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教室仅有着粉笔摩擦黑板喀喀作响的声音,不待罗老师教完最後一道数学题,下课钟声就毫不留情地打断老师正准备讲解的题目,台下随即发出一片吵杂声,罗姗姗老师哀怨地走下讲台,离开前还不忘派出今天的功课。
罗姗姗是班导师抑是数学老师,她的授课方式不会太过於枯燥乏味,反而还会带来有趣的教学方式,使我们不那麽讨厌高中数学。本以为高中的老师都会很冷漠,但罗姗姗老师打破我糟糕的印象,教课第一天还说:「你们有什麽疑难杂症都可以来找我讨论解决,也可以放学把我留下来问问题,你们的学长姐在学测前,都是这麽对待我的。」
「天啊,今天的数学怎麽那麽难懂。」陈恬谊把椅子挪近我的座位,一颗头就这样趴在我的桌上,「我觉得我的脑袋要爆炸了。」
「是有点难懂。」我懊恼的托着下巴,低头研究深奥的数学课本。
「不然……」陈恬谊贼嘻嘻的笑了几声,「今晚去你家读书?」
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吗?
「不要。」
「拜托嘛。」陈恬谊抱着我的手臂来回摇晃,震到书都没办法认真看。
「你要保证你今天不会跟逗逗玩。」
「好啦,我知道嘛。」陈恬谊淘气的吐舌。
「逗逗是谁?」低沉的嗓音措不及防的从後方传来。
「周子澔,你居然在偷听我们说话。」陈恬谊把头从坚硬的桌面上抬起,「逗逗就是曦曦家收养的一只小狗。」
周子澔挑眉,应了声,又埋头开始画图了。
没想到他这麽喜欢画画,也没想到逗逗会引起他的兴趣。
「周子澔,你在画什麽?」陈恬谊好奇的目光往周子澔的画作看去。
「没什麽。」周子澔随即将画作收进抽屉,显然不想让我们看见。
「好吧。」陈恬谊耸肩。
我不经意撇见画中有一位短发小女孩与一位穿着吊带裤的小男孩。
我没有出声,毕竟这是他的隐私。
「外找喔,周子澔。」苏嘉仪站在窗边,指向窗外的一名陌生脸孔。
少女手上拿着一盒保鲜盒,距离太远,无法看清内容物为何。她不是第一个拿着保鲜盒到我们班上找周子澔的人,从开学至今,不胜枚举的情书、食物、礼物和告白都是来找周子澔。
「她们明明都不认识周子澔,为什麽每天都有这麽多人来。」陈恬谊纳闷地看着周子澔,「周子澔明明就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虽然从国三就跟他同班,对於这种事已见怪不怪,陈恬谊还是忍不住吐槽一番。
周子澔无奈的表情展露无疑,他叹了口气,脸色比平常冰冷,藉口一如往常,「我不认识你,不管你来几次,我都不认识你。」
没想到周子澔居然记得这个一个礼拜来告白三次的女孩。
少女颤了一下,神色黯淡的把保鲜盒递给苏嘉仪後,转身就跑。
苏嘉仪拿着保鲜盒往我们的方向走来,「子澔,给你的。」
周子澔眉间蹙得更深,「我没有要收。」
苏嘉仪眼神求助的望向我和陈恬谊,我无可奈何的耸肩,陈恬谊接过保鲜盒,「周子澔,你不吃,我就帮你吃。」
贪吃鬼!
