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今晨利用空档,快速将客厅恢复整洁。
一扭头便见邵威换了套休闲服,神清气爽的从主卧室出来,连忙走向他,将手机物归原主,「应先生说了,餐点大概半个小时後送来。」
「好⋯」,邵威接过手机,目光向下移,停留在杜今晨膝盖处深浅不一的压痕,两抹深褐色在原先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那是长时间跪在地上所产生的痕迹。
他歛下睫毛,缓缓说:「不是有我的电话吗?下次带人回来过夜,可以提早说一声。」
今晚杜今晨是现行犯,百口莫辩,已做好任人宰割的心理准备。
但追根究柢,还不都是邵威坑了他一把。
「很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不会再有下次了⋯但,您之後还会过来吗?」
邵威接收到这话里责难的意味,露出一双细长的笑眼,大方回应:「看来我在这里,让你觉得很别扭。」
「怎麽会呢!」,杜今晨强忍住点头承认的冲动,嘴角扬起一个再谄媚不过的笑容。
“傻瓜,要是说别扭,不就得卷铺盖走人了吗?”,他推敲邵威的心思,猜测该如何见招拆招,眼神不免屡屡飘过去。
邵威眉色墨黑,微湿的几撮浏海散落在前额,眼褶是不明显的内双,脸的骨架偏小,轮廓深邃,转头时下颚呈现一个完美的弧度。有别於西装笔挺的企业菁英,此时他显得稚气许多,散发出截然不同的魅力。
只可惜,杜今晨就像打过疫苗一般,对俊美男人的外貌百毒不侵,难以轻易被迷惑。
半晌无话的邵威,再次开口,却说出一个对杜今晨非常不利的真相,「可是⋯怎麽办?这里是我家,就算不自在,也只能请你忍耐了。」
杜今晨用按下慢动作播放键的速度,抬起头看向邵威,「您⋯不是住在饭店吗?」
「住饭店是迫不得已的,前阵子忙着筹备酒会,工作结束了总得回家吧!」,他说到一半刻意打住,用兴味盎然的眼神,扫过坐在餐桌椅上的杜今晨,「我从刚才就很想跟你说,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是不是大了点?」
杜今晨是洗完澡的,他天生怕热不爱流汗,穿着随便从衣柜里翻出来的短袖T恤和运动短裤,这阵子一直是如此。
另一头的邵威,还在叨叨念念着:「别介意,跟你说这个不是让你愧疚的⋯不知者无罪嘛!我这人向来守信用,不管你把男朋友,还是什麽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带回来⋯我也不会把你赶出去。」,这回合获得胜利的邵威,表示胸襟宽阔之余,还不忘补了一枪,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发现自己一败涂地的杜今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应该说,此时此刻不管说什麽都无济於事。
他当然不可能对邵威愧疚,只觉得自己愚蠢到竟然助长对手威风,除了百般後悔之外,他是真的蒙了⋯⋯
谁能替他解答,为什麽堂堂邵家会让唯一的继承人住在这麽阳春的房子⋯没有保全?没有专属佣人?甚至没有地下停车场?
况且,谁没事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住进自己家里,他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吧?
正当杜今晨纳闷不已时,救命的门铃声适时化解僵局。
饭店员工将外烩配送到府,开口闭口就只有“吃饭”两个字的邵威,总算能开动了。杜今晨只好藉由布置餐桌来装忙,转换这个让他措手不及的处境,以及颓废的心情。
邵威跟着走到餐桌前,一派随和的说:「随便摆摆就行了,你一起坐下吧!」
杜今晨没有吃消夜的习惯,加上刚刚和路嘉允喝了一点啤酒,现在肚子挺胀的,但还是在邵威对面坐了下来,他很清楚眼前这一关得步步为营,一个不小心就全盘皆输了。
两人隔着餐桌都不怎麽说话,处在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诡异气氛中享用餐点。
想必是考量大半夜不能吃得太油腻,厨师贴心准备了香气四溢的海鲜粥,光用鼻子闻,都闻得到来自海洋的浓郁精华。
邵威是真的饿,输赢较量什麽的先摆一边,专心喝着他的粥,杜今晨则将注意力全放在锅里鲜红的螃蟹。他专业的戴起手套,拿着工具,认真拨开它们尖锐的硬壳,再依序把鲜美蟹肉挑到盘子里,淋上蟹膏,摆在邵威面前。
邵威被他熟练的动作吸引了目光,忍不住询问:「你很喜欢吃海鲜吗?」
全神贯注的杜今晨不自觉脱口而出:「不⋯我觉得剥壳挺麻烦的,而且就算带着手套,手还是很痛。」
「但我看你挑得满好的。」
杜今晨猛然缄口,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麽,避重就轻的带过,「因为家人喜欢吃,所以常常剥。」
「⋯家人?」,邵威有点意外从他口中听见这名词。
若是和家人处得不错,为何要离家出走?有什麽逼不得已的苦衷吗?
