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又是几个春秋溜过。
秦修似乎还是那个秦修。
他对阿色似乎还是那麽好,没有一点隔阂。
不过秦修确实有一个肉眼可见的改变。他变得很喜欢跟阮阿姨打电话,放假还会常常去看她。他们谈话的内容很普通,没有什麽值得阿色注意的。唯一的一点就是他打电话时的表情,就……跟平常的表情不一样,但她也是语言匮乏,形容不出来。
阿色看着走在前方的秦修的背影,一边看,一边想。
「小心。」有一道声音传来。
「什麽?」她下意识地接话。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脚下空空的。
……踩空了。
这里是阶梯。
一瞬间平衡没有掌握好,整个人就往地上栽。
她来不及反应,正以为要砸到地上之时,被人拉住了手腕,使她免遭一难。
「怎麽这麽不小心?」
秦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楞了楞,脸有些红,然後才彻底反应过来,「我……我没看见。」
秦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事吧?」
「没。」她低声说。
秦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次放假,我会去找阮思思。」
阮思思是阮阿姨的名字。
西方这边称呼非父母的长辈们一般都是喊名字,所以阿色一时间也不觉得有什麽怪。
「你们又约好了麽?」阿色顺着他的话道。
「嗯。」
「哦,那我……」
「你不必跟着。」
听完这句话,阿色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还有些失落,她向来是跟在他旁边的。
可她的身份,也只能允许她说一声,「好。」
两人在前往东篱院的路上一直很安静。大概是觉得无聊,秦修又开始了新的话题,「阿色什麽时候留长发?」
是像阮思思那样的长发麽?
不知道为什麽,阿色突然这样想。
「不方便。」她回答。
长发容易在打架的时候被人抓住,等於平白无故给对方送了一个空门,不方便也不划算。
秦修无声地笑了笑,「嗯。」
「你喜欢长发?」阿色低声问了句,她想起周围的女生好像都是长发,她自己这样会不会太另类了些?
秦修这回很温柔地用手指帮她整理了会儿有些淩乱的头发,「喜欢。」
「哦。」
阿色声音更低了些,她有些失落,已经自动把他喜欢长发转变为——秦修不喜欢短发。
「但是阿色的话,怎麽样我都喜欢。」
她的心不知道为何,从失落又突然变得慌乱。
少年轻轻说出这句对他而言再普通不过的话,却不知道这句话像情人在月下的呢喃,烧红了少女的脸。
……
第二天清晨,沈瑾园带着阿色送走了秦修,两人就回了园子。
「这次他不在,和我在园子里会不会无聊?」沈瑾园问走在她旁边的阿色。
两人之间隔了一段不远的距离。
阿色一直以来都很注意自己的身份,即使秦修和沈姨都对她很好,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她永远不可能跟沈姨像其他孩子和家长一样,能够手牵手,手挽手的亲昵。即使现在秦修跟她关系不错,她也时刻做好了他对她疏远的准备。毕竟,谁能知道未来是什麽样呢?
阿色望向她,道:「不会无聊,沈姨很好。」
沈瑾园看着她,她这几年开始长高了,长得很快,性格也比以前内敛很多,还带着些冷漠,即使她刚才其实在安慰她,她也没有从她嘴里听出太多情绪。
「秦家真的是个能改变人的地方。」沈瑾园转身,走到她自己设计的花坛边,拎起洒水壶开始慢悠悠地浇水。
「沈姨也被改变了麽?」阿色难得想聊天。
沈瑾园笑容很淡,「我不知道。」
「应该吧。」她接着道。
阿色走了过去,伸出手,「我帮您。」
沈瑾园转身,将手里的洒水壶递给她,看见她那双有些细茧的手楞了楞。阿色没有察觉她的怔楞,神色如常地将水壶接过,然後学着她的样子,小心地给花坛浇水。
沈瑾园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擦了下眼角。
她还这麽小,手上怎麽就起茧子了呢?
秦修的手也是吗?她已经很久没有牵那个孩子的手了。
「秦修这几年一直都往外面跑。」她想起了他,就说了出来。
阿色的手顿了顿,知道她是心里不舒服了,她想秦修了。沈姨每天就盼着周末,盼着周末能看秦修,盼完周末盼假期,後来,秦修假期也不回来。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的。
「沈姨……他只是……」阿色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
「我知道,他只是觉得,从阮思思那里,能听见他母亲的消息。」
沈瑾园自嘲地笑了笑,「他一直渴望母爱的,他一直只叫我沈姨,也是因为他心里一直给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留了一个位置。他很像他父亲,心里有些位置,永远只是那一个人的。」
「沈姨……」
阿色觉得好难受,沈姨真的是一个好人,她要是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可是……如果她有孩子,对秦修会不会就不这麽好了?
阿色怔楞了,她怎麽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怎麽这样暗自揣度这麽善良的沈姨?
这是阿色第一次惊觉自己的自私,也是第一次发现,她把秦修放在了第一位。
沈瑾园看着怔楞的阿色,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关系的,我都能理解。」
「对了,前些天看见小悦,她说安安那孩子吵着要剪短发,不想留长发了。」
小悦是四叔家那边的龙凤胎的母亲。
阿色闻言,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沈瑾园笑着说:「因为我们家阿色的短发很帅啊,安安也想要剪一个。」
阿色笑了笑,秦蹇要是剪短发,肯定很可爱。
她还未从联想里抽出身,就被沈姨拉着到了卧室。
「我给你拿个东西。」沈瑾园说完,指了指卧室里的实木床,「坐那等我。」
阿色点点头,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脚,别弄脏了才好。
沈瑾园走了过来,做到了她旁边,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她腿上,然後从一支包装精美的三角管里挤出一些白色倒在她手上,拉起阿色的手,将乳状物涂抹在她两双手上。
冰冰凉凉的,滑滑的。
「这是小悦给我推荐的护手霜,很好用。」她一边说,一边帮阿色涂抹。
「她啊,一个拉小提琴的,手光滑的不得了,一点茧子都没有,就是用的这个。」
阿色听到这,手颤了颤,沈瑾园注意到了,握住了她的手,擡眸静静看着她,「这有什麽关系?这不丢人。这是阿色你的象征啊,其他人想有都不能有呢。」
阿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有人想要茧?」
「这不是显得很有阅历麽?」沈瑾园煞有其事的说。
她解释道:「我不是嫌弃你才给你抹的,你这丫头可别瞎想。我是心疼你。怕你长大以後爱美呀,喜欢自己细皮嫩肉的,然後看见这茧子就後悔哦,後悔来我们家。」
阿色听完,眼眶有些红,摇了摇头,「不後悔的。如果不是爷爷,不是秦修,不是您,我都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一滴眼泪落在了阿色手背。
是沈瑾园的。
她紧紧抱住了阿色,摸着她的头,声音有些哽咽:「你这丫头,总是这麽懂事,受什麽委屈也不说,也是我们家不争气,在这个大家庭里没什麽地位,肯定也让你受了不少气。」
阿色静静待在她怀里,「没有受气的。」
受气的不是她,是秦修。
她没有什麽气可以受,她这一切本来就是秦家施舍来的,她没有受气的资本。
受气的是秦修,他明明是二少爷,明明也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