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鏡同學 — 第二話:花獅子園遊會

第二话:花狮子园游会

住在这里一个多月了。真纪的生活渐渐步上轨道,渐趋平静,虽然在学校仍是个小透明,但个性安静,喜独处的她反而觉得自在,尽管,有些寂寞。

在此同时,开始对房东感到好奇,因他从不曾请真纪去所谓的「聊聊」或「吃点心」,也就是那些所谓的心理谘商,所以她完全不认识这一面的房东。

唯独一次,真纪曾不小心偷窥到房东露出心理医师的面容。

不知道是房东或郑镜察觉她时常做恶梦惊醒,总之,当她睡不着,坐在笔电前漫游网路时,莫名的预感令真纪往背对着的房门看去。

猫门轻晃,一张纸条掉在地上,捡起来看,上面写说跟她说如果睡不着的话,可以去一楼咖啡厅找猫玩,他或许会在,或许不在。

真纪只试过一次,但她没下楼,仅在陡峭窄小的磨石子楼梯间偷瞧,房东独自坐在六人桌前,神情严肃地望着一只长方型的水蓝色木盒,里面有砂子铺设的底层,砂上摆着小玩具。

桌面旁另有一个打开的箱子,阶梯状的隔层里整齐排放一个个小模型,树木、花草、各种年纪和性别的人偶、玩具车和动物、工具、弹珠、毛线等,种类丰富。

再度朝蓝色木盒望去,米白色的砂堆叠成塔,其上有着用手指画出螺旋形状,顶端歪歪坐着一个小男孩的玩偶,盒内的边缘沙子的数量较稀疏,微微透出蓝色底图,看起来像是一坐立在海面上的孤单砂岛。

不知为何,真纪总觉得那个小男孩就是房东。

而房东看着盒子的双眼是那麽的寂寞,又那麽的愉悦。

觉得自己窥见不该看见的东西的真纪,悄悄地回到房间了。

那天晚上真纪睡得很好,梦中的她到了那座砂岛,和小男孩玩偶背对背聊天,但说些什麽,起床後全都忘记了,只留下心情舒畅的余韵。

熟悉的压迫感袭来,真纪缓缓睁开蒙蒙睡眼。

「衔蝉奴……今天是假日,你能不能别那麽早叫我,昨天我做功课做到很晚……」打了个哈欠,真纪翻身,打算睡回笼觉,带着札实重量的猫足缓缓踏上她的身体,潮湿中略带腥味的吐息朝她脸上喷。

「喵呜。」

衔蝉奴朝真纪叫了几声,然後便蹲在真纪的手臂一动不动,大有她不醒,牠就不离开的作势,真纪无奈的掀被起身。

「好啦,我醒了。」

等她一离开被窝,牠和等在一旁的乌云盖雪立刻冲了进去,窝成温暖的一球。

搔了搔一头栗子色乱发,望向时钟,准确的指向平日起床上学的六点,坐在床沿的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从一般高中转入电脑美工科的真纪,得花费不少功夫才能跟上同学们的进度,所幸现在才一年级,学校也以打好绘画的基础为重,都是上些基本的色彩学、素描和设计等课程,即便手绘真的很辛苦,但照着老师教的方法按部就班的画,交作业也非太困难的一件事情,不过,程度高低便非真纪这初学者一下子就能提升的了。

拿起昨晚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完成的色彩学指定作业──色相环,上面居然有几个彩色猫脚印,真纪忍不住哀嚎,掀开棉被,查看猫儿的脚,又气又好笑的拍下彩色猫足,上传IG,这才着手清洗,等都弄乾净後,她也彻底清醒了。

换上舒服的棉质衫、牛仔吊带短裤和当作外套的红蓝白格子长袖衬衫,拎起背包,真纪去到厕所,打算解决一下内急,赫然在半敞的厕所门内,撞见郑镜正痴痴的望着镜子,触摸镜面的那只手宛若无力似地贴在镜面上。

不,不对。真纪心想。不是贴着,手的指腹好像融进去……

来不及看仔细,陷入镜面的手忽然收起。

「你用吧,我好了。」郑镜淡漠的说,一溜烟的闪过真纪,回到他的房间。

一头雾水的她,想到前阵子看照片时,那张拍到郑镜背影的照片,模糊不清,叠影重重……搔搔头,走入厕所,锁门。

事了後,真纪下楼,随便填饱肚子,便加入包水饺的行列,这是昨晚用LINE和房东聊天时,他邀请真纪来帮忙的家事之一。

奶油咖啡厅做的是邻居的生意,这处沿着护城河盖造的老旧眷村里,住着的大多是退休老人及其亲属,不少常客习惯来这打发时间,常常一坐就是一天,有时懒得出去吃就会在这打发。

