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年今日 — 三十六

她现在一视同仁向钱看齐,任何东西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以前她在舞池里强势,为了不让好色的咸猪手得逞,她总是领舞的一方,对方要跟着她的规矩跳,但现今她一切都无所谓了,对方这舞想怎样跳就怎样跳,她全力配合,只要不要让她主动领导就好。

免得栽了个四脚朝天,还不会有人扶上一把,难看。

拿起酒瓶,整罐酒几乎全被她喝光,他这杯只斟得一小口的量,他叫住经过的服务生,再要了一罐威士忌跟一壶热茶。

新酒一上,白玉素手就伸长要来拿,立即被阻止。「你喝太多了,喝杯热茶醒醒酒。」

她伸出食指摇了摇。「一点都不多,我是谁?我是整个上海滩最火红的舞女,一天喝个两罐洋酒也不成问题,曾经有客人要灌我酒,他说只要我喝完了一罐威士忌还没醉,就给我两千元,结果我一下子就乾了两罐,那天他简直差点破产。」她沾沾自喜,神色骄傲。

挥开按住瓶盖的手背,她又倒了满满一杯,不忘为他也斟了一杯,然後起身走到男人跟前。

「来,我敬你,敬……呃!」打了个酒嗝,庄喜喜顿了顿,想不任何敬酒的名目。

「敬……」啊,有了!「敬上次于先生向我邀舞,喜喜备感荣幸。」她乾了酒,手指倒吊酒杯在原地晃了个圈,婀娜多姿百媚娇生。

「不过上次你向我邀舞我们却没跳成,今天要不要来跳一曲,不收钱的。」没跟他跳成,却跟常德伦跳了,那回忆多美好,她是该感谢于近陵错手的结果。

于近陵在原座定眼看着她,未发一语。

「啊,我忘了你要图个清静的!」庄喜喜手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瞧我这脑袋,真是不好使!那你坐,我找其他人去。」她转身准备走向人群。

领班拦住她。「唉呦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去哪里?」

「上班去呀!你不是说我好几天没上班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我现在就上班,你别生气了!」

她站得稳当,眼神清亮,可说话又有点借酒装疯的意味,领班分不出来她是不是真醉。「别别别,你回家去吧,明天也别来了在家休息,不要再喝酒就好了。」她这几天简直把酒当水喝,众姊妹们怎麽劝都没用,已经好几天都在舞厅里过夜了。

「你怎麽不让我跳舞,我想跳嘛!」

「行行行,我陪你跳我陪你跳!来,去小池好吗?」

「不要,你长得矮又不会跳舞,不尽兴!」她扭着身子要挣脱,领班身材乾瘦,站在她身边两人勉强等高,还真拽不动酒醉使蛮力的人。

「让我来吧。」于近陵介入两人之间。

「这……」于先生日理万机,他怎麽敢让他处理家务事,可喜喜已经黏了过去了,领班两难。

「没关系,你忙你的。」带着她进入舞池,乐队演奏的是慢曲,两人离得很近,她整张脸贴着他胸口。

「既然没班为什麽还在舞厅待着?」就连衣着妆发也是经过打扮。

「因为我没地方去。」

「你可以回家休息。」他感觉到胸前微微湿润。

「在家没酒喝。」声音沉哑,她努力控制情绪。

于近陵不再开口,只是带着她缓缓摆动步伐,看来她比他更需要图个清静。

二楼的包厢觥筹交错,各位商界人士还热络应酬着。

「老常,这麽快就走啦,不多喝几杯吗?」

「不了,上回做了身体检查,有些结果差强人意,我儿子就不准我太晚回家,等等他就来接我,我先下楼。」

「想不到老常不是怕老婆,是怕儿子啊!哈哈哈!」

工部局依旧运作着,外国人职位都被撤换了新的人,就他跟几位少数中国人还在,地位更为崇高。不过常谦个性佳脾气好,不介意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人如其名永远谦和,也因如此在政商两界人气始终不坠。

看父亲在楼上一时半刻还摆脱不了人群,常德伦双手环着胸,站在门口耐心等候,望向中间的大舞池,上头乐队正在吹奏,下面双双对对的影子柔情伴奏。

意识到不寻常的目光,他回视,看见她偎在男人怀中的身影,冷眼瞪着他。

她在生气吗?就因为他退还她送的礼物?常德伦知道他不应该再与她有交集,否则更会让她胡思乱想,但是他不知为何移不开双眼,在空中与她的目光交会。

「你怎麽了?」怀中身子倏忽僵硬,于近陵低头询问,模样状似亲昵。

瞧!今天全上海最有份量的人都在这里聚集,他是来接他父亲的吧!

会不会工部局下一任董事就是他了?

她已经收到了那些退还的礼物,说不定他根本看不上眼,那领带、手套是她请她的洋人客人从海外带回来,她用软言细语拜托而来的。

用姿色请别的男人帮忙买的东西,送给自己心上人,她活该被轻视!

庄喜喜停下舞步,站直身子,素手抚上他的脸庞,揉弄他的耳垂……

拥着她的男人是于近陵,现在上海政商两界最有权力之人,他也陷在她的温柔乡里了,她不该妄自菲薄的,他也喜欢她吧!

既然这样她就不应该再执着於常德伦了,她应该找个会珍惜她,把她捧在手心的男人,这样她才不会这麽难受,这麽伤心了……

于近陵皱眉,低头盯着她异常的举动。「庄小姐──」话一出口就被堵了去,红唇覆上他的薄唇,她吻得激烈、吻得深刻、吻得不可自拔。

他想退,她就进,惦起脚尖继续深吻,还想圈住他的後颈。

「够了!」于近陵低喊,在空中攫住她的手腕。

胸膛起伏,她大口喘着气,藉以掩饰剧烈颤抖的身子。「呵!对不起,一时情不自禁。」拇指擦去他唇上的艳红,喜喜扬笑,眼角瞥向了还在门口的他。

他面容冷肃,毫无表情。

「德伦你来了呀!刚刚被耽搁了,走走走,回家去吧!」常谦下楼,唤回常德伦的注意力,他迎上前,跟父亲出了百乐门,头也不回。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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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喜喜吻了于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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