杜今晨实在不希望他继续追问,不得不找其他话题,「邵先生⋯您跟老师发展得不顺利吗?」
他不提,邵威还当真忘记自己“喜欢徐均”这事,於是随口应付着:「满顺利的呀!我们⋯常讲电话。」
「只有通电话吗?没有增加接触频率或者⋯亲密互动之类的?」
邵威光想像他和徐均的“亲密互动”,就实在荒谬的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仍未将事情说破,「⋯例如说?」
「例如,三更半夜无预警的出现在他家,约他一起吃饭⋯」,杜今晨直白的说,嘲讽中带着不甘示弱的味道,「啊!这麽说起来,我明白了,您是把我当作练习的对象⋯是吗?邵先生,您对老师还真是小心谨慎,不敢贸然出手吗?」
“这小家伙自从露出真面目後,倒是连戏都不打算演了,好个伶牙俐齿啊!”,邵威听得出杜今晨在挖苦自己,备感委屈的回应:「可这里是我家。」
「我明白⋯不过,我要是您,就会避免跟别人单独共处一室,以防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说的没错吧?」
杜今晨张着无辜的大眼睛反问。
无论如何,他都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间公寓,死活不退,再度用那软侬的语气说:「再加上您又是信守承诺的人,不可能让我搬出去,因此我认为最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您直接回饭店住⋯您说是不是呢?」
两人各怀鬼胎的对视了一阵子。
「没错!你说得很好。」,邵威承认,他根本拿装傻的杜今晨没辙,“呵⋯这麽快就打起精神反击,完全没有破绽呢!”
杜今晨本以为这漫漫长夜恐怕遥遥无期,但吃饱喝足的邵威竟然爽快的起身告辞,「那麽,我就听从你的建议,先走了⋯你休息吧!」
不知道该算是他言之凿凿说服了这个人,还是这人从头到尾就只是闹着玩。总之,喜出望外的杜今晨丝毫不敢松懈,立马跳下餐桌到玄关等候送客。
邵威的自尊心严重受损了。
他特意来到这里,而且还是一下飞机就来。结果,先是无意间破坏了这小家伙和别人的“好事”,再来,所有话题都围绕着徐均打转⋯⋯
他听见自己大脑里某个部位传来时钟一样,答、答、答的声响,紧接着彷佛什麽“啪”了一声,搞半天才明白,原来是“理智线断裂”的倒数计时。
看向玄关暖白灯光下,杜今晨柔和宁静的侧脸,邵威开口了。
「有人说过⋯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吗?自从上次在餐厅,我就这麽觉得⋯」,他没头没尾的抛出一句,用那依旧低沈醇厚的嗓音,如同情人絮语般在耳边呢喃着:「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你。」
「⋯」
就在杜今晨怀疑自己听错,尚未有所反应时,邵威脸就凑过来了,丝毫不给他犹豫的空档,低头便覆盖住嘴唇,浓郁的沉香木气味窜入鼻尖,攫取他的嗅觉。
邵威魅惑的眼光直勾勾盯着,双手开张撑在杜今晨身体两侧,将他整个人轻轻围在玄关的木制鞋柜前方。
「这样⋯不算霸王硬上弓吧?」
杜今晨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像有什麽东西堵住他的喉咙,让他丧失一切语言能力。
唇瓣再度被温柔的力道反覆辗压、吸吮着,他缓缓阖上眼睛,任由邵威趁隙探入唇齿间,汲取口中微醺的气息。
杜今晨完全不能理解,为何迟迟不将邵威推开。
这陌生异样却无法抗拒的滋味,他此刻无法言明,等终於获得解答,已经是很久以後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