店长兼服务生的房东能预备的料理不多,就是泡面、咖哩和水饺,这两样煮食都很简单,就是事前功夫麻烦了些,所以郑镜都会帮忙,真纪也应邀前来。

等她下楼时,郑镜已经身穿围裙的切高丽菜,旁边的平板电脑拨放最近当红的影集,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将菜切碎,拌入绞肉,洒下盐巴和胡椒,一个一个包成元宝状的水饺,好不容易包完所有的水饺皮,时间也接近中午了。

新鲜的水饺是最好的午餐,吃饱後,真纪准备出门采买美术用品和生活用品,房东询问是否需要小镜相陪,免得迷路,昨晚早查好路线的真纪连忙摇头,将相机背在胸前,和房东借脚踏车的钥匙,还被塞下一个水壶後便出门了。

花了点时间拍摄在前後院树梢间、红砖围墙上晒太阳睡午觉的猫儿,她才正式开始期待已久的探险。

花狮子镇在早年是官员派驻的地点,据说当年官员之所以选定此地,除了距离海港近,再者便是看中景色与故乡相像的护城河,故此大刀阔斧地将府邸设在河旁,并人工引流建成护城河。

之後,兴旺的海运贸易等带动大量人口在府邸旁建屋居住,形成一片繁荣的光景,直到战争爆发,府邸被毁,现只存些许遗址和融入自然的护城河,所以只要沿着河堤,便能见到许多真纪喜欢的老房子、大树、古蹟等景致,令她期待不已。

不过,深知自己常常一拍就忘记时间的她,决定先把东西买完再拍照,免得耽搁时间。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即便事前已经找好城内最大的文具店的地址了,却没有足够的美术用品可以挑选。

一时无法,真纪连忙用LINE询问房东附近有没有美术用品店,结果热心的房东立刻回覆让小镜过去帮忙,大惊的真纪手忙脚乱的打出不用麻烦小镜的讯息,试图阻止房东,对方却连读都没读,看样子可能咖啡厅有客人来了,无奈之下,真纪只好先将脚踏车锁在文具店门口的脚踏车停放格,等郑镜过来。

他一定又会说我麻烦了……

在心中叹了口气,蹲下身,拿出册子,以膝盖当桌子,真纪苦恼的思考该如何道歉才能缓解郑镜的不悦,但怎麽措辞都不满意,写了又划掉,写了又划掉,苦恼的频频叹气。

一双牛奶糖色的轻便皮鞋出现真纪的视线中。

她猛然抬头,便撞入一双沉静若水的淡漠眼瞳中。

原来是郑镜。

他的打扮与早上在咖啡厅时无二异,同样的白衬衫牛仔裤,仅墨绿色的围裙被一件深蓝色底白色菱格纹的针织衫取代,头发简单俐落的绑於脑後,脸上的眼镜与皮鞋同色,搭配得宜,十足雅痞,看起来文质彬彬又潇洒,路过的女孩子们纷纷惊艳的张望。

「蹲在这做什麽,走了。」

郑镜等都不等,转身便走,真纪拿起背包,快步跟上。

「要买什麽?」他问,赫然发现真纪不在身边,回头一望,才看见她一脸忐忑地跟在後面。

郑镜语气平静地说:「离我这麽远怎麽说话,过来。」

见他好像没生气,真纪松了口气,大胆走至郑镜旁边,将手机中的清单递过去,他垂眼一扫。

「连针笔都没有?你以前不是美术科的学生?」

真纪摇头。

「原本读的是一般高中?」

她点头。

「那你怎麽不去念一般高中?」

真纪举起胸前的相机,露出大大的微笑。

「喜欢拍照?」郑镜思考一会儿,说:「电脑美工科主要的还是教绘图和设计,我记得没错的话,二年级才会上到摄影课。」

真纪大吃一惊,整个人吓呆了。

当初她只想念和摄影有关的课程,想说依照自己现在的情况,一般高中恐怕会念的很辛苦,,查到电脑美工科有教时,没多想便决定了,根本没注意课纲上是否有写几年级才会学到摄影。

「喜欢画画吗?」郑镜问。

真纪耸肩,她写手帐或做照片纪念册时的确会画来玩,但谈不上喜欢。

「你打算念完花狮子专科吗?还是会回去?」

回去?真纪呆呆地在心中问自己。回去那个已经被破坏的家吗?

