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座位於山脚下的村庄,即使住在其中的村民数量一直都不超过二十户,村庄附近也没有作为水源的溪流与河泊,但村民们还是一直藉着山里的泉水作为饮用及从事农务的来源,并以此种取生活所需的蔬果。
能在那里建立村庄,生活在那里的村民们都明白,该感谢的正是村子所依傍的那座山,也因此村子每一代的村长都会定期上山祭祀生长在山顶处的古老梅树。
而那一天,村庄的当代村长如往常一般,携带着祭祀的糕饼与祭酒爬上了山。
路上一切顺遂,平缓的风如昨日般吹拂,但是,在村长祭祀完之後,却隐约听见某人熟睡的鼾声。
好奇声音出处的村长寻着声音往前走去,最後,他在梅树下的童子像後发现了一名酣睡的男婴。
「……那,就是我们家荣纯。」
一旁的田地里,几个人影正蹲下身,一边播种一边後退,而田地旁作为休息用的木屋外头,眼镜少年正与一名男子肩并着肩坐在往外伸出的地蹋上。
风温和的吹起两人的发丝,但却温暖不了两个人间的僵硬气氛。
几分钟前,吃完午餐的御幸及仓持两人,与苍月妇人填写一些入住驿站时需要的资料後,就与对方和下午要帮忙看店的女孩告别。
走出驿站的他们试探性的沿途询问村民有关「异事」及「怪物」的线索,但却一无所获,最後,两名少年在村子的田地旁被一道声音叫住。
「喂!城里来的小哥~对对,就是你们,不好意思啊,我听说了,你们是被荣纯带进村的吧?」
声音的来源是一名正坐在木屋外蹋休息、有着一头黑色飞机头的男子,只见对方褪下和服的上半部,让壮实的胸肩显露出来,一边用肩上的毛巾擦拭汗水,男子一边热情的向两人招了招手。
「来来~要喝水吗?我们这里虽然小是小了点,但还是很不错的。」
「哈哈……谢谢。」对於男子的热情有点敬谢不敏的御幸踌躇着停下脚步不想靠近,这时,田里传出稍微年迈的声音往男子与少年们的方向传来。
「臭小子!你是要休息到什麽时候啊?还不快点来帮我洒水、下种子!」
「……爸……爸爸!我是在招待外地人,才没有在偷懒!还有,不要在那大喊大叫的!很丢脸欸!」
「丢什麽脸!我平常说话就是这样,难道还要演戏给别人看?混小子!还不快来帮忙!」
「爸爸!我也才坐一下好吗!」
看着男子与老人的隔空争吵,被忽略的两人只觉得真是吵闹的一家人,然後同时想起刚才还一起吃饭的某妖怪。
喊完觉得口渴的男子正打算再喝口水时,突然又被自己的亲爹打断,「喂!你会口渴,我就不会了吗?你这小子!还不快点拿水过来!」
「……」男子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啧。」
将手边的杯子及茶壶拿在手上,男子站起了身,将眼神放到了一旁一直戴着连身帽的不良少年,脸上是尴尬又热情的笑容,「哈哈……那个……可以麻烦你把这个拿给那个混蛋老头吗?哈哈……不好意思啊。」
一边接过水壶及杯子,仓持一边无奈的叹口气,然後露出礼貌的笑脸,「没关系,交给我吧。」然後头也不回的往正在田里吵闹的老年人走去,附近原本在其它田里翻土、拔草的村民们也一边靠向对方一边安抚起情绪上头、喋喋不休的老人。
後头,看着仓持背影的两人一阵沉默,以手指搔了搔脸颊,御幸正想试着开口询问异事的线索时,男子先是往後坐回蹋上,接着率先开口,「听说,你们是来这附近处理异事的阴阳师?」
「………」
看了站着的蓝衣少年一眼,男子自然的放松了坐姿、将视线转向前方的蓝天与底下的田地及草原,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坐一下吧。」
「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提着水壶及杯子回来的仓持,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男子後,男子便俐落的收拾好它们,然後走向老人所在的田里,一边应付自己父亲的唠叨,一边拿起一旁的竹篓,顺从的蹲下身,开始做工。
回过头,发现从蹋上站起的同伴脸上是少有的正经表情,仓持秉持着同事一场,关心的问道,「喂,怎麽了?」
「嗯?…什麽怎麽了?」
看着眼镜少年熟悉的「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自己」的打哈哈,仓持不悦的皱紧眉头,「装什麽……」然後自然的以鄙夷的眼神凝视对方,「你忘了我的听力很好吗?」
「…………」看着不良少年一副「敢点头就是瞧不起我」的模样,眼镜少年尴尬的笑了笑,然後如预期的收获一记快狠准的踢击,御幸苦着脸、捂着刚才被攻击的大腿道,「杜绝暴力啊……不良桑。」
「哈?你在叫谁?」仓持松了松手指的关节,而御幸看着同伴貌似要大展身手的动作,不禁频冒冷汗:等……等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我早就知道荣纯可能不是普通的孩子了。
--但是,即使他不是普通人,那又怎麽了?
