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一衫莹白的服饰晃入眼前。眼前的人蒙着面,一身雪白的连衣裙与白靴子,不染尘埃。
一层薄薄白纱悬挂於她的帽前,遮去面容,却随风轻轻晃动着,隐隐约约露出模糊轮廓。她的颈部雪白,没有一点皱褶,而双手如一块白玉般剔透无瑕。她浑身通透的白皙,光芒万丈。
「柳姑娘,打扰了。」她的声音实在轻柔动听,就像用手一点一点地勾勒上好的木质古筝,细长悠远的音色渐渐渗透人心,抚平内心的不安情绪。
待她走近时,便见身材曼妙窈窕,腰间细如柳树,整个人像珍珠临光时,泛出低调奢华的光泽。
「我可以叫你若荑吗?我是吕宓。」她柔柔说道,明明不见眼睛,却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真诚。
她执起如雪一边细致的纤手往颈里头拨弄了一下,突然整片面纱轻飘飘的掌在了她手中。
我不由得微微一愣,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她的长相如一幅精心描绘的精致人偶,墨黑色的青丝整个盘在後颈,齐布额头的黑发更衬的她肤白胜雪,细密的眉黛像是命人谨慎一层又一层妆点过,晶亮的瞳孔镶在她水滴状的眼睛内,比天然黑曜石更清澈纯粹,高挺的鼻梁一路流畅至坚挺的鼻头,扬起的粉嫩上唇露出六颗瓷陶般白皙小巧的牙。
最出色的是她那一张凝脂般细滑洁白的脸蛋,尖细的下巴并未折损一点脸颊透出的丰润光彩,面容下线条优美的脖子浑为一色的柔白。
传说中的吕宓,黠慧精明,狡诈高傲,是苏州的蒙面鬼点军师。有人说她十七、八岁,有人则说她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只知她现身时总是一身雪白,蒙着面纱,导致她的真面目传言纷多,但从未有人见过。
她更曾用锦囊妙计攻下许、晖二州,又曾安抚过忽然暴动的南边藩属地,瓦解了当地欲反抗的势力。她的机智灵巧,令苏州在短短五年内富国强兵,成为独树西边的一方广大领地,也使苏州成为至今中国境内唯一与孺州势均力敌的国土。
但她本人看来,竟是个二十初岁的妙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
「若荑,我方才说过,不如你写一封信,告知你父亲一切安好,而我们好好善待柳统领,让彼此安心,你以为呢?」她对我微微一笑,清丽脱俗,雪白的肌肤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就像精致夺目的人偶,但在眨眼间却流露比流星更炫丽的火花。
「你们早就企划好了?」方才恼火并未因为她的话而散去,我冷冷的说。
「刚刚苏汨擎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她颦着一张精巧的眉,见到我像呆了一样,才蓦然停住话。
由於长相多数遗传自我娘亲,从小便有许多人夸我长得清秀,但若他们让来看吕宓一眼,我就像芙蓉一旁漂浮的绿叶般不起眼。那种出尘脱俗的漂亮,带有一股出水芙蓉的清新,只怕任何人连站在她身边,都会忍不住自惭形秽。
「吕宓,苏汨擎会来找我合作,跟你应该脱不了关系吧?」我想起她素以鬼灵精怪着称,而潜入奂州、威迫我合作,这事显然并非苏汨擎如此冷绝之人的手段。
「你说得对。」吕宓直接了当的承认了,随即巧笑倩兮,极其动人。
「所以,我现在陷入如此境地,拜你所赐?」
不知为何,我无法讨厌这样的人,与苏汨擎的冷硬是完全相反,她聪明且善解人意,善於软性地掌握人心。
「你说的不全对。」吕宓轻柔地摇了摇头,向我走近,眼神在我身上扫视着。「我是来帮你的,若荑,我就问你一句,你现在甘心吗?」
我正要回答,就被她坚定打断:「你不甘心,你不会甘心的。」
「你什麽意思?」我心下一空,回忆翻覆。
「你想要报仇,就算你父亲没有受到胁迫,你也不甘心家乡被夺,不会甘於现况。」吕宓讲话的速度慢慢地,却字字清晰,让人难以抗拒。「而我们所给你的,不是威胁,也不是陷阱,而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你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拿回你原有的一切。」
我静静地对上她自信从容的眼神,明明纯真清澈,却直直看透人心。
我必须承认,这个女孩的每一句话都打动了我,不胁迫不利诱,而是真真正正地告诉我,我想要什麽,甚至比我自己更加清楚,我想要什麽。
「我不会让苏汨擎动你的父亲,也绝不会让你陷於危险的境地,甚至事成後,奂州归你,我们可以先签署约定,绝不食言。」她持续接着说。「虽然这个任务看似很危险,但我们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如此,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我们便是朋友了。」