双亲倒在血泊中的景象瞬间闪现。

她紧闭双眼,用力摇头,彷佛想藉此将那刺眼的鲜红给甩开般。

见真纪纯真的面容被痛苦和悲伤淹没,知道自己问错话的郑镜,淡淡的说了声抱歉,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被这温柔抚触吓了一跳的真纪,猛然抬头望向郑镜,只见他那总带着一丝清冷的双眸,现正荡漾着些许不忍和怜悯,真纪忽然觉得眼眶好热,嘴角忍不住冒出微笑。

收回手,郑镜恢复淡漠地说:「别买针笔,随便一盒就破千,先用代针笔,也便宜的多。等哪天你觉得有需要用到针笔,再考虑要不要添购。」

已经恢复过来的真纪,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抵达美术用品店後,原本郑镜只打算在真纪发问时再提出意见,却因为见到她搞不懂为什麽工具和颜料有那麽多种等级,又得考虑预算,没几下子便弄得眼花撩乱,站在货架前苦思不已,遂自告奋勇的上前,迅速确实的将真纪所需的东西放入篮内。

像小跟班似的真纪连忙用手机加总价格,大采购的兴奋没多久便被美术用品的售价给浇熄了。

学画画也太花钱了吧……她在心中哀叹。幸好父母很早之前就将保险金转信托了,等钱办下来,只要乖乖地省吃俭用,应当可以供给自己念到大学毕业。

「好了,差不多就这样,剩下的,我那里有些赠品可以给你。都是之前团购送的,用也用不完,摆着反而会坏掉。」

真纪以微笑代替道谢。

提了两大袋的东西踏出美术用品店,灿烂的夕阳遍撒热闹的市区街道,,真纪果断的决定生活用品上网买,直接送到家,用册子和郑镜说了脚踏车放在文具店前後,两人往回走,真纪为了道谢,在茶饮店买饮料请郑镜喝,他大方地点了无糖的金萱茶,真纪多买一杯,带回去送给房东。

帮忙将东西放到脚踏车的前後篮子後,郑镜牵起化身成拖车的脚踏车,和真纪慢慢步行回去咖啡厅。

空出双手的真纪,就这样走在脚踏车的另一侧,一面拍下各种照片,一面用手机和郑镜闲聊。

「你和房东是什麽关系?」真纪将手机举到郑镜身侧。

他转头看了一眼。「朋友。」

「不是亲戚?」

「不是。」

总觉得里面似乎有隐情的真纪,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时,郑镜开口了。

「你爸妈的事情,查的怎麽样了?」

真纪想了一下,决定直接将萧警官传来的简讯,叫出来给郑镜看,他接过手机,停步,认真看完後,还给真纪。

「还在逃啊。」

真纪无奈点头。

「你不怕吗?」

真纪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照我们今天看的影集来看,是犯人首先想除掉的目标。」

她回想今早和郑镜一起看的《CSI》,用手机回答:「没人知道我在这。」

「除了萧警官和他的长官。」郑镜问。

真纪点头。

「那我呢?你就这样给我看萧警官的简讯,不担心我把你的下落说出去?」

注视郑镜认真中隐含一抹诡异的审视的目光,真纪沉着的想了想,而後回覆道:「没有好处。」她停下脚步,好打更多的字。「首先,你不会让房东陷入危险;第二,将我在这的消息散布出去,反倒会给你自己引来麻烦,像是记者。你不喜欢麻烦,是个好人,我很谢谢你和房东。日後,我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真的!!!」

郑镜凝视着真纪镇定自若的面容,缓缓露出一抹极其细微的笑,使得那张冷漠疏离的精致面容,像是化解些许冰霜般,和徐动人。

「幸好还不算太笨,看样子不用担心被你牵连了。」

真纪被这半诚恳,半调侃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又有些开心,因为两人的距离似乎拉近些了,遂大胆的开玩笑写道:「彼此彼此。」

就在这时,郑镜忽然警觉的望向身侧,真纪好奇的沿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汹涌的逛街人潮,偶尔有女子偷瞧郑镜的表情,但没看到她认识的人。

「没事,我们走吧。」

一头雾水的真纪,收回目光,跟着他踏上听往河堤的路。

等两人走远了,躲在骑楼梁柱後的范巧巧才悄悄现身,她抹了抹额汗,察看手机中的照片,一抹恶毒的笑意涌现青春恣意的脸庞。

经过一间间一楼或二楼连栋的黑灰色透天厝、爬满炮仗花的洗石子墙、漆成红色的铁门,门把上的咬环狮褪色,沿着电线杆开花的九重葛,从一扇扇绿色纱窗透出的歌仔戏、社论节目,转过那棵超过五十年的榕树的弯角,就是奶油咖啡厅了。

郑镜听见生意似乎很忙,率先往前门跑去帮忙。

得先把脚踏车放好的真纪,绕至後门,推开掩上的後门,将脚踏车靠在围墙上,抹了抹额汗,转开水壶的盖子,打算润润喉。

忽然,後门的纱门大开,走出一名身穿短袖红色POLO衫的高大青年。

他的身材结实,头发剃极短,宽松舒服的五分裤下踩着一双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篮球鞋,手上套有绣上运动品牌商标的护腕,裸露的手臂肌肉起伏。

