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美起身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一口气咕噜咕噜地喝个精光。
「中午前就喝这麽多酒,我们还真是堕落。」她笑了笑,又拿了一罐。「我想逃离的,是网路。这里网路收讯不好,电子产品没有用武之地,这样不是很好吗?没有网路,人也能活得很快乐、很充实。」
京美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後,命运之神像是在捉弄她似的,她马上又再次走到命运格。
「为什麽要逃离网路?」何安又问。
「因为……上面有很多很多说我不好的言语,我不想看,我害怕看到。」
京美说,她原本是一名美妆youtuber,有时也会穿插一些服饰穿搭主题,但这一类的竞争对手实在太多了,她的频道人气始终不上不下,近来还有下跌的趋势。
「名利这种东西很可怕,会让人着魔,每天只想着,要怎麽做点阅率才会高,才会有更多人关注我。」京美幽幽地说。
对於追求人气的执念过於强大,她走上了抄袭这条路,一开始她抄袭欧美的频道内容,但因风格不符合国人喜好,成效不彰,後来她改抄袭某个韩国美妆频道主,那支影片一发表就火了,隔天马上被各大媒体转发,让她一口气收获了六、七万人次的订阅。
「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像吸毒一样,我停不下来,也没办法停下。」
为了满足网友的期待与自己的虚荣,京美陆续抄袭拍摄了十几支影片,而网友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她就被扒出抄袭实证。
「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每个人可以骂我几句,就算我诚心诚意道歉也没用……」京美苦笑,随手将手里捏着的骰子扔出去。
「你输了。」何安忽然说道。
「嗯?」
「你刚刚又丢了一次骰子,走到我的地,这一整排地都是我的,再加上有盖房子,你该缴纳的过路费超过你现有的财产了。」何安说完,状似无辜地对她眨了眨眼。「京美,你要裸泳了。」
京美简直目瞪口呆,「我、我……人家刚刚在讲那麽悲伤的事耶!」
「我知道,我有在听。」
「那、那你还……」
「所以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海边吧,小絮不用去。」何安指了指我,「输家你去裸泳,赢家我去见证。」
「谢谢喔……我也不想去当电灯泡喔。」我笑着说。
何安也笑了笑,伸手揉了下京美的头,「输了就输了,你随时都能来报仇,我等着你。」
「你们不鄙视我吗?不觉得我抄袭很可耻吗?」京美怯怯地问。
「你向对方道过歉了吗?」何安就只问了这麽一句。
「有,我道歉了,也把影片都删了,还把那些影片的收入统统捐给儿童基金会,收据也有给对方看。」
「对方原谅你了吗?」
「她只说不会再追究。」京美垂头丧气道。
「那麽,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原谅你自己。」
何安说得很轻,但京美几乎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她迅速起身跑进厕所,何安轻叹口气,喝了一大口酒。
何安应该很早就看穿了京美心里藏着伤痛,她正想说些什麽,京美却突然从厕所冲出来。
她胸口上下起伏,似乎很紧张,迳自灌了半罐啤酒才大声说:「何安!你能陪我一起喜欢上我自己吗?」
这句话说得绕口,有着两层意思,我相信何安能懂。
见何安不说话,京美又道:「然後,我也会陪你喜欢上你自己。」
这句话让何安的眼底悄悄有了变化,两人陷入沉默,我识相地抱了几罐啤酒悄悄溜回房间,她们完全没发现。
我想,京美似乎彻底陷进喜欢的执着里。
执着。
我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一份执着。
我沉浸在这微醺的午後里,时间眨眼就过,何安还窝在京美的房间,我没去打扰她们,反倒想套上雨衣,去凉台看看。
结果才一出门,我就後悔了。
外头的风虽然没那麽大了,雨打在脸上还是很痛。
花了平常两倍的时间步行至凉台,尽管凉台有屋顶,雨还是从四面八方随着风扑进来,远望过去,海上的浪大到恐怖。
「哇!这浪算不算疯狗浪啊?」
听见话声,我猛然转头,看见孙夕晨和我一样狼狈,全身湿淋淋的,身上的雨衣有穿跟没穿一样。
「你、你怎麽在这?」我又惊又喜。
「每逢黄昏,我就会去外面走一走──这样说,你信吗?」
「不信。」
他大笑出声,雨水喷到他的嘴哩,差点呛着,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待笑声停歇,他才说:「我怕你会出来等我。」
「我干麽等你?」
「因为你太喜欢……听我说故事了。」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眸带有水光,他那张脸还是那样好看。
他差一点……就要拆穿我藏在心里呼之欲出的秘密了。
「嗯,太喜欢了。」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我希望他继续假装不知道这个秘密,反正他月底就要离开了,我们会变回陌生人,我的这份心意,终究会随着时间冲刷,遗失在记忆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