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苏醒於隐约的争执声响,若有似无地药草香气混在冰凉的温度中,身上的药物正在逐渐螁去功效,蛰伏的毒素蠢蠢欲动,以让人难以忍受的刺痛啃噬他的神经。
来自黑暗的声音正用不知名的语言在他的耳际低语。
「……呜。」他抽了口气,睁眼查看,这房间并无窥视外头的窗口,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仅通往医疗班的门缝有些微光线,看似希望,实际是让他走向那些他不愿面对的事物。
手足、毫无血缘却担忧之人以及与他毫无干系之人。
是该静静等待工作间的主人到来替他诊疗,但他思考了半刻,抬起左手,往自己身上盖了个止痛的术法。
即使效用不大,但却是恰好能让他忍耐的范围,他按着右侧肩颈翻身下床,赤裸双足无声站在药柜前,眯着眼查看里头的药物。
透视不受日光限制,能看见形色,恰好也让他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譬如学着治疗士诊治自己,尽早让自己回到不被伤口干扰的状态。
摸着单薄的衣物,下头经缝合过的皮肉即使正缓慢长出新肉,仍有些凹凸不平,黑色的缝线中黑色的皮肉,黑暗气息稍不注意便向他的心脏探出獠牙,要将他扭曲成腐朽败坏的模样。
他眨眨眼,想起房间里的小女孩曾在帮他擦澡时摸着他的伤口,眉毛皱成了八字。
「主人,会不会很痛?」
她泪眼汪汪,即使她什麽都不懂。
有时候他挺後悔将小亭设定成生命体,他并不需要如此的关怀。
他勾起唇角作为回应。
没什麽比这世界还要疼痛了。
至少今日的他也依旧麻木着。
他知道自己不该下床、也不该乱动医疗士的柜子,但管事的人不在,这样的止痛可以稍稍被通融下吧?
顶多,就是被月见责骂罢了。
「……哥!」正当他找出麻痹用的药物时,那少年的喊声让他些微愣神,紧接着便是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金属摩擦声。
「喂、你们两个!在医疗班打什麽!」气呼呼的声响被埋没在爆炸的声响中,铿然的音效此起彼落。
谁在打架,而且似乎撞翻了不少东西。
他本欲查看,却又清楚明白这会暴露自己偷溜下床的行动,但在医疗班的地盘开干本就是不治之举,肯定不到一会儿就会被那些狂暴起来比黑袍还要厉害的蓝袍抓住。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事件平息的极快,正如他所料。
本就不是好事的人,喘着气给自己涂上比平常还要重的剂量後,他把药膏放回原位,乖乖躺回床上。
刚刚似乎听见了千冬岁的声音。
大概是错觉吧?被刀刃砍了之後恼人的幻觉偶尔还会幻化出他熟悉的人们声调。
闭上眼,意识再次远离这令他烦恼的世界。
战斗损伤。
拎着小鸡似地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凤凰族的左右手此刻抓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彼此还在互相瞪视,抓着武器试图在对方身上划下伤痕。
「小朋友,你们要不要解释一下啊。」另一个是预言之所的继承人就罢了,提尔没少从米可蕥那边听说过对方对於异母兄长的执着,又是个不让自己吃亏的个性。
但眼前这位瘦小长期出入医疗班的花精寡言少语,其温和柔弱的个性广为人知,一般来说她不会随便与别人起冲突。
他们甚至没看过那混着天空与花属性的幻武兵器真身。
但看着那锐利又亮晃晃的——通体红色,斑驳点淡蓝——武士刀,要不是知道少女与世无争,提尔恐怕会以为眼前的少女是哪来雪野家的世仇。
香取小豆别开了脸,收起兵器,努力晃了晃脚想下地面。
「你!不准逃跑!」千冬岁气红了眼,甩了甩手中用风符做出的刀刃,往正在摇晃的女孩一抵,随即在她的颈子上划下了一道血痕。
往後回头的少女睁着无光点的褐色双眼看着他,气息不带疼痛的颤抖,只是任由那殷红偏黑色的血液染红了红色的学生领子。
那无神的双眼里倒映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千冬岁,镜片後的黑色双眼有一瞬间瞪大而震慑。她启唇,无视身上的鲜血淋漓,净白的制服上染满了黑红的血花,湿透而逐渐贴服在娇小少女的身体上。
「你不可以靠近他。」
有一瞬间,千冬岁以为他遇到了什麽不祥之物。
让他鸡皮疙瘩,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