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一学期结束,另一学期又到来,在这马不停蹄的时光,我和周子澔的交集越来越少,但心中还是留有一席属於他的位置。
几片黄花坠落,空气中弥漫着花的芬芳,随着凤凰花期到来,树上又开始开满黄花,悄悄暗示着毕业季的到来。
自从热音社干部交接以後,社团的工作就减轻了不少,除了解决学弟妹的问题以外,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执行。
林梓芯两手撑着下巴,「莫曦你说,我们是不是跟五月天很有缘?」
「的确是。」我看着林梓芯刚拿回来的毕业歌单,票选最高的是五月天的《乾杯》,「又是一首经典的歌曲。」
「来练习吧。」郭铭伟将鼓棒甩至空中,再接起。
「林梓诚呢?」卢司哲左顾右盼。
「他在旁边忙着搭讪学妹。」林梓芯食指不偏不移的指向左侧正与学妹相谈甚欢的副社长,「我们可以自己先练。」
「曦曦。」陈恬谊的嗓音从礼堂大门传来。
「你怎麽来了?」我纳闷,现在应该是社团课的时间。
「我暂时离开教室而已。」说得这麽好听,言下之意就是翘课。
我翻了一个白眼,「快说,来找我有什麽企图?」
「又说得这麽难听。」陈恬谊不悦的嘟嘴,「我的企图只是来听你唱歌。」
「看来莫曦的小粉丝又来了。」卢司哲哈哈大笑。
早已数不清这学期是她第几次翘课来听我们演奏,她这次有进步,没有再带着李缘恩一起做坏事,值得表扬。
「毕业歌出来了吗?」陈恬谊满脸期待。
「刚出来,是乾杯。」我回答。
「太好了,」陈恬谊拍手叫好,「又能听你唱不同曲风了。」
在练唱的同时,陈恬谊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目光专注於我们,而她说的暂时离开教室,也就离开了两节课。
钟声响起,大肆宣告社团课的结束,放学之时到来,陈恬谊拿起书包匆匆离开礼堂,赶着去打工,其他社员整理好器材也纷纷离开礼堂,我打算今天留下来整理这届的社团资料。
「我来帮你。」男子的身影背着光,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清晰可见。
「好啊,谢谢。」
颜宥宇蹲在我的左侧,拾起地上被我弄得凌乱的资料,「这些是这次音乐会的资料,这些是曲谱,还有这些是干部资料,那堆帮我拿过来吧。」
我拾起最後一叠资料,颜宥宇说:「还有这些是交接资料,要记得拿给下一届社长。」
总感觉变成我在帮颜宥宇整理资料了。
「好。」我把那叠资料收进书包,再拾起地上一叠叠被分类好的资料,「这些放去柜子就好了吧?」
「对。」颜宥宇莞尔。
「柚子,你有打算读哪所学校吗?」待所有事项处理完毕,我找了个话题。
「我推甄上台北一所大学的法律系。」颜宥宇关上礼堂大门,礼堂外的新鲜空气伴随着花香扑鼻而来,「希望你可以继续当我的学妹。」
「我会努力的。」只要保持现在的成绩,上台北是没问题的,「那湘晶学姊呢?」
「她喔,还在拚指考。」
难怪这学期都没看到她出现在社团课。
「莫曦。」静默许久,颜宥宇突然唤我。
「怎麽了?」
「等你考上这所大学之後,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颜宥宇莞尔,笑容沐浴在温暖夕阳之下。
「什麽秘密不能现在说吗?」
「我喜欢神秘感。」颜宥宇哈哈大笑。
「如果我没考上呢?」
「那就代表你跟这个秘密没有缘分。」他的笑声渲染我杂乱的内心,所有烦恼彷佛随着笑声烟消云散的消逝。
高中三年级毕业这天,我们在台上表演练习三个月的毕业歌,台下的毕业生哭笑声参杂交错,一团团毕业生围起来合照,纪念着此刻的美好。
颜宥宇缓缓走向我,「我有荣幸跟你拍一张照吗?」
「可以啊。」我失笑,对着镜头莞尔。
离开前,他给了我一抹微笑,像是自带阳光般温暖的微笑,他说:下次见。
