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三次来到惠荪楼的电脑教室。
第一次被赶出去,第二次没找到人,第三次……踏进教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在这里,不知为何,我甚至觉得他正在等我。
我瞥了眼白板,上头的字早已清除乾净。
「你……」我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怎麽起头。
身侧的电脑发出声响,我扭头望去,不意外地看见其中一台萤幕亮起。
「请坐。」白字浮现在黑底画面上。
既然他希望我坐在这个位子,那我客随主便,便从善如流地拉开椅子坐下。我莫名有种直觉,他就坐在最後一排附近,他想要我背对着他。
「季李,你好。」
人家都跟我打招呼了,我应该要有所回应才是,只不过……我先是看着眼前的萤幕,再低头看看键盘,又看了看左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我要用说的还是……」
「打字就可以了。」萤幕再次出现一串字,「你为什麽又来这里?你不怕我吗?」
我有些困惑,敲打键盘回应:「为什麽要怕?」
「你不怕我是鬼?」
「我没想过这件事……」我後知後觉联想到惠荪楼的鬼故事,「你是吗?那个……跳楼的学长?」
「你觉得呢?」
我当然不觉得他是。我说了我不信鬼,而且就算他真的是鬼,我也不怕。
「是或不是都没关系。」我飞快输入文字,「我不在乎。」
「为什麽?」
「你是人的话,我干麽怕你?」虽然不值得骄傲,不过我才是让许多人害怕的那一个,「但要是你是鬼的话更好,毕竟人比鬼可怕多了。」
简言之,我没有害怕的理由。
「那你为什麽来这里?」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
对於一个素未谋面、并在初次相遇就毫不客气把我赶走的人,我何须放不下他?干麽还一直过来找他?况且我主动留下了联络方式,对方选择不联络我,我还穷追不舍,换个角度想,我根本就是被已读不回了还继续传讯息的恐怖追求者。
偏偏我就是放不下,我能有什麽办法?
「因为担心吧。」我回答,如同我上次离开前告诉他的,「担心你是不是需要帮助。」
豪哥说得没错,我是管家婆,还是住海边的那种。
对方是谁我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清楚,我到底担心他什麽啊?
「你很奇怪。」
「我知道。」我认了,我这人就是这样了,「那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那方沉默了。
或许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和我说实话,毕竟我是季李,在这所升学率颇高的学校里,大多数学生循规蹈矩,而我却是那只风评很差的黑羊,要对方那麽快就放下戒心跟我掏心掏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也正因如此,我忍不住好奇猜测,到底还有谁会跟我一样,跷课跑来这里瞎混?
「在这里比较轻松。」半晌,他终於回答。
这是一个笼统且没有回答到问题本质的答案。我若是想知道更多就必须追问,但人家都说了在这里比较轻松,我又何苦硬逼人家告诉我为什麽,搞得他连在这里都无法放松?
况且,我有预感他不会回答我。
「你都在这里做什麽?」我换了个问题。
「做我喜欢做的事。」好的,又是一个笼统的答案。
「有没有人说你很不会聊天?」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我翻了个白眼,敢情是在暗指不会聊天的人是我?
「你……」
一行字还没打完,萤幕出现了新的讯息。
「季李,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来了。」数秒後,下一行文字接着跳出,「我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这家伙搞什麽?
我蹙眉盯着萤幕,他竟然又在赶人了?
「凭什麽我要听你的?」我没多想,直觉回应,「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
「我不是在徵询你的意见。」
「我也没必要听你的话。」
「相信我,我有办法让你连一步也踏不进惠荪楼。」
哈,惠荪楼难道是他家开的不成?
「要是我不信呢?」除非他是校长,不然我真的不信。
想像一下校长现在正在与我透过打字对谈,那画面说有多离奇就有多离奇。
「我不都说了我没事,你何必坚持?」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喀地一声,我大力敲下送出键。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下课钟声,惠荪楼早已关闭广播系统,钟声听来遥远而毫无意义,即使身在同一个校园,惠荪楼像是被遗忘了似的,那里和这里是不同的世界,那里的一切好似都与这里无关。
我想要在这里,而不是在那里。
「季李,承认吧,你别有目的。」
回过神来,我看见萤幕上出现这样的字句。
「……嗯。」这次我不打字了,我背对那个人说道,「让我待在这里吧。」
拜托,求你了。
当我开口的时候,内心某一个角落如此卑微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