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碧空如洗,万物渐渐苏醒,一缕晨光缓缓打入卧室。
「缃宜,缃宜?」商亦棋在外面敲门,轻轻推开房门:「我进来了。」
「唔......」楚缃宜还在睡梦当中,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商亦棋看到,只得无奈地笑笑。
昨天,眼前的小姑娘,把楼下弄得天翻地覆,自己跑上楼却睡着了。
在凌卿枫妻子,云伴月边哭边颠三倒四的叙述下,在场的人才终於弄懂整件事情的经过。
云伴月、席宇谚。
这两个人,在她们高中,本身就是个传奇。
当年,云伴月为了帮助那个叫席宇谚的人走出伤痛,做了她以为有用的事。
最後,她毅然出国留学,以为这样就能让席宇谚走出丧母之痛。
直到刚才,才从楚缃宜口中得知,她不但没有帮上忙,还害席宇谚得了创伤後压力症候群。
多年来的认知,一夕之间被颠覆,大部分人应该很难接受吧。
「我本身得过创伤後压力症候群,我很了解那个痛。」云伴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而商亦棋,看着凌卿枫平静的容颜,就知道他也知道内幕。
「学......学姊......」周轻轻拉着云伴月的手,泪水在眼眶打转。
「我没事。」她温婉的笑了笑,「是我伤了宇谚,当年的我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可以帮他。果然,童话故事的後半部事要由大人来面对的。
「我们小时候都只看到童话故事的前半部,又有谁知道,後半部才是辛苦的开始?」
是啊,童话故事总是在最後好人幸福美满、坏人罪有应得。然而,在布幕落下之後、王子与公主的盛大婚礼结束之後,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小孩,只要看到前半部的幸福美满就好;而大人,要面对的就是後半部。
谁知道,王子会不会抛弃公主?谁知道,坏人会不会在出狱之後卷土重来?
谁知道,主角们会不会在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琐碎无趣中,一点点磨掉当初的誓言?
谁知道,好人永远是好人;坏人就又会坏到底?
太多变数,太多如果,太多悔不当初;
太多谎言,太多欺瞒;太多自以为为你好;
太多太多了。
而大部分人,都走不过那些太多。
「缃宜,凌羽尘他们都回家了。」他坐到她床畔,帮她把床头的星形挂灯关起来。
她沉默不语,果然,他知道她早已起来。
又或者。
一夜无眠。
「缃宜,」他轻唤,「如果你有什麽想说的,我虽然与你认识的时间没有周轻轻那麽长、感情没有你和云伴月那麽好,但是,我可以听你说。我们以後,还会有很长的时间来相伴。」
楚缃宜听完後,沉默依旧,固执地不肯转过身子来。直至商亦棋起身出门,才瞥见她眼角的一抹水光......
华灯初上,楚缃宜踩着缓慢的步伐,眼眶红红,从二楼走下来,怀里抱着一本笔记本。
那是一本咖啡色、世界地图为封面的精致笔记本。
「会饿吗?」商亦棋从厨房走出来,「要不要吃一点昕市的道地菜?」
他语调低沉犹如温醇的酒,醉人。
楚缃宜摇摇头,「你不是说......要听我说?」
她的嗓音放的小小的,头也极低。与昨夜的逼人张扬不同,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温软。
商亦棋领着她做到客厅的沙发上,而他,就坐在她身边,极近。
而她却恍然未觉,把本子放在茶几上,摊开。
「这是我和云伴月、关起、杨予恩、空蓝、席宇谚,宇文寒,在毕业旅行一起拍的照片。」她他起照片,声音飘渺,有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样,眼神温柔看着它,一一细数着当年的同伴。
而商亦棋接过那张被保护得好好的、一点岁月泛黄痕迹都没有的彩色照片,仔细端详着。
也才过去七年,本就会鲜明犹新。
他自嘲的笑笑。