★
升上高三後,变成考大学的准考生,生活更加忙碌於准备学测,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午休时去後花园弹钢琴,明明我和周子澔都在同一间教室,但一直到推甄结束後都没有太多的交集。
成绩放榜後,我如愿的考上台北的大学,陈恬谊选择留在高雄上大学,李缘恩考上台南的国立大学,而我不知道周子澔考上哪所学校,也或许会如房咨宁所言,离开台湾。
这是我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这一年来我难受得要死,却要假装毫不在乎。
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遮挡住我的视线,下摆整齐紮进裤档的白色校服配上白袜,右边胸口露出一所知名男校的校徽,我抬起头与他对视,没想到以前这个小不点已经长得如此高大,「莫染,你挡到我了。」
少年後退一步,嘿嘿笑两声,「抱歉。」
莫染升上高中已过两年,不论是他的面容或是个性都少了以往的稚气,反而多了分成熟稳重。
「凤姨今天没来吗?」我绕过莫染,拿起架上的柠檬汁。
「凤姨的孙子快出生了,所以这几天都请假回去帮忙照顾她的媳妇。」莫染开启制冰机,盛了一碗满满的剉冰递给我。
我把柠檬汁加入剉冰之中,等待雪白的剉冰染上一层淡黄,我才舀起一匙放入口中,「酸酸的食物真的好好吃。」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耶。」莫染一脸无可奈何的耸肩,「我都不知道这麽酸有什麽好吃的。」
「哪像你从以前就喜欢跟着恬谊一起吃甜的要命的食物。」我舀了口放入莫染嘴里,「好吃吧。」
莫染一张脸蛋浮现扭曲,双手挤压脸颊,活像只河豚,「不好吃。」
「哪会。」我不服气的再舀一匙。
「对了,今天你推甄的那所大学有寄新生礼包到家里喔。」莫染盛一碗剉冰加了一匙黑糖酱,「我放在你书桌上了。」
「好。」我故意将莫染的头发弄得凌乱,「以後我去台北要记得想我。」
「好。」莫染舀了口加黑糖的剉冰给我,「但你要原谅我明天不会去你的毕业典礼。」
我翻了一记白眼,「这又没什麽,你要上课,难道我度量这麽小吗?」
「不小,你肚子最大了。」莫染哈哈大笑,「我是说度量。」
欠揍的小鬼!
夜深的巷弄,特别寂寥,我把窗户打开,昂首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房门传来敲打声,妈妈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传来,「小曦睡了吗?」
「还没。」我离开床面,打开电灯,房间又再次明亮起来,「怎麽了吗?」
妈妈坐在床沿,眼神却注视着窗外,「我房间里一张照片不见了。」
妈妈突如其来的一句使我一愣。
对了,我忘记把照片放回妈妈桌上,太不小心了!
在我懊恼之时,妈妈试探性的开口,「你是不是有想起什麽?」
「我都想起来了。」只要我如实以告,这道秘密绝对会被引爆。
「对不起。」妈妈叹了一口气,「我骗了你。」
「没关系。」
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只能用层层谎言编织、隐藏。
「不要责怪你爸爸。」妈妈靠在我的肩上,脱口我无法理解的希冀,更正确来说是渴求。
我有些气愤,口气不是很佳的回嘴,「但是他做错事。」
「我也有做错事。」妈妈随即反驳,「当年东元和莘莘本来是一对情侣,我们三个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就在某日出游,那晚我们喝得很尽兴,是我趁着东元醉意来袭时跟他发生关系,後来我怀上了你,东元不得已才跟我结婚。」
如果李东元对妈妈没有爱的话,那莫染是怎麽出生的?