我无法插上一句话,因为她已经都替我说完了。
不知为何,她与苏汨擎的话语中有些雷同,又透露着些许的不同。或许是说话技巧、气焰或者她的整个人,都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信她。
「我答应你。」我好一会才说出。「但我想知道,为什麽是我?」
「因为你不但聪明,还很爱你的家人,远胜於其他更多。」她不慌不忙地回答,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我因为这句话而愣住了,她此番前来,显然已不是冲动,而是早已谋划,甚至对我了若指掌。
「这样的人多的是,还何况就身份来说,我绝对是最差的选项,为什麽不挑个出身清白的女子?更不让人起疑心?」我的身份明摆的摊在那,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不,对霍祈劭那样的人,全不能用常理断言。反而,越危险的人,越安全。」吕宓看着我狐疑的眼神,马上接续道:「事实上,我们试过,但霍祈劭压根不信,那名女子同样聪明,只见过霍祈劭一面,但还未能接近他身边,就被赶出孺州。但是你不一样,奂州探子来报,霍祈劭曾将你亲自送入城中,代表他对你肯定不同。」
我突然想起,定是比试时我落马後的事情。原来是他亲自将我送回来,尽管我们的赌约并未外传,但带我回去疗伤的过程,或许被一些人看到。
「你们消息可真广,但他那天出於紧急状况,才会带着我,这并不代表什麽。」我皱着眉,觉得她似乎误会什麽了。
「不,二十八年来,霍祈劭为了扫除软肋,身边从未传过任何女子的消息,但他独独与你有过亲身接触。」吕宓眯起了眼睛,接着一笑,如春日花开灿烂。「这几年,我一直派人跟在他身边,甚至我一度怀疑他性向不明,还曾试探过,但很可惜,都没有下落。」
「霍祈劭,的确很难相信别人。」我想起那张冷漠的面容,他像一潭深深的泉水,掷入的石子都陷入深不见底的潭内,难以预测。
「所以你是特别的,也是目前最适合的人,这也是我坚持的理由。」吕宓自信的眼神如同猎鹰,却在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格外闪耀。
我听着觉得荒唐,我正想解释那天的事,但随即听到敲门声,还未等我回应,来人已经打开了门,是苏汨擎。他斜下的浏海遮住了半个右眼,冷峻的眼神透着一丝玩味,与霍祈劭纯然的冷漠,气场相差甚多。
「你们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忍不住冷笑道,或许他早就在外等候。
「时间不多了,柳姑娘,让苏大少跟你聊後续的合作。」吕宓临走前不忘对我露出甜甜的笑,十分动人。「对了,想要取得霍祈劭的信任,你可得千万要沉得住气,否则一不小心便会搭上你的全部。」
吕宓耐人寻味的笑容里头揉着许多情绪,我紧紧注视的眼神也一同被吸了进去,久久难以回神。
苏汨擎一会便走了进来,神色自在的坐下来,他跟吕宓交换了眼神,吕宓便退了出去,反手把门关上。
「为时半年,我要看到孺州的军事布防图。这半年,我会派人去帮助你,或者传递情报。」好像他刚才咄咄逼人的话都不过是我幻听了。
「明年三月?如此急迫?」我想着,半年的时间,不短也不算长,但如果要想拿取军事机密,可说难如登天。
「不出一年的时间,苏孺必有战争,在这之前,我要有十足的把握。」苏汨擎的眼底透出凶光,双手横亘在胸前,不容侵犯。
「好,但我要你保证,绝不伤害我父亲。」
「可以,除此之外,我还可以给你一切支援。」
「暂时不需要,我需要先取得霍祈劭的信任,在这之前,我不希望你干涉。」我紧皱着眉头,思量着计划,但脑子转着转着,却难有想法。
「好,既然你有十足,那我便暂时不干涉。」苏汨擎右唇角往上勾,眼神犀利而冷漠。「我要你知道,计画如果失败,你父亲会永远消失。若但若你成了,奂州我一分不动,全数给你。」
我紧握拳头,知道自己无异与虎谋皮,却别无选择。
苏汨擎走前,我想起吕宓的话,便写了一封信给父亲,并请他转交。信中仅写着一切安好,切勿挂念。尽管未提及其他事情,我还是想让父亲安心一些。
我探头到门口,发现他们仅带几个人手迅速策离,而外面不过是平民的住宅,想来是霍祈劭不想引起其他动静,随意安置。我掩上门後便直接无力的喘着气,已然分不清楚是太过激动,导致气息不紊,还是身体疼痛,导致整个头激烈的晕眩着。
与他们对话不过一个小时,无数纷乱的讯息自脑中涌现。我躺回床上,放松下来後,才觉得方才肩颈僵硬酸痛,久久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