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期望公司新开拓的市场方向能有佳音捷报，辛苦各位了，散会。」
语毕，总经理起身，随着她的动作，会议室里所有部门的首脑均纷纷站起，拿着笔电、手中资料，鱼贯流出这令人压抑万分的空间。
直到最後一个人离开会议室，带上门後，季式总经理，季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连人带身的坐回办公椅上。
视线目不转睛的盯着笔电，手指上下滑动着方才主管们上呈给她的数据资料，季璇眉头深锁，果然，开创新的市场是件非常耗神、烧脑烧钱的赌徒行为。
滑鼠的滚轮下移，将市场部的资料夹点开，季璇左手抵着下唇，目光看向企划负责人的姓名後，她的瞳孔一沉，回想着方才只是静静坐在程欣一旁当着记录员及提供资料的江凛，季璇闭上眼，心情因着这人的上位而百感交集着。
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你还好吗？」
双肩突然感受到轻巧的一拍，季璇回过神，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後，睁开了眼，继续看着江凛呈上的报告，目光移动间，本是站在她身後的简筠曦，突然弯下身，与她一同看着资料，道：「市场部的副总监，这次的企划是由她发想的。虽然我们比专精这个领域的企业晚了一步，但还是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筠曦，连我这个对市场反应较不敏锐的人，都觉得这项企划太冒险了。」
看着企划的骨干架构，季璇再次叹了口气，撑着脑袋，心里正纠结抽痛着，这可是连起家的根基老本都砸了一半下去。
季璇的担忧不是没有根据的，她点开已经投资在此项计画的金额，一想到待会又有与银行高层的餐会，季璇是真心感到胃疼。
「有我看着呢。」简筠曦语毕，将两人眼前的笔电阖上，回头望向满脸乌云密布的季璇，语重心长的接着道：「你也该学着多多信任程欣，这孩子的特质跟你很相像。」
「程欣？相像？我？」季璇闻言，眉头紧皱，她跟那个小鬼哪里相似？
抬起手，简筠曦将手指对着自己的脸蛋，给季璇一个微笑，道：「是谁帮助公司挺过上一波的金融海啸？」
季璇眉头微挑，对於简筠曦难得的「邀功」脸谱，她是乐意洗耳恭听的：「你。」
点着头，简筠曦继续：「是谁开拓跨领域事业，并成立了原先众人不看好，但其实已经由亏转盈，甚至是公司新版图心脏的後勤物流组织？」
「你。」
季璇眉眼微弯，她发现有实力的人得瑟起来的嘴脸，其实也是蛮讨人厌的。不过幸好，简筠曦生得好看，尽管嘴上是平静嚣嚷的模样，但依旧不折损她带给人的美好形象。
「那麽，当年是哪位贵人推荐我进公司的？」
语毕，看着季璇愣然的神情，简筠曦轻轻的笑了。转身收拾着桌念面上的资料，手动间，简筠曦想起方才在会议上的程欣与江凛，那两人行云流水般的默契，宛若美国电视剧《Suits》里的Harvey与Mike。
不是上下属的关系，而是互相辉映彼此的存在。
「筠曦，你是否该多拿个律师执照？」拿着笔电起身，季璇离开座位的同时，回头向旁人抛了个自认能魅惑众生的媚眼。
季璇的确是美，亦媚。但很可惜的是，对方可是「吃素」多年的简筠曦，老早便练就一身有风无风均能不起浪的本领。
「说什麽呢，只要我还在公司的一天，我是不会让你有那个机会坐在法庭上的。」
「唉呦，唉呦，背後冷飕飕呢。」
笑着，简筠曦在行经程欣与江凛方才的座位时，目光向下瞥了两张已推进桌面下收放好的转椅。
伸手抚过椅子的上方，简筠曦心想，真是长江後浪推前浪。只是，人外有人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江凛，你该怎麽强行突破目前的疆界呢。
「简——」
季璇先一步的站在门口处，本该与她一起同行的人儿突然站定在一张椅子後出着神，思量了下这画面，季璇想起那个座位区是市场部的固定坐席。
想着市场部，季璇便立刻联想到了江凛。
望着简筠曦，季璇心里开始了隐隐的不安，她後悔了。当时她真不应该点头让人事部通过江凛的任用。
一时的心软造就了今时每日的担忧。
如果，简筠曦想起了江凛——
咬着唇，季璇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揉了揉眉心，季璇敛起了愁容，换上众人熟悉的自信神情後，提高声量的道：「我亲爱的简副总，麻烦你快点，别忘了你还要帮我恶补那些银行高层的背景资料啊！」