我很羡慕那些女孩的勇敢,也很庆幸周子澔拒绝她们。
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继续默默的喜欢他。
「周子澔,你今天放学要来面馆吃面吗?」陈恬谊边吃着保鲜盒里的巧克力蛋糕,边吮手指,「可以顺便一起读书。」
「我今天有事,下次有时间再去。」语毕,周子澔若有无意的看向我,莞尔一笑。
霎时一股热流在心头流淌,我的心脏跳动不已。
如果周子澔是一座冰山,那他一定是会发热的冰山。
「莫妈妈好。」回到面馆,陈恬谊自然的打声招呼,「今天店里真多人,街道都是莫妈妈食物香气四溢的味道。」
「妈,抱歉,今天错过一班公车,回来晚了。」我放下书包,先煮碗面给陈恬谊吃,再开始帮妈妈备料端碗。
「没关系的。」妈妈虽与我交谈,手却一刻也没闲下,「反倒是妈妈对你比较抱歉,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帮我顾摊。」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要每次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我有些不悦,「自从爸过世之後,你就一个人辛苦的经营这间面馆,都没有休息过。」
妈妈将最後一碗面端出给客人,有些疲倦的坐在厨房内,我上前给她按摩肩颈,「小曦,等小染明年考完会考,就换他帮忙我一起顾面店,高中课业比较繁重,看你这阵子都没什麽时间读书。」
妈妈眼神虽疲倦却坚定,我也不好再多说任何。
陈恬谊端着刚吃完的空碗走向水槽,「我偶尔也会来帮忙的。」
妈妈露出一个感激不尽的笑容。
说到爸爸的过世,妈妈压根没有带我们去过他的墓前祭拜、打扫,从小到大在我的印象中,丝毫没有半点印象爸爸的容貌,彷佛这个人不曾存在於我的生命之中。不论我想再多问妈妈一些关於爸爸的问题,她总是能僵硬的把话题带去另一个方向,十分避卫我的疑问,而我也仅是将这不寻常的反应归咎於妈妈过於伤心,不愿再提及这类的憾事。
稍晚时刻,陈恬谊的脑袋呈现关机状态,囔囔着说今天读书的分量已足,「我想去跟逗逗玩了。」
「好吧。」我昂首看了墙壁上的大时钟,晚间八点整,「最晚八点半要回家喔。」
虽然我跟陈恬谊的家只有巷头巷尾的距离,但巷内的路灯总是昏暗不明,太晚回家很危险。
「唉唷,可爱的逗逗,有没有想我啊。」陈恬谊双颊蹭着那球毛茸茸的身躯。
「对了,曦曦,我很好奇当初跟逗逗浪漫际遇的过程是什麽啊?」陈恬谊歪着头,面露疑惑。
这个问题以前不是问过一遍了吗?
「你问过了。」
「可是当时你没告诉我嘛。」
「我明明有说。」我试图回想,好半晌,我开口:「我说我忘记了。」
对於逗逗这只狗怎麽捡到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根据妈妈的说法是那日我去了公园游玩,最後抱着一只被丢弃的湿漉漉小狗走回家,吵着说要养牠,还很快的取了逗逗这个名字。我始终纳闷於既然是我带回牠的,为何半点印象也无?
逗逗的由来就跟爸爸的离去一样,在我的记忆中充满层层空缺与疑点,却无迹可寻。
天色昏暗,巷弄内路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越是往巷内走入,越是觉得可怕,一有风吹草动就把我吓得往陈恬谊身上扑去,一路上我牢牢地将陈恬谊的手抓得甚紧,「曦曦,你真的很怕黑耶,下次不用再陪我走这段路了。」
「要不是这些路灯营造出一些类似鬼片场景,我才不会那麽害怕。」我嘴硬的回她,身体却不自觉颤抖。
其实我根本没看过鬼片。
从小到大我最怕的有三件事情,怕黑、怕水、怕勇敢。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陈恬谊试图让我放轻松,「仙人掌的故事。」
「好啊。」
「一开始上帝在创造万物生命时,仙人掌尚是一种柔弱之物,不堪一击,最终被神怜悯,将它心脏披上一套盔甲,宛如金石之坚,也因如此,仙人掌长出刺,从此之後,没有人能触碰仙人掌。」陈恬谊咽了一口水,继续说,「不过,某天有个勇士想要让仙人掌消失於世上,拔剑砍下,却没想到仙人掌如此不堪一击,仙人掌一滴滴水珠滑落,那是仙人掌的心。」
「所以仙人掌的花语才是坚强吗?」我提出这个疑问。
「不,到目前它的花语是温暖。虽然仙人掌长满了刺,却依然可以开出灿烂的花朵,它想告诉人们它有颗温暖的心。」陈恬谊反驳,「坚强应该是仙人掌纵使柔弱,却坚强的想要存活下去,让人们看见坚强。」
虽然知道它的花语,不过我还没有认真探讨过它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我更加喜欢仙人掌。
「不过这只是我上网查的仙人掌传说。」陈恬谊嘿嘿笑了两下,「我家到了,谢谢曦曦今天陪我回家,你自己走回去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点头,互道再见後,便转身离去。
陈恬谊的花语只说了一半,其实仙人掌尚有一个不太受众人之晓的花语-得不到、孤独的爱。
「仙人掌长出刺,从此之後,没有人能触碰仙人掌。」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宁愿孤独一身吗?
