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似水流年 — 00

如果能有下辈子,你能不能别走的那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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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将一整座城市垄罩在巨大的火炉里。

位在都市边陲地带的山岗,虽然被许多花草树木包围,仍是无比炙热。

轿车在蜿蜒的小路上缓慢行驶着,车内弥漫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为什麽今年突然决定要来看他?」

凝滞的空气忽然被低沉的嗓音划破,驾驶座的男人抽空瞄了眼後照镜。

後座戴着黑色墨镜的长发女子闻声明显一顿,旋即又恢复一贯冰冷的模样。

她没有回答,依旧保持沉默。

男人不禁莞尔,知道只要她不愿意说的话,就没人能强迫她说。

「转眼八年的时间过去了,有时候,就只是有时候,我会突然怀念起当初我们三个人大学玩在一起的时光。」他边说着话,眼神边透过後照镜观察着她。

徐莐悠至头到尾都紧抿着唇,唯一能读出她情绪的那双眸子却被墨镜给掩去。

男人忍不住微微叹息。这麽多年没见,徐莐悠变得太多了。

也许是过去他们之间经历的这些生离死别,让她从原本的活泼外向,变成了一个沉静冰冷的女人。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感受的到她试图用冰冷遮掩自己的悲伤。

「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後等我工作稳定一点,我们可以搬到这附近,天天都来看他。」

他知道,尽管一切过去了八个年头,她还是很痛。

这几年他也没好过,时常梦见那个曾经与他并肩驰骋球场、大学时期都同进同出的少年。

那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何尝没有感到愧疚?後来的他,每年都来看少年,没有一次不哭的泪流满面。

过去的画面如同幻灯片般迅速的在脑海里切换,他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是那麽的不成熟,明明少年都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却还忍不住去嫉妒他在徐莐悠心中的位置。

谁才是徐莐悠心底的最爱,答案对他而言早已不重要。

「不要说话,专心开车。」徐莐悠冷冷的说,墨镜底下的双眼隔着玻璃窗注视着窗外的景象,不知道为什麽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她越来越紧张,用力的掐着手,指节已经泛白。

男人没再说话,有些话也并不那麽适合说出口。

车子最後停在了山岗顶端,那里是一片白色墓园,周围碧草如茵,空气清新,十分静谧。

徐莐悠紧抱着刚才在山下买的一大束鲜花,眼神迅速的扫视四周,男人撑了把伞,由後跟上,贴心的为她遮去烈日的照射。

八年了,她只来过一次,是在他死後刚下葬没多久的时候。徐莐悠脚步有些迟疑,男人注意到她的犹豫,索性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徐莐悠没有抽开自己的手,任由男人紧紧牵握着。

停在了他的墓前,徐莐悠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缓缓的摘下墨镜。

墨镜底下那双漂亮的眼眸早已盈满泪水,浓烈的悲伤在看到碑上的名字和照片後,瞬时从内心深处云涌而上。

照片里的他,还是那般英俊年轻。只是如今,她伸出手碰触到的是冰冷的墓碑,而不再是他温热的脸庞。

「……喂,我们来看你了。」徐莐悠沙哑着声音,跪在墓前,身子微微颤动,强忍着情绪。

简单的问候语,如今说出口却显得格外生疏。

「我很想你。」她终究止不住眼里的沉重,泪水笔直的坠落到白色的磁砖上。

这麽多年了,她还是没忘记当初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几个午夜梦回里一旦想起了他,枕头总会被泪水浸湿。

男人微抿着唇,听到这话内心没有任何醋意。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幼稚,他早已明白徐莐悠对少年的情感早已无关爱情,是思念,是悲伤,也是遗憾。

「你觉得他喜欢这里吗?」徐莐悠回头问着男人。

「肯定的。」男人望着她露出有些复杂的笑容,「这里有阳光、有泥土还有花草,而且又是他的故乡。」

听了这话徐莐悠一股惆怅。是啊,葬在故乡总是好的,她记得他曾和她说过,不喜欢城市里的喧嚣。

徐莐悠看着墓碑,哽咽的对着照片上笑的一脸灿烂的少年说:「喂,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会寂寞吗?对不起这八年来始终没有勇气来看你,因为我无法面对这样的你......」

她和他说了好多好多心底累积多年未曾吐露的话,最後再忍抑不住内心汹涌袭来的悲伤,难受的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低头泣不成声。

看着身旁心爱的女人情绪溃堤,男人也涌起一股鼻酸。

「对不起。」男人跟着蹲了下来,目光忧伤的望着墓碑,说:「这辈子欠你的这条命,下辈子再还你。」

如果当初你的生命里没有我,或许你也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你很後悔认识我吧,很後悔和我成了最好的朋友吧,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死。

尽管这几年来他跪在他墓前说了不下几百句道歉,仍然挽不回少年的性命,也无法让他放下内心的罪恶与歉疚。他想,他这辈子都得活在悔恨之中。

他年少时犯下的过错,终究得用余生来偿还。

「下辈子,还做兄弟吗?」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怪你,毕竟我这样的人,有什麽资格和你称兄道弟......不过你一走,我们都过的不怎麽好,好几次我觉得活下去很痛苦的时候,想到了你,就坚持了下来,我的命是你给我的,所以不管我过的多糟,都得替你好好活下去才行,算了,不说了,越说越难过。」

徐莐悠听着男人发自内心的懊悔,心脏的地方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知道,少年的死对他们两个人的影响是多麽的巨大,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她早就注意到男人手腕上的疤痕,她想到过去他好几次都是想跟着去死的,心就疼的难受。

徐莐悠抬起头,抹去颊上的泪水,紧紧握住男人的手,男人看了她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了寄托。

「有空再来看你。」

徐莐悠站起身,将鲜花摆在墓的正中央。你说,你多有本事,你走了之後,我想起来的都只有你的好,你那麽要求完美的人,连活在我回忆里的样子都很完美,也不算白活,我啊,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想念你、缅怀你,也请你要一直记着我。

男人牵着徐莐悠的手没有放开。兄弟,这次我不会再放开她的手,我会好好爱她,等这阵子工作忙完以後,我会把她娶回家,她由我来照顾的话,你会很放心吧?你放心,现在的我,什麽都能给她了。

忽而一阵大风呼啸而过,男人和徐莐悠对望了一眼,双双露出了微笑。

他们知道,他始终都还陪在他们身旁,从未离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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