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篇小說】窮途末路 — 10

叮铃铃铃铃铃——!

闹钟刺耳的声响贯穿,张毅柏突地惊醒,然後一掌拍掉闹铃。维持侧躺的姿势,呆呆注视对面自动式米色传统窗帘隐隐透出户外的亮光,接着猛然掀被坐起,看见裤子上明显的一滩湿痕,他惨叫一声。卧室紧阖的对开大门随即被保镳从外面咚咚咚敲了几下,急问他出了什麽事。

房门没锁,张毅柏害怕保镳和佣人忽然开门冲进来,赶紧回说:「没事!我就是下床扭到一下脚,完全没受伤,你们先不用进来!」

保镳恭敬地应是。

张毅柏稍微拉开睡裤和内裤的裤头,亲眼看见里头真的是一蹋糊涂的黏腻,他大受打击地捂脸,不敢接受事实。

虽然是第一次,但他也知道这是怎麽回事。之前上健康教育课,他还想自己会什麽时候来,然後现在就突然来了,梦中对象竟然是同性的杜军驰!

人生初次的梦遗对象就是杜军驰,张毅柏非常崩溃。

毕竟,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轻易喜欢上谁,但是就算要喜欢,喜欢的应该也要是女生吧?可是他竟然想着男生射精了!

他的确是对杜军驰有好感没错,见到杜军驰很雀跃没错,但那都是基於想跟对方交朋友的心态啊!

话说他从来没自慰过,也从来没性幻想过……听说自慰和梦遗息息相关,自慰次数少,那麽梦遗的机会就会多。难道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过,所以才……

可是再怎麽样也不能是男生啊!

张毅柏崩溃到快哭了。

裤子里黏腻很难受,他一边崩溃,一边冲进浴室里洗个香喷喷的澡,确定身上没有任何气味,才换上校服回到卧室。然後查看棉被和床舖,幸好都是乾净的。

张毅柏安慰自己说这次梦遗不代表什麽,可能是因为自己这阵子都在想杜军驰的事,所以大脑才会不小心把杜军驰的脸套用进梦境里。

不要再想杜军驰了!张毅柏下定决心。

不过,老天爷偏偏就是喜欢和他作对——或许,应该说是他的大脑就是喜欢和他作对。

越不想,就越是想。

第五次从一片黏腻中清醒,张毅柏瘫在床上平静地崩溃,望着天花板的眼睛尾端泛着情动过後极淡极淡的粉色,不仔细看不会察觉。

怎麽会这样!

自从第一次梦遗以後,张毅柏就非常规律地每个星期梦到杜军驰一次,然後皆在梦里性高潮。他都要害怕自己生病了,不然怎麽可以梦遗梦得这麽频繁。

张毅柏苦恼得要死,却又无法跟别人吐苦水——他不敢跟张叙仁说,然後身边又没亲近的同性朋友,班上唯一最聊得来的人是异性的柳芷芸。

难不成要跟孙爷爷或南宗说这件事?可是不论是谁,我都不好意思说啊——!

张毅柏在床上纠结很久,最终还是只能先把自己洗乾净。

这样的情形再次维持一个月後,张毅柏已经有些自我放弃了。

反正梦遗就梦遗吧,身体也没什麽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梦遗彷佛带了催情效果,令张毅柏现在越想到杜军驰,就越是无法自拔地沉迷。

张毅柏已经不得不接受自己喜欢上男生、喜欢上杜军驰的事实,不过他不敢跟任何人说。杜军驰相关的物品例如胖胖鱼,被他锁在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暗格里,夜深人静时才会自己偷偷拿出来看一看,抒发一下犹如蔓草疯狂滋生的情愫。

他的命运是遵从父亲的安排,娶一个对张家未来有帮助的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

但是大脑的世界是自由的,而他尚有作梦的权利。他悄悄揣怀着这份见不得人的秘密,并小心谨慎地守护。

偶尔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也不晓得自己在干什麽。但或许爱情就是这麽莫名其妙吧,毫无徵兆地降临在懵懂无知的他身上——美如清晨的露珠,甘甜、珍贵又脆弱,只有在缘分到了的时候才能见上;丑如寄生的蝨子,一旦被缠上,平时完全感觉不到,但每当夜间或念想浮现就搔痒无比,不断提醒他存在。

九月开学第一天,别人是在外晒得更黑地回到校园,张毅柏却是变得更加苍白,犹如一张薄薄的纸张飘进教室,然後落座。

「天呐,你怎麽又是这样?」柳芷芸知道每逢长假过後,张毅柏总会拖着一身似乎快断气的皮囊来到学校,但还是忍不住惊呼。

张毅柏对柳芷芸露出虚弱的微笑。强烈阳光从右边窗户斜斜洒落,在张毅柏周边镀了一层金,整个人闪耀透明到像是要蒸发消失。

柳芷芸被张毅柏温润秀逸的笑容一晃,愣神半晌,然後不带半点情慾地心想怎麽越病越好看了……听说张毅柏的妈妈是个病美人,张毅柏恐怕是跟妈妈一样……

「怎麽了?」张毅柏疑惑柳芷芸怎麽傻住了。

「啊?没、没事。」柳芷芸心虚地遮掩心中所想,咳了说:「你高中志愿表填好了吗?」

张毅柏摇头,「还没。」

柳芷芸诧异,「我以为你爸爸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还在讨论。」

「喔?你爸爸不错欸,还会跟你讨论。」

张毅柏微微一笑,把刚才从书包拿出来并放在抽屉里的资料夹往深处推进去,高中志愿表就压在资料夹最底下。

张毅柏撒了谎。

事实上,张叙仁确实给张毅柏安排好了,高中志愿表上也已经填了张叙仁希望张毅柏就读的学校顺序。毫无意外的,第一志愿就是他目前所就读的嶔崎国中的直升高中部——私立嶔崎高中。後面仅填了两所高中,是充数用的。

