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己是亥时,郑王妃心焦如焚,在正厅外踱来踱去,好容易等到了柴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可把我担心死了,整日不见踪影,出去也不让奴才跟着——」柴靖微笑道:「儿子年已二十,母妃放心便是。」皇帝以为其不谙政事,早免了他早朝。而郑王妃亦一笑:「说到此事,皇上今日早朝方提及你已届婚龄,有意将郡主娘娘下嫁呢。」所谓「郡主娘娘」,便是赵光义庶弟赵廷美之女承庆郡主。柴靖心下冷笑:「就是把公主也嫁了,也不能移我之志。」
郑王妃见他似有不豫之意,便柔声道:「你娶了郡主娘娘,和皇上亲上加亲,那是再好没有的事,况且…承庆郡主国色天香,我是见过的,与你实是良配。」柴靖不忍她伤心,勉强道:「皇上若有诏命,儿子无有不从。」蓦地脑海中浮现江南烟波中笑属如花的周沅沅,那曲清歌彷佛又在耳边缱绻不已,柴靖有半秒钟的失神:「终究是我负了小妹子……」
仅仅一瞬,堪堪一瞬,柴靖确是思及远方的周沅沅。那日湖畔表白後,他也自问是否对她有情;细思无果,江南雅韵便渐被车水马龙淹没,终至杳然。这夜他辗转不成眠,来来回回想的便是一句:「我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小妹子定想得紧。」待得天现一抹鱼肚白的微光,柴靖便往清风、明月暂住的客栈而去。
风风火火开门,柴靖心头漫起一阵恐惧——室内空无一人,炕上水壶仍升着白烟袅袅,想是二人方去不久。他稍稍放心,走近察看,赫然又见和昨日相同的字笺,字迹柔中带劲,不似一般闺阁字体:「佳人安好,无需罣碍。诚邀李太白一叙。」瞬间许多疑问油然而生,风、月居处、自身动向意念那女子不但了若指掌,还得以随心所欲加以干涉,实人匪夷所思,当下不及多想,即去赴约。
说也奇怪,平时万人空巷,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竟不见半个人影,柴靖虽觉蹊跷,却也别无选择,不多时便已勒马「醉诗仙」前,他警觉地朝内望了一眼,不料这一看登时呆在原地:昨日那书生已换上女装,宝髻松松绾就,一张粉扑小脸秀美绝伦,如朝日晕晖,如花承晓露,清丽中更带三分雍容,三分娇艳。风、月二姝容貌已足称国色,这少女却似天上谪仙,柴靖只觉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心念微动,眼波流转,却正对上那女子似笑非笑的一双美目,神色闪过一丝狡黠。她起身盈盈一拜:「公子远来辛苦,莫再站酸了腿,快请坐下说话。」
其时店中掌柜、小二都已不知去向,唯一的客人桌上摆着一坛美酒、两盏金樽,柴靖一回神间,想起清风、明月是被眼前少女绑去,面色当即冷了下来。他从若入座,单刀直入便道:「客店二女是我柴靖重要亲人,现在何处,还望姑娘示下。」
闻言,那少女并不置答,微微一笑,颊上梨涡漾起,自顾自地替两人斟酒。胭红的七宝手钏挂在她莹如皓玉的腕上,衬得她肤光胜雪,明艳动人。她掩袖举杯,轻声吟道:「人生
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赵琰先乾为敬。」原来这少女名叫赵琰。柴靖一腔怒气不敢发作,只得将那酒喝了,不久复道:「姑娘若有所求,直说便是,不必率连旁人。」
赵琰嫣然一笑:「公子情深意重,两位佳人福泽深厚,必得上苍楚垂怜,公子无须挂心。」这话轻轻巧巧,显是虚应故事,柴靖不禁怫然起身,手接碧波剑:「姑娘若不愿相告,我只得以武力相逼。」正运劲间,只觉气血上涌,胸口烦闷难当,周身竟使不上半分力,他心中一凛,随即懊悔自己不加提防,竟着了她的道。赵毯又替面前两盏金樽满上酒,悠悠说道:「这毒一时半会发作不得,只让你使不上力气欺侮我罢了。」
柴靖冷哼一声。那酒多半被下了毒,而赵琰早服解药,如此处心积虑,他知今日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恨恨说道:「姑娘好计谋、好手段。」赵琰也不气恼,只微笑说道:「唐突佳人亦非我心之所愿,只是若不如此,公子千金贵体,怎肯纡尊降贵,拨冗与我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