「你谁?为什麽躲在这?」青年语气不善的举步朝真纪走去,浓眉大眼的粗旷五官写满警惕和不悦。

一头雾水的真纪,一面思考着为何对方如此来者不善,一面掏出册子,打算写些什麽,却被青年一把挥开,掉落地上,原就伤痕累累的册子正下更残破了。

这下子,真纪也不爽了起来。

她天真粉嫩的脸庞因怒意微鼓,看起来像是一只两腮装有食物的松鼠,就这样气呼呼地望着青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因此察觉自己的动作有多失礼,反倒更凶。

「你该不会是新闻社的人?我告诉你,新闻社社长是我朋友,你有经过他同意吗?谁准你偷偷跟踪我?」高壮青年劈哩啪啦的连番指责。

罹患失语症的真纪好想开口解释,但紧缩的喉间使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翘脸胀红。

「怎麽?说不出来?哼!看样子你还是知道我张帅恭的威名。」青年浓眉大眼的面容写满自得。「说,是谁派你来的。如果我心情好的话,也可以帮你向新闻社社长求情。」

真纪垂眸瞥了一眼落在张帅恭身後的册子,想捡起来写字解释,但是张帅恭高大的身子挡在真纪面前,像是一棵巨树般困住她,後面是靠着围墙的脚踏车,没有退路。

「你在看什麽?」

张帅恭沿着真纪的视线,俯身将册子捡起,原本以为会看见一些侧写之类的纪录,没想到却是些「谢谢」、「对不起」等令他摸不着头绪的字句。

然後他像是想到什麽似地,粗暴的箝制真纪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极没礼貌的仔细端详,吃痛的真纪频频挣扎,但因为对方的力气太大,怎麽推都推不动,最後是出脚踹向他的小腿径,这才令张帅恭边跳脚边朝後退开。

又气又羞的真纪抢走册子,写了因怒意而发抖的字,撕下该页,扔向张帅恭。

「没礼貌!我住这,莫名其妙。」

捡起纸并读完此句的张帅恭,这才想起何映雄医师提过,奶油咖啡厅除了他之外还住了两名同校同学,说都是好孩子,嘴巴很严,就算遇上了,也不会对外说什麽。

他那时没将此话太放在心上,因为该烦恼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两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在学校肯定不是什麽风云人物,也非新闻社的人或篮球社的粉丝,就算被撞见,狠狠地警告一番,他相信依照自己前任篮球社队长的威名,还是能让他们乖乖闭嘴,之後便将此事抛在脑後了,没想到结果在这里碰上。

「妈的,真倒楣。」张帅恭隐忍着火气,拍了拍被踹的地方。

「我才倒楣。」真纪举起册子。

她现在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不代表遇到这种过分的待遇会无奈忍下。

张帅恭扒了扒短短的头发,两手环胸的对真纪说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就是刚转来的一年级生言真纪,电脑美工科,隔壁栋而已。我警告你,今天在这里看到我的事情不准说出去,听到什麽都不准说,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在学校混不下去,别小看我现在暂停社团活动了,我会回去篮球社的,一定会!是教练和教务主任逼我来我才来的,妈的。」

真纪的反应是转过头,懒得理他。

随便张帅恭把自己摆在多高的地位,这对她来说这一点都不重要。

「欸,听到没!」

就在张帅恭想伸手推真纪时,一声乾净清冷的嗓音传来。

「忘记东西了?」

抱着将军的郑镜从前院走过来,放任似地让浏海和牛奶糖色的粗框眼镜遮掩精致的面容,乍看之下,就像个抱着猫的书呆子,张帅恭哪会怕他。

「你是另一个住在这里的同学?」他虽冲动,但不笨,吃过真纪送的一脚後,大概明白了。

「不然还会是什麽?」郑镜没好气地反问,澄澈如明镜般的双眸直视真纪。

虽然没开口,但真纪就是知道郑镜不高兴了。

他一定以为我又搞他添麻烦了。真纪不爽的腹诽。明明就是这个什麽前篮球队队长上来找麻烦……超倒楣的。

「他误会我是新闻社的人!」真纪不甘被误解的举起册子。

「谁叫你偷偷摸摸的。」张帅恭自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是谁从後门走出来啊!你才偷偷摸摸,你全身都都偷偷摸摸!