--他,是我多年来养大的儿子,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如果你们是来伤害他的话……
--那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阴阳师。
耳边回荡着方才男子的低声警告,御幸一边与仓持绊嘴一边离开了田地边。
儿子……是吗?
「接下来呢?问了这麽多人,结果,竟然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将手环在胸前,觉得遇到瓶颈的仓持撇了撇嘴,向同伴询问接下来的打算。
而另一边,御幸则是勾起嘴角,一脸贼笑,「嘛,既然从村民和妖气方面都找不到什麽突破口,不如就直接问问知情人士吧。」
「啧,所以又要上山了是吗?」替那位知情人士感到抱歉的仓持,虽然不否认这个选择的合理性,但看到同伴那张恶作剧的笑脸还有想到他的恶劣性格……
大概等一下那个一看就很蠢的小鬼就会被那家伙捉弄,然後狠狠套话了吧?
……嘛……不过,反正又不关我的事。
忽略心中一闪而逝的迟疑,仓持果断的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对了,你知道怎麽找到那个小鬼吗?」一边用右手摩擦下巴一边大小眼的看向自己同伴,仓持撇了撇嘴。
「嗯……」迳自往前走、戴着眼镜的御幸头也不回,只是以不疾不徐的步伐往翠绿山头前进,「虽然……我是不知道今天吃金平糖的拓哉家在哪啦,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们接近哪里,那家伙就会现身。」
「?你是指……那棵梅树?」
「宾果。」打了个响指,御幸转过头後,比出了大姆指指向前方,示意停留在後面的同伴边走边说。
约半刻後,两人来到了山脚下,然後默契地往上看了看延伸到半山腰的老旧石阶,又看了看立在一旁彷佛守护神的兔子石像,两人的目光皆有一闪而过的异样,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明白接下来要爬山的两人顿时心累的互看了一眼。
「叹……看什麽?爬吧。」这是淡定接受事实的不良少年。
「……哈哈哈,不·良·桑~」这是明摆着想偷懒,於是谄媚的看向同伴,然後惹得对方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眼镜池面。
「……」丝毫不领情的仓持洋一满脸黑线的抽了抽嘴角,接着皮笑肉不笑的表示要先走一步,还不忘甩下中指:再那样叫我,就等着吃我的十字固定!
而被比中指拒绝的御幸不甚在意,也没有露出丝毫失望的表情,只是当他随性地看向一旁的兔子石像後,那双精明的棕色眼眸再度严肃的沉淀下来,在他的视线里,那石像隐约透出了不同於那个男孩的气息,虽然感觉很微弱,但还是让御幸不觉留下一点心思在上面。
太奇怪了。
通常,一个区域被一名妖怪化为领域,那麽原本居住在那里的普通妖怪不是会选择臣服就是会选择抗争或离开,因为在那里,那个妖怪就是那里的主人,甚至只要在那名妖怪的妖气能覆盖的范围内,任何具妖气或咒力的人事物的踪迹都逃不过那名妖怪的感应。
而对於阶级制度严肃的妖怪来说,没有任何妖怪会愿意随便臣服於另一个妖怪。
所以,要将妖气扩散到整座山及村庄,除了要这名妖怪本身的妖气量能负荷外,更是要这个区域里的妖怪们都愿意臣服在其下才能达成。
但是这个彷佛守护神的石像的情况却似乎不太一样,如果是守护神,又为何放任妖怪占地为王?如果是抗争後被驱赶,作为源头的石像又为何没有任何受损?如果是选择臣服?那又为何呈现出来的妖气会这麽奇怪?就像为了不破坏这个领域的一体性般自己收起妖气,只微微外漏那一丝丝不同於男孩的气息,然後被他及仓持察觉。
以只忠於自身慾望的妖怪或以使命为神生第一大事的守护神而言,真的是太奇怪了。
难道……它跟那个封村的妖怪有什麽关系吗?
