
「哦……。」
宏不好意思地笑着,比起对学长的愧疚更像是为只有自己考上而在得意。
看着就令人火大。
啊,这是不可以拥有的心情吧?
看到亲友的成功,
内心的世界好像崩塌了,只有无底空洞。
「但是……从那之後雄一你就不怎麽跟我说话吧?」
当的一声,汤勺掉到碗上。
抬头瞥了眼宏,那张脸上漾着尴尬的笑脸。
「……我现在不就跟你讲话吗?」
「不、……嘛,是这样没错啦。」
「谁在你澳洲的时候把一箱箱薯片虾条那堆垃圾食物寄过去的?」
「……是你。」
「你想看的乐队谁都不想跟你去,是谁陪你去看演唱会的?」
「……是你。」
「你想买那个限量版周边,谁一大早去替你排队排三个多小时才买到的?」
「对不起。」
把饭勺掉到空掉的餐盘,雄一靠着椅背盘起双手,跷起二郎腿,高傲地耸了耸肩,一副胜者的姿态;反之一旁的宏把头垂得低下,双手放在双膝,宛如被罚留堂的孩子。
「讲得我好像没把你当朋友一样,伤心。」
「不是啦,我没有这个意思……。」
越是反驳,越像是在找藉口。
「我只是觉得,雄一好像变了。」
瞟了一眼宏,那张脸上夹杂几分失落,又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原来这个人会思考啊。
还以为对宏来说陈雄一是怎麽也没所谓的存在。
「胡说甚麽。」
「好像……对我没那麽热情了。」
一瞬,世界静止了。
雄一下意识掩住自己的双乳(?)。
「死基佬。」
宏慌张起来了。
「甚、不不不才不是呢!」
「死基佬走开。」
「雄一!」
「没想到你跟我在一起,只是想贪图我的肉体。」
「听我说啦!」
结束了胡闹,也拭不去雄一对宏的鄙夷目光。
「嘛……这就算了。说来,你最近跟那个小女朋友过得怎样?」
「还好。」
两人用餐过後,喝着餐饮附送那杯所剩无几的柠檬茶。
意外地今天的休息时间很充裕,宏也只是来机场处理琐碎事务。似乎很久没像这样两个人一起无所事事,太长时间待在一起反而叫人郁闷。
「说来你根本没有跟我讲过这件事吧?那个女生你到底在哪搭上啊?这都不告诉我真不够朋友!」
像八卦的女高中生一样,宏一脸要笑不笑的,真想一拳揍下去。
你也没告诉我不是吗?——正想反驳,才想起宏的确有对他详细报告。
在成功交往之後呢。
「我之前也没听说你有对象啊,突然间就跑出一个女朋友来不是吗?彼此彼此吧。而且你是在泡上之後才找我不是吗?前大半年音讯全无,为了泡妞连兄弟都不要了,到底谁才是重色轻友啊。」
听起来似是在吃醋。
话才刚说出口,雄一便後悔了。
尽可能地雄一也想保持不怎麽在乎宏的形象。
雄一是在吃醋吗?——本以为宏会继续挑逗他,宏却一脸充满歉意。
「是……喔,对不起我没想到雄一的心情。」
这个人是笨蛋吗。
「我不是不想找雄一,只是……当时我真的很喜欢Angela,整天都在想着她,察觉到的时候就是在跟她交往之後我就马上找你了。」
现充去死吧。
宏羞涩地低头,觉得这种话很羞耻。
但越是看见那张炫耀幸福的脸,内心便越是焦躁。
「……够了,都想吐了,我不想知。」
「啊!你岔开话题了吧!我刚刚想跟你讲——」
「甚麽?」
宏凝视着雄一,才刚开口又把话梗塞在喉间,迟迟没反应过来。
「啊不……」
宏别开了目光,像要隐瞒甚麽,不敢与雄一直视。
「对、对了,有件事想拜托雄一帮忙。」
宏苦笑着看过来。
「Angela最近坐长途机去了北欧那边,所以好一阵子才回港。到她回港的时候,我想跟她求婚。」
但始终没有跟雄一对上视线。
「所以到时候可以请雄一帮忙吗?