满肚子火却骂不出来的真纪,火大的瞪他,气呼呼的脸颊更鼓了;张帅恭也不甘示弱的斜睨着矮他不只一颗头的真纪。

郑镜觉得头痛又无言的抬头望了一下天空。

「随便你们。」抛下这句话,郑镜潇洒转身,回到奶油咖啡厅。

被扔下不管的两人,又互瞪了好一会儿,这才满肚子火的各自移开视线,离开或是进入咖啡厅。

「最好别让我在学校听到有的没的。」离走前,张帅恭仍不忘警告着。

真纪的反应是当他的面,用食指拉扯眼皮,扮鬼脸,张帅恭更气了,举起手像是想出拳打她似地,但那时真纪早已转身,根本没看见,所以他也不知道张帅恭那时已然流了一身冷汗,心惊胆颤不已。

当晚,将此怒气发泄在作业上的真纪,完成了一张将苹果和水瓶画成刺蝟和毛线袋的素描後,喷上定型喷雾,就这样怀着满肚子怒意,闷头大睡去。

隔天早上,真纪才迟钝的意识到,昨天郑镜是刻意来去後院的,因为平日他在家都会把浏海绑起来,早上弄水饺馅时也是,否则会妨碍视线,但是他出现时浏海却放下来了,恐怕是早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不想被认出,免得惹麻烦,所以才放下浏海。

我怎麽这麽後知後觉……真纪在心中哀号着。

结束反省,立刻传LINE谢谢他,却只等到已读不回,本就理亏的真纪,不敢再说些什麽,仅抱定要当面道谢的主意,恢复两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遂一整天都在找机会接近郑镜。

但因着园游会近在眼前,大家都很忙,做道具、练习做蛋糕、布置场地等,几乎都忙来忙去的,就连真纪也被派去继续上油漆,为了赶在园游会前画好,真纪只能一面努力在旧校舍画画,一面用等乾的时间在学校内找郑镜,却无一所获。

回到家,不知郑镜是故意或无心,真纪总找不到两人独处的时候,最後,反倒被激起斗志的塞纸条在郑镜房间的猫门,也不知道他看了没。

就有那麽讨厌我吗?

我真的很麻烦吗?

越想越委屈的真纪,无可奈何的心想──算了,反正我已经道谢了──花狮子园游会开始了。

人声鼎沸,摩肩擦踵,热火朝天的操场内,正被一个个摊子和来光顾的人们塞得满满的。

丢水球、射飞镖、比腕力、松饼舖、饮料店、刨冰摊的叫卖声不断,与讲台上的歌唱比赛的歌声混杂一气,搞得大家不加大音量说话,便很难将声音传达给彼此。

更别提那些被班上派来操场揽客的宣传员,每个都使尽全力的说着宣传语,只差没敲锣打鼓了。每每看到认识的人,拉着对方的手就往班上带,彷佛每个人都解开束缚般决意大闹特闹。

因着如此,无法说话的真纪,在这喧闹的场合内,变得更加不起眼了。

尽管她身穿一套用厚纸板做成的巨大欧立欧夹心饼乾装。

直到今天早上到班上时,真纪才知道得穿上自己上色的饼乾装,被派去操场宣传时,她没有生气,反倒松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自己会被派去洗碗盘,後来才知道最没人要的工作是宣传员,大家三推四推,最後就推到没办法用说话表达自己意愿的真纪身上了。

再加上范巧巧当着大家的面,秀出她在学校匿名板上发现的照片──真纪和某位只拍到背影的男子一同逛街,表示昨天下午真纪不仅没有来学校帮忙最後收尾的工作,居然跑去约会,还被拍到了,大家没有责怪真纪就很大度了,当一下宣传员尽班上一份子的职责又有何不可?

范巧巧此举让昨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同学们,纷纷对真纪露出不满的神情。

「我不知道昨天要来学校。」真纪用册子写着。

「怎麽可能不知道,前天傍晚大家在教室准备道具时,一起决定的啊!」范巧巧一面高声说,一面转头环视众人,许多人都出声附和。「你不想干就说!别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

「我没有不想做。」真纪举起这页後,翻到下一面,打算写上:「那时我在旧校舍上油漆。」时,郑镜忽然开口了。

「言同学那时不在教室。」他说,随即被范巧巧和她的姊妹们狠瞪。

韩清啊了一声,说:「对了,我记得言同学拿着厚纸板和油漆离开,有人注意到她什麽时候回来吗?」

众人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疑惑的神情。

「既然言同学不知道,而且我看照片里脚踏车的篮子里的塑胶袋上是美术社的商标,看样子言同学应该是去买美术用品了,是吗?」

真纪点头。

「当初我们刚开学时就一起团购了,你後来才转学进来,只能自己去买。」

韩清的话让同学们清楚是自己误会了,当下,尴尬的气氛在教室内弥漫,范巧巧的脸忽红又白,两手握得紧紧的。

「好啦!是我的错,我来当宣传员,可以了吧?」范巧巧自暴自弃的说。

真纪摇头,指了指自己,然後将需要的东西放入口袋後,自行走到用宽布带连接的两块欧立欧饼乾形状的板子前,背背包似地套上自己的双肩,然後像螃蟹一样,侧着身子走出教室。

收回注视真纪离开的目光,韩清叹口气,拍拍手并说道:「好了,时间不多,我们开始吧。」

同学们一哄而散,觉得面子被削的范巧巧倔强的立在原地不动,直到姊妹们去拉她才离开。

於是,便演变成真纪现在独自宣传的窘境。

一开始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超糗的,但渐渐的,被有趣的场景给吸引的她,拿起挂在手腕上的相机开始拍照,没多久便忘记自己的处境,沉迷於各种画面中。

