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开口问,便看申兰君藉着长明灯的烛火点燃一盏微弱油灯,推开厚重门扉,闪身进入室内。楚子焉跟着跨步入内,满室昏昧。
这间居室格局长宽各三丈,穹顶天花高约莫三丈,陵壁上凿有千百个拱型槽,槽内雕有神像,看的出是座极为宽敞的祭祀殿。
唯独该是祭坛的地方空无一物,祭坛与数十个木箱被人堆到一侧靠陵壁摆放。地面一片凌乱拖痕。室中央地面上厚六寸的石砖被撬起,往下挖了直径两丈,深三丈的大圆洞。圆坑边缘石砖整齐堆叠成为扶栏,看似像口井,还留有城垛般凹槽和两个石砖堆城的座墩。
「陛下,留意脚下,这儿比较昏暗。」
楚子焉望着黑黝黝的洞沉默半晌,啼笑皆非地问:「申兰君,你这几天忙的琐事该不是挖洞吧?当朕三岁黄毛娃娃好哄骗吗?」
申兰君正打开一只木箱,取出蒲团,闻声抬眸瞧了楚子焉一眼,问道:「为何陛下如此说?」
「别说毒蛇坑是机关,为何机关上头毫无掩饰,也没见到触发的痕迹,朕足下泥土湿软泛着潮气,洞分明是新挖的,不是原来的毒蛇坑啊。」
楚子焉踢了一脚石砖,顶上一块石砖立时滚落坑内,发出啪地闷响,随即一阵嘶嘶蠕动声由底下传来。
申兰君神色一凛说:「这的确不是原来的毒蛇坑,但请陛下别往下扔砖──」
「为何不能扔?朕反倒想问你为何这祭祀殿不点燃长明灯,偏要用油灯?」楚子焉皱眉往底下看,举起十字弩,往油灯一划一沾,箭矢上便燃起细微火光。
「这儿不适合点灯。」
申兰君已来到他身边,抬手想抢过楚子焉手上十字弩,但楚子焉动作比他更快,半个潇洒旋身,看都不看便扣动扳机往坑里射!
唰!噗哧!
箭矢刺入肉中声响传来,火光同时熄灭,就在这一瞬间,楚子焉已看清楚坑内的动静。
坑里千条身躯黝黑的毒蛇交缠蠕动,火光划过,居然抬头吐信,嘶嘶鸣叫,就想往上爬。还好申兰君不笨,还懂得将坑挖成圆筒状,蛇类皮肤光滑,爬不上来。要是挖成方型,这些蛇一定会沿着四边夹角扭动身躯爬上坑。到时四处游走,虽不至於伤了他这殭屍,却有可能伤及凡人肉身的申兰君。
楚子焉朗笑道:「朕戎马一生,夜里行军是常事,视力与耳力都不成问题。不过是一堆见光抬头的蛇,有何好怕──」
楚子焉握住那根琴弦,用力一拉,却是拉不动这条蛇。他猛力一扯,那条蛇断成两截。但朝他飞来的却是带着蛇头的那端!那条蛇犹未断气,兀自吐信,张口就喷出一口毒液!
楚子焉避开不及,眼见就要被毒液喷溅一脸,申兰君倏地伸臂往楚子焉窄腰一捞,喝道:「陛下小心!」
两人双双仰倒,毒液啪地溅到了楚子焉衣袍下摆,立时发出滋滋声响,在衣袍上灼出点点破洞。
楚子焉倒在申兰君怀中,却没想到他的身子竟是冰凉彻骨,与当初舒软温暖差异甚大!他怔愣一瞬,那只断蛇已在地面上扑腾游走往两人咬来!
电光火石间楚子焉拔出腰间天子剑往蛇斩去!不料,申兰君的手还抱着他的腰,他一拔剑,剑身划过申兰君手腕,登时伤了申兰君!
「快放手!」楚子焉喝道。
申兰君松手,楚子焉这才抽出天子剑,将蛇头劈成两半!那条蛇抽搐两下,再也不动。
楚子焉回头查看申兰君的伤,只见血水沁出,染湿衣袍。他蹙眉抿唇,动手撕开申兰君广袖,想裹住伤口,这一拉,乱了衣襟,却让他瞧见申兰君胸前肩上满布蛇牙咬痕与瘀青,几乎体无完肤。
楚子焉呆了呆,脱口问道:「这些新伤都是蛇咬的?解毒没有?」
「陛下松手吧,臣无事。」申兰君想拉起衣衫,但被天子剑误伤的手腕血如泉涌,他皱眉,逼得他先去捂伤口。
「朕问你,解毒没有?!可有解药?!」楚子焉拧眉,反手握住申兰君手腕,沉声喝道。
申兰君望进他眸中,见他眼神凌厉,苦笑道:「蛇毒自然是解了。否则早已死在陛下跟前。」
但楚子焉脸色依旧难看,申兰君的血倘到他手心中,也如同他肌肤一样冰凉,是怎麽回事?
这一剑划出的伤口极深,楚子焉顾不得细问,抽掉束发上的发带往申兰君伤口上裹。楚子焉墨发如瀑披散於肩上,碎发落在两鬓之间也不在意,专注地将细软的腰带一圈圈往他的伤口裹去。
包紮完伤口後,楚子焉松开手,淡淡地说:「走吧,告诉朕你都在哪料理蛇肉?日後你不必再为朕抓蛇了,朕自己来便好。」
没等申兰君回话,楚子焉转身拾起断蛇继续说:「待你交代清楚地宫居室和机关配置後就出陵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一个大活人待着。朕是殭屍,毒蛇咬伤朕也没事。但你不行,会死的。你不肯说上次那伤怎麽来的,但没有毒发身亡,大抵也不是蛇咬的。即使你的职责是守陵,朕也不想你再为朕冒险。」
这话说的好听,除了发自肺腑之言以外,楚子焉更是想说──
申兰君啊申兰君,看看吧,这便是你与朕的不同。朕就是这样的汉子,这样的气度!只会故弄玄虚的你,能吗?!就算朕是殭屍也比你强一万倍!
申兰君却未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