因为你是我最要好的好朋友啊。」
啪吱。
好像有甚麽碎裂了。
心脏又撕出一道裂缝。
每当看着宏的笑颜,胸口都叫人喘不过气来。
好痛苦。
那女人能不能遇上空难去死啊——
这样的想法是不行的。
这样是不对的。
雄一总是这样提醒自己。
刘奕宏是你的好朋友。
你应该替他高兴,帮助他才行。
但为甚麽越想这样想,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别说高兴,根本只有丑恶的情绪浮上心头,每每折磨着雄一,脑海总是迂回着恶魔的细语。
为甚麽会这样。
看着宏在笑,难受得要死。
真想用美工刀把他的笑脸给割破。
为甚麽他会在笑。
到底有甚麽好笑的?
看着雄一痛苦的样子,他觉得很好笑吗?
谁来,谁来——
救救我。
对陈雄一而言,刘奕宏是怎样的存在?
从前的雄一明明能对宏展开笑容,敞开心扉,开怀欢笑。
宏的每一件小事,对雄一而言都当作自己的事感到兴幸。
那段时间真的觉得很高兴。
到底怎样才能回到那时候的自己?
那麽天真澜漫、会珍视朋友的雄一——早已经被宏亲手给毁了。
像没事人一样,在雄一面前笑着呢。
啊……。
「我根本没资格当那家伙的朋友呢。」
沉重的叹息吁出口,身上的哀愁也没半分消减。
把凉掉的Starbuck咖啡给一饮而尽,直接把杯子给扔进垃圾桶里。
「你刚刚说了甚麽?」
正想回到工作岗位,没想到随口而出的一言得到回应。
回眸过去,Cecilia正伫在身後看着雄一。
还真是意外。
自从那天聚会之後,也没再对话过,只有偶尔在机场见面点头。但大概不是雄一的错觉,那天以後Cecilia看他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
本来Cecilia看过来的眼神也算不上友好,甚至只能说是冷漠。但现在跟那时比起来,更似是鄙夷。光是被带刺的目光注视着,便感到皮肤刺痛。
「说来,这阵子总是有个女生找你呢,女朋友?」
怎麽突然谈起这个呢?
明明之前连话都不会跟雄一聊过。
话语间夹杂着调侃,标致的脸蛋上掀起一抹嗤笑,试图保持优雅也掩不去对雄一的轻蔑。
真令人不舒服。
雄一是做了甚麽得以被这样侧目不可呢?
所以说女人真是麻烦。
「怎麽了?」
「哼——嗯。」
Cecilia深感无趣地冷哼一声,走近过来的高跟鞋敲响喀喀的跫音。
「你之前说想交女朋友……在酒吧随便找个喝醉酒的女生就可以了吗?只要有人靠近你,你就会接受吗?你还真是随便呢。」
果然被看到了吗。
但是实在不愿跟她聊奷妤的话题。
而且比起这些,奷妤被那张嘴巴谈及更是令人恼火。
「那又怎样呢?」
一瞬,Cecilia蹙起眉,不悦得把嘴脸给绷紧起来。
为甚麽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种女人也是随便谁都可以才会找你啊,你没有想过吗?现在你跟她在一起,第二天也可以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不懂吗?」
总觉得这一切都好烦躁,完全不想理会这个女人。
「她要走的话,我也觉得无所谓。而且……这跟你有甚麽关系呢?」
讲完就有点後悔了。
不用理会她就好了,可是却忍不住反驳过去。
刹时间,忆起人们总在背後的窃窃私语。
那些对雄一的侧目。
宏的那句话。
彷佛觉得雄一甚麽都听不见,只会言听计从不懂反抗的人偶一样。
「……人渣。」
Cecilia宛如目瞪着秽物,厌恶得五官都狰狞在一起。从旁走过的她,还不忘用肩膀撞开雄一。
第一次看到女人如此丑恶的脸孔。
但看起来很痛苦。
看来今後不会再跟雄一对话了吧。
感觉大家都埋怨他、讨厌他。
一直都不明白为甚麽会被这样对待。
他到底做了些甚麽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也许Cecilia说得没错。
陈雄一就是个人渣,所以才不被需要吧。
脑海忆起曾经何时,宏冷酷无情的脸。
还有那句如同锋利刀刃的说话。
———雄一你好烦啊。
「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母亲总是对他说这样的话。
《我的志愿》陈雄一小学二年级甲班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飞机师。我想乘着飞机到达不同的地方,游历这个世界增广见闻。
那我就再不用回家了。』