像是踮着脚尖买手工饼乾的孩子、横越操场而挂的三角旗、水球砸中牌子的一瞬间、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在台上跌倒的参赛者;以及看到她在拍照,主动请真纪帮忙拍合照,还有想和她合照的同学们。

她就这样赚到好多免费的食物,索性脱下饼乾装,就这样坐在远离操场的草地上,任意吃喝了起来,反正也累了。

「欸,原来你在这。」

忽然有声音响起,正在查看照片的真纪,愕然的抬头望,发现来者是张帅恭时,愉悦的笑脸瞬间被厌恶的表情取代。

「言真纪,你得了失语症对吧?」张帅恭像是怀抱着某个鬼主意似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觉得上次在後门遇到对方,根本倒了八辈子大霉的真纪,将视线放远,看向热闹的操场,完全不想理他。

张帅恭也随之望去,随即便发现篮球队社的投球摊位就在不远处,队员们任由客人指点挑战比赛投篮数的对手,就这样在篮球架下比试起来,气氛炒得很热,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彷佛有没有他在都无所谓。

这个念头闪过张帅恭的脑海的瞬间,一股暴怒涌现从胸口烧着他的全人。

他猛然转头怒瞪真纪,语气阴狠的问:「你都知道了对不对,知道我为什麽要去看何医师。」

真纪皱眉,露出这个人又在发什麽疯的表情。

「我是被逼的,教练和……」

「帅恭队长,来比一场啊!」发现张帅恭在不远处的队员,开心地朝他大声招呼着。

被这声叫唤吓一跳的张帅恭,胆颤心惊的看向篮球队的摊位,发现大家都笑得一脸没烦没脑的,像是之前发生的事情不曾留下痕迹,在意的人只有他,只有他。

这更令张帅恭怒不可抑,单手握拳握的死紧,青筋直冒。

因为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的篮球队员,接二连三的怂恿道:「我让你十球啦!」「看你不敢啦!」「队长一个可以单挑十个啦!」

被这熟悉的调侃,突然化解一肚子愤怒的张帅恭,低头望着自己发抖的手心,深吸口气,朝队员们挥挥手,转身拉起真纪,拖着她便走。

「原来队长有约会啊!」某位篮球队队员说。

「队长什麽时候才会回来?」其中一个问。

「教练说再过阵子。」

「希望队长能快点回来,当队长好累喔……不仅要带头练习,还要做教练和你们之间的桥梁,难怪队长会累,想休息。」

临时队长忍不住发牢骚,众队员连声安慰。

死命挣扎的真纪,如同上次一般,仍不敌从小勤练球技的张帅恭的力气,就这样被带到旧校舍。

因着安全考量,没有被纳入园游会范围的此地,像是被隔开般似地,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喧闹的声音,正是私下谈话的好地方。

张帅恭放开手,神态恳切地说:「我有话要问你。」

明白自己暂时脱不了身的真纪,勉强点点头,而後两手一撑,便坐在长桌上,等他开口。

「何医师的医术怎麽样?」

真纪挑眉,露出要张帅恭说清楚点的表情。

他不耐的啧了声,烦恼的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就是你有觉得被医好了吗?我看你好像还是不能讲话,看样子何医师的医术不怎麽样。」

真纪这才明白她被对方当作接受同一位医师治疗的病人了。

但是,她根本没被房东找去聊聊或谈谈,沙游什麽的也只是偷看过而已,张帅恭根本误会了。

可是现在手上没册子的她,无法解释,也懒得举起手机,免得又被打落,真纪决定先看对方到底想做什麽再说。

张帅恭自顾自的解释道:「我根本就不想和不认识的人说这些,是教练和训导主任不准我离开篮球队,和辅导室老师又聊不起来,逼我去找何医师聊聊,我才去的。我和何医师说每次队员做不好就想打人,他居然不阻止,反问我的愤怒从哪来,我说我怎麽知道,他就说什麽「一起来找吧」。这是什麽屁话?我不是要找东西,我是要他治好我,结果说啥「要不要来摆沙游?」我是小孩子吗?玩什麽沙?他妈的根本浪费时间!」

