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里，放眼望去全是年纪青涩的少男少女。个个打扮得艳丽动人，随着鼓点分明的舞曲，所有人手里捧着一杯酒水，尽情摆动自己，表情如痴如醉。
像是来到不同的世界。
郑月娜坐在吧台前，望着舞池万头攒动的光景，仍是有种如梦般的飘忽感。
许尧光递给她一杯酒。
音乐声量太大，她听不清他在说什麽，皱起眉头。
许尧光凑近了些，在她耳畔说：「这酒精度数很低。不过，你也别喝太多了。」
终於勉强听清，郑月娜微笑接下，啜了一口。
在这群亮丽的男孩女孩里，这两个人显然是最引人注目的。
没下去跳舞的，状似无意地和身边的人大声聊天、畅饮酒水，实际上都在悄悄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男孩的身高颀长，有着一双宽厚的肩膀，穿着军绿色的飞行外套，笑容爽朗，五官深邃。
再往他身旁看去，更令人惊艳。
女孩只化了淡妆，妆容却彷佛在绚烂的灯光下焕发着光彩。
在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中，她偏就只穿着洁白的V领毛衣，和一件牛仔短裤，一双腿白皙修长，身材优势崭露无遗。
有人认出她来，吼着问：「那是郑月娜吧？」
声音被宏亮的音乐声盖过了，没传到郑月娜这儿。
「谁？」对方吼回去。
「你不知道？就是上次流舞社影片爆红的那个女生！」
「那她舞伴呢？长得也很帅。是她男友吗？」
「大概是吧！好像是流舞社的上一任社长！」
「都有男女朋友了，今天来参加舞会干嘛？」
「你真的很肤浅耶。应该是来参加比赛的吧！一个流舞社前任社长，一个跳舞影片爆红，绝对是今天夺冠热门。」
「那应该就是参加舞蹈Battle了吧！」
郑月娜将酒杯还给许尧光，示意自己不继续喝下去了。
她怕把唇色抿没了。
察觉四周的目光，她喊了许尧光一声。
他没听见，她忍不住攥住他的衣袖，凑近他耳畔。
「是我的错觉，还是大家一直盯着我们看？难道是我穿得不合适？」一边说，她一边打量自己的穿着。
许尧光笑了，靠在她耳畔说：「别紧张，你很漂亮。妆还是苏彬替你画的，不会有问题。」
郑月娜的表情这才放松了几分。
他没有撒谎。在这里所有女孩子里头，她是最美的一个，无庸置疑。
「忘了你那支影片吗？大家早就都认识你了。」许尧光又笑道。
郑月娜听到这话，又更紧张了，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许尧光自知说错话，伸手揽住她，带着安慰。
「没事，别忘了慎姊给我们的任务是什麽。」
连日来的亲密练习，早已让彼此都习惯了对方的体温和触碰。
即使如此，他并没有揽得很紧，手掌在她的肩头上悬着，没碰到她的肩膀。
郑月娜抬起脸，朝他微微一笑。
忽然，音乐渐弱。四周的一切恍然清晰了起来。
所有人如梦初醒，看向舞台的中央。
主持人拿着麦克风，热情的声音回荡在整座舞池——
「大家好，我是学生会主席，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本次舞会。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这场舞会将会举办歌唱和舞蹈大赛。现在，请所有参赛者先到後台报到！」
温暖在手中绽放。
是郑月娜主动握住了许尧光的手。
许尧光微微一愣，低头看她。
她的眼里，映着舞池里的灯火，有着他不曾见过的光彩。
「加油，夥伴。」
许尧光笑得弯起眼角。
悄悄地，他握紧了她的手。
「加油，月娜。」
当何慎心和何谨言赶到现场时，校长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学校的历史、以及时代的革新岁月……
何慎心笑道：「赶上了！」
何谨言没答话，将她的通行证递给她，「戴好，别走丢了。」
何慎心诧异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
虽然嘴上这麽说，何慎心还是接过通行证，乖乖挂到脖子上。
「也别喝酒。」
「干嘛？怕我喝醉吗？」
「怕你把他们学生会喝垮。这里的酒精浓度，绝对无法满足你。」
何慎心差点翻了一个白眼。
忽然，「您好，请问是音河娱乐吗？」穿着工作人员服装的男孩问。
何慎心硬生生将眼睛翻了回来，露出明媚笑容，「是。我们就是。」
「那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到位置上。」
男孩走在前面，姊弟俩跟在身後。
何谨言忍不住笑了。
何慎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笑什麽？」
「你就再装吧。」他说。
