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世上谁最信任秦毓瑭的人,慎言自称第二,无人敢称自己第一。
当然,这是在还未遇见十七之前。
自从秦毓瑭打包票会帮十七找回遗失的冰枪,十七整整两日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早上到巡防营操练,下午看看姚易的伤势恢复的如何,面对元襂也胸怀坦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倒是惹得周围的人很是替她担心。
直至第三日正午吃饱饭後,十七啃着饭後点心黑糖馒头坐在大石头上,撕了小碎屑抛入水池中,津津有味看着五颜六色的鲤鱼争先恐後的抢食。
「你还当真这麽信任秦毓瑭?被人戏耍了也说不定。」
她身後传来霍阳怪里怪气的声音,随後霍阳走到她身旁跟着坐下,十七用眼角余光都能瞄到他阴气沉沉的表情。
「莫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十七收回目光,装模作样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家主子的名字可不是随便让人喊的,你下次还是乖乖喊声秦世子,否则我不高兴见一次打一次。」
小人是谁君子又是谁,这就不用说了吧。
霍阳原本还替十七担心的脸被她的一席话给逗乐,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要不现在就打一场?」
十七斜眼看他。
「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世间最相信的只能是自己。」他自顾自地说,双眼眯起看着池中涟漪滑开来,嘴角还噙着一抹带有凉意浅笑。
看样子是被人狠狠伤害过啊!十七在内心暗道。
「只剩半日,如果秦毓瑭那家伙……」
他话还未说完,章青天那响彻云霄的大嗓门就从演练场那里传了过来,「找回来了!找回来了!十七大人,枪都回来了!」他气喘吁吁跑到十七面前,欢天喜地的说:「枪找回来了,说是骆王那里借去忘记归还。」
听到骆王这两个字,霍阳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十七没有半分喜色,淡淡喔了一声,彷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将手上的馒头全抛入池子中,跳下石子反身在霍阳左脸上落下一个重拳。
霍阳毫无防备的被揍歪了一边,差点跌入池子中,一旁的章青天目瞪口呆。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一下地就打起来了?
「秦十七!你!」霍阳吐出一口和着血水的唾沫,一口气差点卡在胸口出不来。
十七挑挑眉,「我方才说了,你若再对我家主子不敬,我见一次打一次。」她露出灿烂笑容,拉着章青天离去,「走!我们快去看看,嘿嘿,我就知道我家主子最棒。」
看着十七与章青天离去的背影,霍阳用袖子随意擦了嘴角边溢出的血丝,蓦然低笑,「可揍得真狠。」眉眼染上他也毫无所觉得温柔之色。
会让霍阳如此诧异也不无道理,兵枪失踪一事元襂确实早就知情,只待到姚易当值才发难很显然就是蓄意要与十七当面碰撞,霍阳所知的兵枪被镇王带离京,也不过障眼法罢了。
然而霍阳所不知道的是,秦毓瑭只用了喝一盏茶的时间便将此事解决了。
〝硄〞青花陶瓷茶盏就这样砸碎在地上,里头还有茶梗的热茶染湿了黑金镶边的软布鞋。
「小瑭的意思是三弟离京前派人窃了两支枪?」
明明已是开春之际,骆王身上却依旧搭着一件软兔毛厚披风,苍一室前堂雕花窗下角落摆放着一盆小炭火也燻不红他苍白的脸色,他一双眼圆睁,显然对於秦毓瑭方才所叙之事错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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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演得极好,脸手中的杯子都砸了,啧!这可是江南出产名贵的盏器吧。
秦毓瑭内心冷笑,不过俊颜上却不显半分,用拇指指腹搓揉了一下杯沿,再抬起眉眼与骆王对视,眸中盈满担忧愤慨之色,「就是,十七也冲动,非要把事往身上揽,我也不得不帮忙一二。你也知太子殿下与镇王一向不对盘,我也不能与太子殿下商量,只得寻到你这来,看能不能一同想个办法把枪给补了回去。」
这话说得奇怪,骆王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上哪去找枪补回巡防营兵库?
骆王眼底一瞬异光隐去,留心秦毓瑭的神情,只瞧他坐姿焦躁,向来一丝不苟的人就连袍角卷起也不自知,手捧着热茶一口未饮,眉头深锁,好似极其担心着十七,说出口的话未曾深思熟虑就急着要解决的方法。
合情合理。
自打自己回京之後,秦毓瑭始终对自己不冷不热,骆王百思不得其解,现下倒是个好机会与秦毓瑭修补关系。
佯装思索了一会儿,骆王为难的说:「此事的确不宜与太子殿下商量,指不定又闹成什麽样了,只是……这枪一时间我也……」
秦毓瑭立刻接口:「不如这样吧,枪的事我请我爹上打铁舖打把私的,再刻上巡防营的号,你寻个名头给送回去。」
果真是把他给急得连让秦国公打把私的说出口了,骆王喉结藏在高高的立领下微滚动,「这事不难,你爹那边能行吗?」
「能行的。」有了骆王的应承,秦毓瑭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只要我说的,我爹哪有什麽办不到的。」
互相说定了之後,秦毓瑭眉头舒展开来,踩着轻巧的步伐告别骆王府。
骆王府恢复安静无声,彷佛秦毓瑭从未来过一样,骆王凝视着那杯搁在桌上一口未饮早已凉去的热茶,脑中翻来覆去一一思索秦毓瑭的心思,却没能理出一个结果来。
秦毓瑭上门求助,甚至慌不着边主动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一是他对十七的宠溺;二是秦国公对儿子的宠溺。
而不论是一还是二,只要一被人抓住了就很可能致秦毓瑭於死地,秦毓瑭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仍却将这等事透露给自己,难道他还当与自己是交心兄弟?可前些日子的冷淡又是为何?
「殿下。」
此时本该在巡防营的元襂,人一闪从屏风後出来,可见从秦毓瑭踏进骆王府开始,他就一直躲在後面偷听着整段对话。
骆王回神,抬头看站在自己身前的元襂,元襂脸上的半面面具带出一丝冷气,骆王别开眼似有些不愿意多看一眼,轻启唇,「十七……还不到能动的时候。」
几只燕子飞落在堂阶前,发出咕咕的叫声。
「不过就快了。」他淡淡一笑,苍白的脸孔有着精谋之光,「……让整个秦国公府不得不与我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