张叙仁很确定张毅柏一定会上嶔崎高中,一来是因为家世,二来是张毅柏自入学以後就保持的全校第一。

高中志愿表最慢下星期缴交,张毅柏还没放弃。

开学第一天提早放学,张毅柏回到家就匆匆前往张叙仁的书房,敲敲书房的门。

张叙仁看见张毅柏,不必猜便知道张毅柏又来和他交涉那项请求。

有毅力固然好,但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就是一种没必要的执拗。

张毅柏还没开口说一个字,张叙仁就低头看着等待签阅的文件说:「你别再白费力气,我不会答应。」

张毅柏盯着张叙仁数秒,然後目光向下挪至办公桌上的文件。

张叙仁宁愿把时间花在冷冰冰的文件报表,追逐营收利益,也不愿把时间拿来和他交流。

「我一直没跟你求过什麽,现在我就只有这个请求。」张毅柏让自己保持冷静。

「你才几岁的年纪,以後还有得求。你还是把珍贵的机会留在以後有意义的事情上吧。」

「这件事就是对我有意义的事情,是我想做的事情。」

张叙仁放下钢笔,背靠椅背双手环胸,下巴微抬,肃穆问道:「育成高中到底有什麽吸引你的地方?」

「我喜欢那里的环境。」

「嶔崎不好麽?」

「我想换个环境。」

张叙仁像是听见什麽笑话,扯着嘴角一哼,「换个环境?你说你想接触一般人的生活,可以啊,这件事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办到,何必特别去读一般人的学校。」

「不一样……你为我安排的,就只是一次性的体验,就像是去动物园参观。但我是想要……融入他们的生活。」

「你觉得你的健康状况,允许你这样做吗?」

「我办得到。」

「不,你办不到。你需要时常请假,嶔崎卖我面子愿意通融,但育成不行。」

「育成的校长……你认识。」

「想要融入一般人的生活,然後又想耍特权?我给你的教育是这样的?」

你给我的教育……不正是能利用的就利用麽?张毅柏在心底苦嘲。

他找的藉口不好,开头就歪了,後头更难圆。

育成高中吸引他的地方?是因为他打听到了,杜军驰未来会读这所高中。喜欢那里的环境?是因为杜军驰就在那。他纯粹想要跟杜军驰读同一所高中。

……算了,他完全站不住脚。爸爸说得是对的,他这样的体质,除非校方高层与他爸爸有交情,否则谁能接受一个学生每次一生病就宛如放大假,请假少则七天,多则一个月或更长时日。

张毅柏垂头丧气地离开张叙仁的书房,悄悄把与杜军驰读同间学校的奢想写进日记本,然後撕下来以香氛蜡烛烧成烟。淡淡的红茶香气芬芳飘颻,此时张毅柏闻起来却是苦涩的。

隔天醒来,张毅柏依然沉浸在低落之中,背着书包下楼,准备和张叙仁共进早餐。

张毅柏站在欧式的旋转楼梯,便能看见坐在餐桌主位的张叙仁和平常一样在看报纸——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报纸外侧的印刷英文字。大理石面的实木餐桌摆放充满营养价值的清淡餐点,唯一的重口味是放置在张叙仁右手边的黑褐色咖啡,豆子产自私人的精品咖啡豆庄园,散发浓浓的咖啡香气。

张毅柏有气无力地与张叙仁道早,然後坐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拿起调羹食用白粥,并夹食清烫高丽菜等配菜。恍神之际,听见张叙仁清喉咙的声音。

张叙仁放下今天一早特地从海外运来的英文报纸,然後整齐折成方块状,和其他今天要阅读的国内外报纸叠在一旁。

张叙仁板着脸孔,神态严肃。张毅柏感觉张叙仁有话对他说,当即放下调羹正襟危坐。

张叙仁徐徐道:「你的请求,我准了。」

张毅柏愣住,慢了很多拍才理解张叙仁的意思。他逐渐瞠大双眼,眼中闪动着不敢置信的光芒,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张叙仁昨天还那麽斩钉截铁地反对他。

「你是说……我可以去读育成?」

「对。」

张毅柏不敢相信,感觉自己正在作梦,一股狂呼的喜悦从心底深处沸腾出来,几乎令他兴奋到颤抖。

「不过,我有条件。」

「什麽条件?」

「你必须和安家的安娴芮小姐订婚。」

前一秒才在想「无论什麽条件我都愿意」的张毅柏头颅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嗡的一声,脑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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