越说越气的张帅恭,频频以拳击掌,发出碰碰碰的声响。真纪默默地走远了几步。

「教练说我太求好心切,篮球是团队的运动,不是我一个人厉害就够了,还要等那些正在加油的跟上,彼此配合才能打一场好球。这些我怎麽会不知道?我谁?我帅恭欸!可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这麽容易暴怒,其实也不是什麽很严重的事情,等发现的时候,手就挥下去了……」

张帅恭一脸余悸犹存的抱住头。「我张帅恭居然打队员?他们是我在场上唯一能信赖的队员欸。我从来没看过有谁这麽怕我,大家都叫我帅恭队长,我应该要照顾大家的,可是那个时候,他们眼中的恐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自从经过那桩令她家破人亡的惨剧後,真纪自认在同年龄的人中,自己对恐惧算是有深刻认识的了,所以她很明白张帅恭的心情。

与其说害怕自己再次失败,还不如说害怕再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懦弱。事情发生时,根本没有勇气出手解决;张帅恭害怕再次看到队员们眼中对他的恐惧,而自己则是害怕会和上次一样,只敢瑟缩在仓库里,连求救都不敢。

後悔啊!

真的好後悔。

如果再遇到同样的情况,她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气。

虽然这真的很难很难很难。

思及此,真纪这才发现张恭帅比她勇敢多了。尽管是被逼得,他仍乖乖去给房东医师治疗了;而自己呢?

虽然还是不太喜欢对方过於自以为是的举止,真纪却没有一开始那麽讨厌他了,甚至渐渐觉得同病相怜,因彼此都有对他人难以启示的秘密。

「算了,说这麽多有什麽用,我已经决定退出了。」张帅恭像是放弃了什麽似地,一屁股坐在另外一张长桌上,眺望着逐渐染上夕阳色彩的天空,满脸落寞。

真纪默默地掏出手机写道:「你讨厌篮球了?」举给张帅恭看。

「我?」张帅恭朗笑。「我最爱打篮球了,怎麽可会讨厌。」

真纪点点头,收起手机。

这问话宛若投入石子的池水般,在张帅恭的心湖渐渐泛起一圈圈涟漪。从小迷上打篮球的过往接二连三地浮现,感觉彷佛一晃眼就走到现在这一步,又彷佛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长这麽大,发生了那麽多事情,他第一个选择的总是篮球。

比起交女朋友,去游乐场玩,躲在家里避寒流,他都选择篮球。没什麽了不起的原因,就是喜欢啊,一天不打就觉得全身不对劲,投进篮框的快感无与伦比,他想自己是上瘾了。

是什麽时候开始这份感觉变质了?

他还不知道,但一股终会想通的预感,宛若远方的钟声般渐渐在张帅恭心中回荡,使得那些出手打队员而起的自责、恐惧以及隐隐约约的快感稍加淡去。

「奇怪,和你说完後,我觉得舒服多了。」张帅恭嘿咻一声站起身。「谢啦!」

「真的谢我,就不要再对我动手动脚了,好好说,我只是暂时不能说话,不是听不见。」真纪没好气地打了一长段话给张帅恭看,他嘿嘿的笑了笑。

「抱歉啦!我妈常说我太粗鲁了,不好意思。」他摸出几张纸券。「给你。我们班做的章鱼小丸子很赞唷,我让他们给你多放点章鱼。」

真纪当然以身上的盆栽冰淇淋兑换券交换了。

忽然,通往旧校舍的小径传来一阵骚动。

「刚刚队长是不是往这走?」

「是啦!我没看错,就是这里。」

「糟糕!是我的队员。」张帅恭紧张得四处张望,故态复萌的抓起真纪的手,将她推入一扇半敞的教室门。

「抱歉啊!言同学,你在里面躲一下,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和你在这里,否则一定会被说些有的没的。」张帅恭悄声,满脸抱歉地说:「我会把他们带走,你等等再出来啊!」

真纪又气又好笑,才刚和他说过别做这种事情,结果一发生事情就又来了,这人的个性也太冲动。

她点点头,表示勉强同意,张帅恭连忙关门。

藏好真纪後,队员们便出现了。

「嘿!队长,怎麽躲在这里?」

「我才想问你们哩!摊子呢?」

张帅恭四两拨千金的转移话题,没几下便将队员们带走了,躲在教室内偷看的真纪悄悄松了口气。

老实说,她也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她和张帅恭在旧校舍,尽管两人之间根本没啥,但好事者绝对会将此事渲染成两人有什麽,张帅恭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肯定有人暗恋他,在学校的立场已经够麻烦的真纪,才不想再沾上这些,当然能避则避。

确定人都走了後,真纪伸手握住门把,打算离开,没想到怎麽转都转不动,死命地又推又撞的,门仍纹风不动。

难道自己又被关起来了?