尘封发黄的作文原稿子放在放满衣服的沙发上,还是儿时的陈年老照、飞机模型玩具跟过去的成绩表。
雄一居然还看到高级程度会考的成绩单,皱巴巴的纸张被好好用熨斗轻轻熨平了。
以当年的评分标准计算,上面纪录的成绩算是相当可观,顺利考上大学心仪学科也轻而易举。
可是雄一如今却在这里。
「妈?」
打开家门便看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坐在沙发上。
只有四十平方米的这所劏房被双层床、沙发、放着电视的杂物柜填满了空间,小小的洗手间与厨房共用一室;墙壁日久失修墙纸也剥落发黄,发动的老旧冷气机在轰轰作响,整个房间只靠一盏昏暗的电灯照亮着。
这里就是母亲与雄一共度的家。
脸容憔悴皱纹满面的母亲,皱巴巴的双手执着雄一儿时的照片,脸上没漾着苦涩的微笑。
「看,你小时候多可爱啊……。」
本以为这些早就不见了,原来全都被母亲放进发锈的饼乾铁盒里,收藏於床底之下。
「为甚麽突然把这些翻出来看了?我还以为都没有了。」
「妈妈都有好好保存啊。」
沙发没法坐两个人,雄一只好在母亲身旁蹲下来一起看那些不想再看到的东西。
家族照上永远只有他们俩,唯独缺了「父亲」的存在。
与雄一相违,母亲却怀念地珍视这些东西,光是看着似乎就很欣慰。
「突然想看看雄一小时候是怎样呢……就翻出来看了。」
「可是都这麽晚了,灯也还没修好,别看啦对眼睛不好。」
本想假日再修修,要是平常晚上修又怕吵到母亲休息,但看来不得不尽快修好。
替母亲把东西都收进铁盒里,让母亲赶紧回床上休息。因为雄一的工作不定时,而且差不多深夜才能回家,偶尔母亲总会在沙发上打瞌睡等待雄一回家。
「妈,你今天是不是去覆诊啊?医生有说甚麽吗?」
把母亲扶到下层床上休息,瞟了一眼刚好放在电视下的诊断书。
「对不起妈……我总是没时间陪你去看医生。」
蓦地,听见一阵低声啜泣从床边传来。
母亲背对着雄一,被窝下那佝偻的身躯蜷曲成团。
偶尔母亲会独自哭泣,这种时候雄一便觉得脚步沉重,不愿靠近。
想装作看不见,转身离开。
因为母亲一定会说那句话。
「……妈?」
深呼吸了口气,走近床边抚着母亲。母亲不愿被看见这样的脸,但还是回头看向雄一,那张脸上早已满脸泪痕。
凝视着雄一,那双深邃的眼眸映现雄一的脸庞。
「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母亲别开目光,不愿再看雄一。
「要是没有生下你的话,你就不会活得那麽痛苦了……。」
母亲再次蜷缩身躯,掺着哽咽念念有词。
「当初没有跟那样的男人生下你的话,你就不会有拖累你的妈妈了。你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妈妈却什麽都没有给你……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
母亲总是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光见看着母亲便有种沉重的负担,感觉喘息不过来,想从这个家里逃掉。
母亲也是察觉到雄一的心思才觉得自己是累赘吧。
要是母亲不在就好了——也不是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若果没有年迈老弱的母亲,雄一独自的生活一定轻松更多。
真是自私的想法。
但每每想到这里便会想哭。
若果母亲不在了,雄一也不在了。
没有母亲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了,因为有母亲的存在,雄一才有藉口让自己支撑下去。
世界上唯一爱着雄一的人只有母亲了。
母亲大可在雄一小时候就抛弃他,去过自己的人生,但母亲没有放弃过他。
所以,无论多麽艰辛,雄一也想多陪伴在母亲身边。
没能代替父亲,让母亲过上轻松的生活。
雄一觉得很失败。
香港人,生也难,活也难,死也难。
医院病床一席难求,有分数也未必能考上心仪的学府,劳碌半生也求不到半尺家园,半步踏进棺材也得忧愁身後事。
妈妈哭累了後便随着困意睡着了,雄一也动身作睡觉的准备。
眼角的余光却瞟到母亲的诊断书。
『肺癌第四期,化疗无效。』
眼泪一下子无声溢出。
神啊。
作为人的尊严已经被夺去了,祢还想从我这里夺走甚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