「他很努力想让自己爱上我,我们再次发生关系,我以为这样他就会对我改变心意,事实上却没有,反而让我怀上莫染。」妈妈咽了一口水,「之後我发现莘莘其实有个跟你一样大岁数的儿子,也发现他们背着我偷偷联系,最後我们离婚了,但当年的我很不甘心,我常常去她儿子的学校闹,现在想想还真是难堪。」
破碎不堪与丑陋的过去,全数被妈妈娓娓道来的拼凑起来。
「你躲在衣柜那天清醒後,忘记一切,我才撒谎骗你。」语毕,妈妈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眼眸里数不尽的难过与歉疚,「小曦,你会原谅妈妈吗?」
我搂住妈妈的肩膀,回以一抹微笑,「当然会,事情都过去了,没事的。」
这晚,妈妈把多年以来的难过与歉疚的心情全数发泄,我静静的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入睡。
毕业典礼结束,人生下个阶段的旅程即将展开,陈恬谊拉着我的手走到礼堂外的一棵大树下,树叶随着风散落在脚边。
「曦曦,我搞不懂你在想什麽。」陈恬谊摘下我的毕业生胸针,整理我的制服。
「什麽想什麽?」我疑惑的看着她,也伸手帮她摘下毕业胸针。
「你跟周子澔啊。」她的分贝有点大声,我连忙摀住她的嘴,示意她小声一点,「你明明就喜欢他,为什麽还要故意不跟他说话?」
「我哪有故意不跟他说话。」我装傻。
我以为自己表现得很不明显,却还是被陈恬谊全数捕捉进眼底。
「你有,很明显。」陈恬谊不悦的反驳,开始举起一堆例子:
「有一次我们好不容易抢到後花园的座位,旁边还有一个位置,结果你看见周子澔就跑。」
那是因为我突然肚子痛!
「有一次去图书馆读书,他刚好也在五楼,结果你就走去六楼不知道要干嘛,六楼明明只是一般的课外读物,要复习学测的你怎麽会上楼。」
那是因为我突然想看课外读物!
「还有一次他直接来找你,结果你跟他说你要去厕所,就消失了整节下课。」
我肚子痛!
上厕所真的是很好的藉口。
「还要我继续说吗?」陈恬谊两眼直盯着我看。
「不用了。」我怕我想不到藉口。
「但你总是在午休的时候偷偷跟着他去後花园。」陈恬谊一脸困惑的看着我,「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想听他弹琴。
「我……」我语塞。
「你还喜欢他,对吧。」陈恬谊戳破我所编造的虚伪谎言。
「嗯。」
「不管什麽原因,为了他勇敢一次,好吗?」陈恬谊拍了我的双肩,眼神坚定地看着我,「像当初你鼓起勇气来结识我这个朋友一样。」
见我默语,陈恬谊继续说下去。
「缘恩有帮你约他在小屋,如果你愿意,就去吧。」
我暗恋他整整四年,心里从未出现过其他人,也容纳不进其他人。从小到大陈恬谊最喜欢调侃我的三分钟热度偏偏在「暗恋他」这件事情上失灵。
後花园里没有半个人影,我沿着石子路走到小屋,玻璃上透着光亮,水蓝色钢琴依旧架在屋内,熟悉的景象却不见熟悉的人影,心中有些惆怅。
一道踏着地板的规律脚步声逐渐接近,穿着白色制服的周子澔站在我面前,制服扣子解开了一颗,被制服遮盖的白皙锁骨也微微露出。
「缘恩说你有事要找我。」周子澔开口打破这寂静的沉默,「什麽事吗?」
我抓紧制服裙摆,「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周子澔挑起一边眉毛。
「我一直在逃避你。」我抓紧裙摆的手握得更紧,「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他抿了一下嘴,「还有其他事吗?」
「他总有一天会再回日本的,我不希望再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有,我跟她告白了。」
「但是她没有回应我。」
一道道痛苦的言论回荡在脑海中,我深吸一口气。
「有,」我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最後,可惜没有最後,最後的最後往往无疾而终......
在爱情里,我只是一个胆小鬼,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爱就是一次次的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