「嘘,不要说话,不要出声……」

母亲临终前的话猛地出现脑海。

转头望向因着位在校园角落,采光本来就不太好,加上天气有点阴了,光线不足,一整个变得幽暗阴沉的教室,那晚躲在天花板仓库的恐惧重又漫上心头,令真纪忍不住抖了抖,猛然回过身,试图开窗,但是不晓得是学校为了安全还是怎样,窗户也悍然不动,整个锁死。

完了,真的被关在旧校舍的教室里了。

此认知浮现的瞬间,沉睡在真纪心湖底部的创伤黑潮宛若活物般,幡然苏醒,恐惧如藤蔓般爬满她的四肢,记忆中的浓厚血腥味包围全人,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只能轻而又轻的低喘,深怕惊动那骇人的回忆。

「你不是这阵子一直跟我买木雕的客人吗?为什麽闯进我们家?等等,有话好说,先把刀子收起来。」事发时父亲的声音清晰地浮现。

「我、我把戒指……戒指给你。不要冲动!」母亲死前的尖叫瞬间闪过真纪的脑海。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真纪苍白颤抖的面容。

她微张着嘴,两手抓着脖子,试图说些什麽,像是:「不要」或「放过我爸妈」,但无论怎麽努力,违反自身意志的喉咙仅发出窒息般的粗嘎声。

血从被抓破的颈项蜿蜒而下,创伤症候群发作而陷入混乱的真纪,已经想不起来她可以用手机求救了,她现在只能跪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球,藉此保护脆弱的快要崩溃的心。

爸──

妈──

你们在哪里?

谁来……救救我?

为什麽,是我活下来?

「小镜,你那个新室友好像没回来欸。」洪次童神情八卦的用手肘顶了顶在他旁边的郑镜。

「所以呢?」垂眼洗碗盘的郑镜,慢条斯理地将堆积在洗手台上的餐具一一放入篮子中。

「她应该不是那种会抛下同学交代的事情的人吧?」

「什麽意思?」郑镜听出洪次童话中有话。

他下巴朝走廊的另一头指了指,郑镜转头望去,赫然发现范巧巧和她的好朋友们,正拿着真纪的饼乾装走来。

「大家辛辛苦苦做的饼乾装就这样抛在操场上,要不是有人找我过去,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捡走哩!」范巧巧超不爽的尖声抱怨:「既然不喜欢,不会说啊?」

其中一名好朋友讪笑道:「巧巧你又忘了,言真纪她不会说话啊!」

「对吼!她生病了嘛!好可怜唷!」

「可是我刚听说篮球队队长好像在找言真纪欸。」

「屁啦!帅恭队长怎麽可能找言真纪!」

「言真纪倒贴人家都不要吧!」

一群女同学放声嘲笑,就这样和洗手台前的郑镜和洪次童擦身而过。

郑镜擦乾手,觉得好麻烦地叹了口气。「我去找一下。」

「要不要帮忙?」洪次童暧昧的对郑镜眨眨眼,彷佛花朵般怒放的红发缓缓摇动。

「有需要再找你。」郑镜婉拒,拍了拍洪次童的肩膀後,走入附近的男厕所,进入单间,拿下眼镜,端详着倒映着他的影子的镜片。

「真的很麻烦……」

恍若狂风吹抚般,花狮子校园内的所有玻璃和镜子,发出清脆的啪当声响,淡漠清冷的瞳眸如游鱼般,横越一面又一面返照且能映射的光华镜面,下一个瞬间便消失不见,因着大家现在都忙着收拾摊位,所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顶多被闪过的黑瞳吓了一跳,然後误以为看错了而搔搔头。

在男厕的郑镜猛然抬起头。

「找到了。」

他戴回眼镜,离开厕所,直奔旧校舍,费了一番功夫才踹开因生锈而锁死的门,真纪已然昏厥在地。

郑镜先探了探她的口鼻,确定还有呼吸後,拨电话给房东。

「是我,小镜。真纪晕倒了。嗯,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郑镜又探了口气。「你真的很麻烦……」

弯身,抱起真纪,他缓缓步出教室。

感觉到自己似乎偎在很温暖的怀抱中,以为爸妈真的来救她了的真纪,努力睁开眼,却见到雪白的银丝随风飘扬着,露出隐藏着的精致秀丽的面容。

果然不是。

爸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疲倦至极的闭上眼,失望和安心交织的复杂心情,令真纪放任自己陷入黑暗中。

她好累,真的好累。

为什麽是我活下来?

感觉到胸前一阵湿润,郑镜垂眼,发现真纪苍白若死的脸庞隐隐有泪,颈项上已经乾涸的血迹和抓痕怵目惊心,使得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容变得极其脆弱,彷佛下一个瞬间就会破裂消失般。

郑镜下意识地收紧双手,深感无奈的劝道:「没事了,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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