照片上的楚缃宜,绑着低马尾的及胸长发,丝绸般的贴在身前,整个人显得温良无害。脸上的笑容更是,这几天都没看过的灿烂无忧。
站在她右手边,是昨天才见过面的凌卿枫妻子,云伴月。她略高楚缃宜一些,不同的是发型、相同的是,一样笑的青春洋溢,完全看不出来她那时就被PTSD给折磨着。
而挺拔的立在云伴月左手边的有两位,一位和凌羽尘一样温文儒雅,一看就是知道是个温润书生。
而另一位......虽然藏的好好的,但商亦棋还是一眼看出,少年藏在面无表情下的戾气。
「这位是宇文寒,而这位是席宇谚?」他先指了指清致书生,再点了点看起来没有情绪的少年。
「是的,」她点了点头,忽然来了兴致,「你怎麽知道的?」
看着楚缃宜因好奇而有了精神的脸颊,他故意吊着她:「等你说完故事再告诉你。」
他说完,继续端详着照片,觉着另一位拉着楚缃宜左手的短发少女,甚是眼熟。
有个名字忽然跳进他的脑海。
空蓝。
「腾空集团千金,空蓝?」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对一向很可靠的记忆首度起了怀疑,「我没认错吧?我记得......你高二时她应该才国三吧?」
当初腾空航空对他递出橄榄枝,希望去邀请他当他们腾空空厨的副总。虽然最後他权衡之下拒绝了,但还是和空腾这位一手创办腾空集团的大企业家有着连络,完如多年的好友一般。
腾空集团有三位少爷,一位千金。空昼、空晨、空立。三位少爷都是商场中极为成功的典范。一个温和城府,一个待人深沉,一个手段狠辣。相辅相乘之下,把腾空带往一个更加辉煌的新时代。虽然共同经营的一个集团,但三兄弟的好感情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争经营权什麽的更是不曾发生过。
而老爸,和三位哥哥,提起唯一的女儿和妹妹空蓝时,反应很厉害的完全同步——摇头。
不是那种不认同不支持的摇头,而是很无奈的那种。
「唉......」她老爸叹气扶额,「亦棋,你先别提她。提到她,我真觉得我的血压开始飙高了。」
这是大约一年前,空蓝老爸说的。
「唉......」空蓝大哥无语仰头望苍天,「我真觉得我有天会被我老妹制造的惊喜活活吓死。」
这是半年前,空蓝大哥偶遇他对他说的。
「唉......」一向不动声色的空蓝二哥,竟然生无可恋的拿头去撞玻璃,「哪天我被我妹弄疯掉,记得来探望我。」
这次四个月前,某次投行的晨会散会後,空蓝二哥顺口跟他提到的。
「唉......」空蓝三哥无力的趴在商亦棋的办公桌上,「亦棋,改天你赶快收了我妹好不好,不要放她再出来祸害人间了,我怕哪天再接到哪个NGO团体的电话真的会心脏骤停。」
这是三个月前,空蓝三哥某次来美国出差,摊在他办公室里说过的。
这个空家千金,一向不让人省心。
第一次,是反抗家里为她安排好的平稳管理阶层,偏偏要跑去偏乡服务、无偿行医。
第二次,是辞掉工作,去台湾东部某座山上当偏乡教师。
以上两项,商亦棋都觉得没什麽,反倒有些钦佩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直到听到以下两项,他才领悟到为什麽空家那麽担心烦恼她。
第三次,在准备未全的情况下,挑战印度某山的高强度重装徒步,险些发生意外。
第四次,在战地当战地医生时,被子弹击中左胸,生命垂危。
更扯的是,第四次惊喜发生的时候,他们家——空父空母,还有三位哥哥,都不知道她跑到战地当医生。
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她中弹送回台湾治疗、空蓝哥哥们怕会情绪溃堤非要拉他一起去医院的时候。
那时的她,昏迷中,尚未脱离险境。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身形娇小;俐耳的短发更显得她的脸蛋苍白。
虽然最後恢复意识,但商亦棋对她的印象,就是那个娇小苍白的短发女孩。
对了,忘了说,空蓝是医学系毕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