看着似是被突然惊醒的梦中人，季璇对着已经前来的简筠曦扬起笑容，拍着她的肩膀，道：「等等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买杯咖啡吧，我看你最近应该是应酬的累了，没睡好，精神不好呢。」
「也好。」点头，简筠曦眼帘微阖，轻叹了口气。
乘搭电梯间，季璇拿起手机，点开了近期在公司内部讨论度居高不下的APP，将手机挪至简筠曦的眼前，点开其中的页面，选择了一冰一热的美式咖啡後，再将时间条拉至五分钟後取货：「听说是你批准这项计划的？」
瞥了眼季璇的手机，简筠曦想起了两个月前与江凛出差的那会儿，那人趁着签下合同，她正在为对方庆祝旗开得胜的那顿饭局里，开口提议了这项她已准备好一阵子的企划。
简筠曦仍记得江凛将此项计画告予她时的神情，那是对漾着星空的双眸，闪烁着即便是隐身匿迹也藏不住的才华洋溢。如果，那个女人注定要与商为伍，那麽，简筠曦也没有任何吝惜橄榄枝的理由。
抬手将冰美式取消，改选了两杯热美式，简筠曦不顾旁人正欲抗议的神情，直接送出了点单：「是。」
「我不喝热的饮料！」
「你自己让我瞧见的。」
「我这不是向你徵求答案吗，真是可怜我的舌头了啊......」
一想到烫人口舌的温度，季璇的气焰便低了下去，宛若与主人斗争失败的小狗儿。
完全忽视在旁耍着戏的季璇，简筠曦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上的时间，今天是两个宝贝女儿的生日，她可得好好打起精神加快今日手上的作业时间。
叮。
当电梯门打开时，季璇见迎面的来人是谁後，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季璇真的相信，当一个人心虚时，世界便会与你为敌的卯起来捉弄人。
正当季璇对江凛点头，跨出电梯时，简筠曦突然开口对着後者关心道：「江副总监，我帮你提一袋吧？」
闻言，季璇立刻倒吸一口气，开口：「简——」
「总经理，我是顺便上楼准备待会您需要用到的资料。」
简筠曦不等江凛理顺当前的情况，也不给季璇插话的间隙，直接伸手帮对方提起右手上的大塑胶袋，按下四十五楼及六十楼的按键後，关上电梯门。
「我若是被炒鱿鱼了，副总要负责吗？」江凛开着玩笑，入公司的这几年来，她可从来没有在等电梯的时候，遇上集团的最高负责人。
「我专秘的职缺始终空着，想试试看吗？」
江凛闻言，心里讶异的同时，她也回过头看向简筠曦的侧脸，只见对方美丽的颜面上，仍是维持着一贯的平静无波。江凛眼底的暗涌旋起，她想从简筠曦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的踪影。
屏息等待着，电梯的楼层数不断向上，对话停摆间，简筠曦身上的白梅香，再次干扰着江凛的思绪。
要疯。
「今天是我女儿们的生日，如果你有空的话，欢迎你。」
为什麽？
没有接续的下文，在两人默契的沉默中死於胎腹。江凛无从得知这是对方的有心还是调笑——不，或许她本来就不打算知道其中的真相，只是，为什麽？
「四十五楼到了，你的东西。」
呆愣的接过简筠曦手上的塑胶袋，这趟不到一分钟的电梯搭乘时间，江凛的脑袋彷佛被塞进了毛线球，在越织越乱的思绪里，她的表现像极了刚入职场，完全不懂如何与上级应对的社会菜鸟。
关上门前，江凛在心里来回了无数次的「为什麽」、「为什麽是我」、「为什麽邀请我」——
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低着头，江凛双眸微垂，她完全不敢直视简筠曦的眼睛，就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强忍着已经颤抖不已的双唇，江凛浅声出口：「谢谢。」
电梯门关闭。
清冽的气质，不远亦不近的适当距离，这才是江凛所熟悉的简筠曦。
明明什麽都遗忘了，性格与个性也不一样了，为什麽，为什麽简筠曦还是如此的吸引着她！
能喜欢一个人，是上天赋予人类学会付出与感受幸褔的赞礼，但，若心中同时有着两个人呢？
弯下身，江凛握紧手中的提袋，冷汗滑过背脊，她走过的人生道路上，从来没有一刻是堪比此时心中的慌乱。惧怕的感受压迫着胸口，那股满载於心的背德，里头，居然是残存着一切尚未发生的侥幸。
「江凛，你简直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