一边跟上前方的仓持,御幸一边默默的想着。
「哼。」
确定对方有好好跟上後,之前先走为快的仓持心口不一的轻哼一声,因注意对方而飘移的视线也缓缓摆正,脚下放慢的步伐渐渐回到正常速度,「慢死了,别以为你慢慢走我就会像那时一样背你!」
「欸~仓持君好严格~」
「……」额头升起井字,不良少年抽了抽嘴角,为同伴那幼稚的恶劣性格感到深深的嫌弃,在采取无视态度後,快步走上石阶的尽头,反正他已经好好的跟上来了,总不会这麽大一个人,走直线阶梯还会出问题吧?
很快来到最後一阶的仓持一脚踩上,然後眼前出现一座坐落在平台之上绑有白色束带的木制鸟居及有着黑色屋瓦的老旧神社。
「?」对於这座神社没有一丝神气却弥漫妖气感到怪异,左右观察一轮後也没有发现梅树或童子像的踪影,确定石阶确实只带他们来到半山腰,而不是那个小鬼诡异的空间系法术让他们突然来到山顶後,仓持转头向在後方慢慢走的眼镜少年道,「喂,御幸,有神社。」
「?」神社?是刚才那个村长说的守护神的神社吗?
皱起俊眉,御幸心中有种诡异的感觉,以神为名之物的居所,竟然没有任何神的气息,反而置身妖气当中?
「梅花呢?」
摇了摇头,仓持往前方走去,「大概还要再往上走,毕竟那个村长是说山顶,而这里还只是半山腰。」
「啊~真不想爬山啊,真是的,而且等一下还真的要走山路了……我可是柔弱的人类欸。」脸不红气不喘的来到平台,眼镜少年先是悠哉的欣赏了一下神社样貌,然後快步追上默默往神社靠近的仓持。
「怎麽了?神社里有什麽吗?」
微微转头,仓持孤疑的反问,「……你没闻到?」
「唔,闻?」
然後,一抹薄弱的清香带着酸甜飘过鼻尖,就像薄纱般透而柔软,似乎一转眼就随风而逝。
「喀。」仓持淡定的二话不说打开神社的网状窗门,而那抹从中飘出的气味变得更浓厚了。
两人一同往神社内部看去,与室外的明亮对比,微暗的空间中,本应供奉神明凭依之物的位置,摆放的是一瓶插有梅花枝的白色瓷瓶,前方还摆放着各种糕点及一小钵金平糖。
……简直是小型供桌,虽然只是以梅花枝作为梅树的分身……?供桌?
突然像想到什麽般转过头的御幸看向此刻同伴坦荡地就像在串门的开门动作,不禁後知後觉的汗颜:喂喂……虽然好像神明不在,但好歹是神社,稍微拜一下再开好吗?我还只是个怕遭天谴的凡人,跟你这个皮糙肉厚的妖怪可不一样啊!
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什麽!
斜眼看着虽然一脸对不起天对不起地的表情,但眼里闪着看好戏三字的恶友,仓持只想骂句:上次帮忙净化,帮到打破神器的是谁啊?丙级任务都能自己升成甲级任务的白痴!!
暗潮汹涌又眉来眼去几轮,两人如出一辙的同时转头并观察起神社乾净的内部及格局,就像在暗中较劲一样,然後在视察结束後,默契的一人抓一边的门,把刚才开启的窗门关上,「喀。」
「很乾净。」
「是啊,看来这个神社大概是村民平常用来祭拜的地方吧。」
但是按照那个收养泽村荣纯的叔叔说的,这个村的村长都需要在固定时间前往山顶的梅树下放上供品祭祀,所以实际上的守护神应该是指那个古老梅树或是树下的童子像,但是神社却是建在这里,而且还将神明的分身放置在此。
为什麽不直接将神社建在有梅树的山顶,反而要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将分身及神社设置在半山腰?
难道山顶处有什麽不想被人发现的事物吗?
