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这些年里,梦梦戴着那只抹腕,独自在江湖中四处游走,她并不抱有任何能找到他的冀望,她记得他曾说过,他是个侠客,是周旋於江湖的,她只希望,自己能踏遍他所行经的每一寸土地,想想他当年眼里目睹过什麽样的景色。
她行经市集,便好奇地进去瞧一瞧。周遭摊贩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几个孩子手拿拨浪鼓笑嘻嘻地在道上玩耍,她随意的四处逛逛,冬季的风有些冷,她掏了几枚铜钱买了个豌豆黄,掖在胸口捂热後,小心翼翼地一口口送进嘴里,暖暖身子。
她走着走着,一不注意撞着了前方的男子。
「啊,不好意思,公子没事吧?」梦梦连忙道歉,却在对方旋身的那一刹那间愣住了。
「我没事。」圆润低沉的嗓音乘风传至耳际,梦梦趁对方发现自己身分以前,赶紧低下头,眼眶却模模糊糊地湿了。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再次开口,欲伸出手来关心,梦梦情急之下拍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两人皆愣了愣。
「对不起⋯⋯」梦梦歉然,抬起眼,却撞进了男子那双深邃的眼眸,她忙不迭别过头,只闻男子轻唤:「梦梦。」
他果然认出她了。
那一刻,她竟觉得想哭。
「郎君,这位是?」他身旁的姑娘开口问,样貌清秀,言行优雅。
梦梦低着头,她不敢从男子口中听到答案。会是故友、恩人,还是⋯⋯
她宁愿永远不知道答案,也不要在听到以後心碎得彻底。
「如果公子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梦梦抢在男子出声前开口,她不敢抬头,欲转过身,手腕却冷不防被人抓住。
「梦梦,请留步!」他握着她的腕,觉得她瘦了许多,不禁有些心疼。
「还望公子注意礼仪,男女授受不亲。」梦梦用力甩开,强压下眸里的泪水,声音冷然。
可这一甩,原戴在手上的抹腕笔直坠地,清脆一声,玉品便碎成两半。
「郎君,我是否需回避下?」他身旁的姑娘再次开口,语音里尽是体贴。
男子点头,「多谢。」
梦梦背对着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内心焦急,却只得故作镇定。
「梦梦。」男子再次唤道,「对不起。」
她瞪着自己的脚尖,紧咬下唇,不发一语。
「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我不要听你道歉,你已成亲,多说也无益。」梦梦的声音颤抖着,她很难受,她不要他说对不起,她只想要他回到她身边,只想要他回到寺庙和她安稳度日,只想要他和她两人继续在林间漫步,想和他一起做的事情还有好多好多,可如今,这些不过是繁华梦一场。
要求再多,都成了奢望。
「梦梦,我知我说什麽你也不会原谅我,可父母之命不可违,这门亲事真不是我所愿的,你才是⋯⋯」
「够了!」梦梦登时大吼,能不能⋯⋯别再说些让她难过的话了⋯⋯
眼泪相继夺眶而出,梦梦用衣袖抹去,轻声道:「咱们,好聚好散吧。」语毕,她头也不回地掉头离去。
她的步伐越走越急,泪水也奔腾得越发汹涌,难得一见,她恨不得能投入他温暖的怀抱,汲取他的温度,贪恋他的温柔。可一见玉人在侧,她便什麽也做不了。
数日後,她费了好大的劲儿,终於辗转打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她托人给他送了封信,誓言此後於他不闻不问。
南风虚掩荷碧荣
君逸辞翩若惊鸿
漓畔恍作蛰卿意
遥寄一世繁华梦
得知你日子安好,我便毋须多挂心了。
她没有署名,她坚信,他迟早有一天会忘了她,而她希望自己也能如此。
她跪坐在寺庙佛殿中央,原先铺放的草蓆已然不在,她的眼泪也早已流乾了。
繁华梦境,终究需要初醒。
冬日的阳,很暖,照在她心上却充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