这是多麽凄凉的故事。
最近这几天阴雨绵绵,乌云垄罩整片天空,随时都有可能下雨的气候,微风轻轻吹拂身体每寸肌肤,照理说是个很好睡的天气,而我趴在桌子上,睡意却没有来袭。
「莫曦,别又是在角落看我弹琴。」坐在小屋内的少年将目光不偏不倚的锁定至我身上,此时此刻我就像被狩猎的动物无处可逃。
周子澔到底有没有认真弹琴,为什麽他总是能发现我的存在?
这时候只好装傻到底,「我哪有看你弹琴,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听到琴声,来看看而已。」
我发誓这次我只是因为睡不着来後花园走一走,绝对不是想偷窥周子澔。
周子澔摆出一副「随你便」的脸。
我有些尴尬地走进小屋,毕竟这时候还待在外面只会更加尴尬,周子澔目光移回钢琴,继续弹奏方才未完成的曲子,这首曲与之前在合唱教室的悲伤曲调截然不同,整首曲调的音符彷佛都在鼓舞,修长指尖滑过每一键琴弦,琴声轻快愉悦且令人陶醉。
这个午後异常短暂,也异常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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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艺股长生涯的第二道难题存在许久,开学至今,不间断!
「郭芷芸,数学习作要交了喔,还有历史考卷也要交。」我整顿好自己快爆炸的心情,好声好气的请她交作业。
郭芷芸,当初国中的窗户女,周子澔的爱慕者之一,所以我非常不意外她会这样,不过就算我跟周子澔走得比较近,她也不能藉机刁难我!
她翘着脚,一脸正气凛然的觑着我,简短的抛来三个字,「我没带。」
「你每天的藉口都是你没带。」我抱着手中的一叠作业,语气有些加重,「我已经催了一个礼拜了!」
「明天交。」这三个字我也听了五天。
我叹一口气,「明天放假。」
郭芷芸瞳孔快速放大,好像我是什麽可怕的生物似的。
一道低沉男声落下,「我们先去交,你下礼拜自己交。」
语毕,周子澔将一叠作业抱在胸前,不待我回答,他自顾自地走出教室,留下郭芷芸面露狰狞且错愕的呆愣在座位。
我小跑步跟上周子澔,「谢谢你喔,但这样好吗?」
周子澔微微蹙眉,汗水从鬓角流下,「你看不出来她在刁难你吗?」
「我、我当然看得出来。」对上他微愠的眼眸,使我有些结疤,「但我本来就想说她今天没交,我就不收了。」
醇厚温柔的嗓音传入耳畔,周子澔的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绪,方才的愠气也消逝无踪,「笨蛋。」
我有听错吗?
我的重点不是「他居然骂我」,而是「他第一次骂我」。
这是不是代表我们更加熟识了?
至少我是这麽认为。
我抱过历史考卷,随便开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周子澔我问你喔。」
「嗯?」
「你为什麽都不试着跟你的拒绝对象认识看看?」
「没兴趣。」周子澔耸肩,抛出了句问题:「你想要我跟她们认识吗?」
「当然不想。」我不加思索的回答。
这句话是不是怪怪的?
总感觉很像女朋友娇羞的限制男朋友的作为。
我停下脚步,羞赧的不敢和他并肩行走,同时也发现我们引起许多人的目光,应该是说引起许多女生的目光。
他跟着停下脚步,像是没发现到我语句中的异常,「再不走等一下赶不上体育课。」
「抱歉。」
周子澔挑了下眉,似乎不太了解我为什麽要道歉。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道歉。
离开数学办公室後,周子澔没头没尾的抛来一句:「如果你不想要我做的事,就不要问我为什麽不做。」
这句话我思索半晌,依然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