抬头看向山顶,御幸及仓持互视一眼後,露出相似的坏笑一同往目标前进。
喔~不想被人发现吗?
嘻哈!只不过是个臭小鬼还装神弄鬼!
但是马不停蹄往上前进的两人很快就发现事情没有那麽简单,即使从刚才开始有关「异事」、「怪物」及「失踪城主」的事情都一问三不知,没有从村民那里得到什麽线索,但至少在这次的行动里,两人都还没有真正感受到任何危险或敌意,连遇到的妖怪也只有那个有着丰沛妖力的男孩而已。
但是他们都忘了,即使那个男孩给人的感觉多麽直率单纯,他终究还是妖怪,还是这片领域的「主人」,而他们从踏入村外的树林,到现在的深入山林,所有的行动其实都是在那个男孩的感应之中。
妖气没有变化,所以他们渐渐习惯,以为在他们往山顶前进时,妖气如故,那麽就是没有问题,以为男孩对村民及自己没有敌意,所以不会被妨碍。
但是没有阻止并不是对方不欲阻止,也不代表放任行动,只是代表无需在意。
在走了约半个时辰,看着眼前没有任何变化的景色及不近不远的山顶就像海市蜃楼,不论如何前行都像在原地打转,身穿相似蓝衣的少年们那一瞬间就明白了:是结界。
「喂!御幸,能破吗?」
「哈哈……没有边界,要怎麽破?」
虽然语气轻松的反问同伴,但是僵硬的笑容表露他的真实情绪:看来自己有点太小看对方了。
本来以为不会再被耍一次,甚至因为妖气一直都在身边,结果就忘了……这里,可是那个妖怪的领域啊,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让我跟仓持都不知不觉陷入他的结界里。
没错,就像村外的冰封树林一样,是无法进入无法出去的结界,只是此刻被围住的是那有着梅树及童子像的藏雪山山顶,而且还比有明确界限的村外结界还要棘手。
「仓持,有闻到什麽奇怪的气息吗?」即然是结界,那一定会有阵眼……
「……没有,妖气分布成这样,而且那个小鬼的味道这附近都没有出现,所以想找结界阵眼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啧,那个小鬼让妖气散成这样……先不说他用这麽白痴的方式作领域的目的,那个阵眼倒误打误撞地被掩藏的很好。」
「是啊,真是妖不可貌相,毕竟是能封村的妖怪嘛。」
「沙沙。」
「?」
警惕的看向骚动的草丛,仓持动了动鼻尖,一丝不同的妖气混着男孩的气味传出,这个妖气好像曾经闻过……
唔,这气息……御幸皱起眉,脑海想起刚才伫足观察的兔子石像。
「沙沙沙沙……」
从那不停摆动的草丛,紧张的氛围逐渐凝聚,突然,一切发生的异常迅速,连以速度为卖点的仓持都看不清身影的存在快如闪电地袭向两人。
「!」
慌忙闪避的同时,只能看见一袭的白色及如水波的蓝光映入眼帘,一击过後,对方毫不留念的拉开距离,而当那两人终於做出反应,想困住对方时,那身影却早已窜入草丛,留下「沙沙沙」的余音越来越远。
「御幸。」晶亮的眼透露着不服输,不认同自己比对方慢的仓持正经的看向同伴,大有即使你不追,我也要追上去的念头。
对此,没有不服输,但认为终於找到突破口的御幸则是勾起迷人的嘴角,脸上透出惯有的自信与嚣张,宛如在那一瞬,一切的计画便在他的脑中完全构筑完毕一般,是让仓持最想吐槽,却又不得不承认很可靠的闪光时刻,「啊,追上去!」
TBC
这一章解开了泽村的来历及让仓御组做饭後运动:爬·山。
仓御表示:作者!会胃下垂啊!
最後也埋下一些伏笔,希望七日雪结束时都能填完
小剧场
论血缘
「……那,就是我们家荣纯。」
一旁的御幸内心:果然,不是亲生的。
远方的仓持内心:果然,不是亲生的。
--他,是我多年来养大的儿子,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严肃的御幸内心:果然,家教很重要。
沉默的仓持内心:果然,家庭影响个性。
「哈啾!」远方的男孩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後,吸了吸鼻子,接着面露凶狠地怀疑:是谁在说他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