「你最好给我小声点。我不用面子的吗？」
「你有？」
何慎心还想骂回去，一看前面的小男孩转回来，就立刻禁了声，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两位的座位，这里的酒水和点心都可以随意取用。待会比赛就会开始了。」
「请问，我们能见见参赛者吗？」何慎心问。
「可以呀，请问是要见……」
「见他们做什麽？」何谨言挑起眉毛，打断工作人员的话。
何慎心疑惑地看他，「我们来，不就是来看他们的？」
「待会就会见到了。」何谨言拉开椅子，率先坐下「他们在舞台上的模样。」
何慎心微微一笑。
「也是。」
工作人员眼见没自己的事，款款退开了。
何谨言替姊姊拉开椅子，「坐下吧，你在这里面都快成阿姨了，还这麽招摇。」
「你的行为是绅士，嘴巴可真是流氓。」何慎心终於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收回我今晚的话。除了你亲爱的姊姊我以外，我可真不知道有哪个女孩子会想和你相处。」
何谨言只是扬起浅笑，没回答。
舞蹈Battle比赛开始了。
女孩一头红发扎成辫子，站在後台，不停地往外头看。
「小米，你怎麽啦？从刚才就一直在找谁的样子。」
小米转头，焦急地问：「你们听说了吗？郑月娜她跟尧光——」
「有，我听说他们来了。」其中一个女孩回答。
「我刚有看到他们。举止很亲密……就坐在吧台那里。」
「我知道！」小米气急败坏，「但现在他们不见了！他们该不会也来後台了吧？难道他们也要参加比赛？」
有人笑出来。
「小米，你别担心。上次我们不都看过郑月娜跳舞了？那种乱七八糟的舞蹈，肯定在最前面就被刷掉了。」
「别说这个了，小米，你要注意一下哦，你的顺序快到了。」
「我有在注意。比起这个，你们能不能先帮我找一下他们两个？」
团员们面面相觑，「小米，你怎麽了？」
小米没有回答。
她咬着牙，感觉胸口有一股气，怎麽也无法纾解。
她知道，以郑月娜的实力，要是挑战Battle，绝不可能获得好名次。
可她不晓得为什麽……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
一种即将失去什麽的预感。
蓦然。
「欸欸，小米，你怎麽在发呆！换你上场了！」
「啊？什麽？」
「快！快！快！」一个工作人员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甩。
小米来不及反应，就被甩出後台，踉跄在舞台中央。
面对镁光灯的瞬间，小米脑袋忽然一片空白。她脸色苍白。
裁判的声音传来：「Three、Two、One！」
音乐流淌，对方华丽地随着旋律舞动。
舞步最後，手指指向小米，示意小米该跳舞了。
小米愣在原地，始终没有动作。
满脑子，心心念念的，全是郑月娜那张脸。
美得令人忌妒。
忌妒得发狂。
『小米，你的人生如果总是这样，是不会开心的。』
她凭什麽这麽自以为是？凭什麽？
这种随时会失去什麽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和郑月娜走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时时刻刻都在体验这种痛苦。
郑月娜爱翘课、爱迟到，成绩在退学边缘游走，这一切明明是她自作孽。可偏偏就有人抢着要借她笔记。
郑月娜跳起舞简直是个肢障，唱歌也普普通通，可随便跳几下，就能被娱乐公司相中。
她的确漂亮。可除了漂亮，她根本什麽都没有。
为什麽就是没人看清这一点呢？
小米不懂。
这样的人，为什麽可以抢走她的一切？
这个世道，难道真的是长得好看，就先赢了一半吗？
虽然她知道自己算不上漂亮，但她凡事积极努力、拚命让自己成为一个功课好、社团也玩得好的人。
那些社团练舞到深夜，回家後被妈妈揪着痛骂、甚至被掴巴掌的日子……
那些在考试前挑灯苦读到凌晨，隔天一早直接去考试的日子……
那些追着教授问问题、试图在他们心中留下印象，努力参加学术计画的日子……
她付出了这麽多努力。
她自认值得世上所有最好的。
连喜欢的人，都必须是她见过最好的。
偏偏有人，靠着一副皮囊，就能抢走她的一切。
抢走她喜欢的人、她走在路上的目光、她在众人眼中的份量。
为什麽？
她以为她只要摆脱了郑月娜，就可以轻松了。
如今，她却还是害怕——没错，她怕极了郑月娜。
音乐停止了。
小米瞪大眼睛，额上全是汗。
台下观众鸦雀无声。
只有琐碎的、低声的抱怨——
「什麽鬼啊？愣在那到底在干嘛？」
「不会跳就不要来乱啊。学校是都没在过滤参赛者的吗？上去表演木头人？」
「她怎麽啦？」
小米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跑回後台。
工作人员一脸慌张，「喂喂，另一边！另一边！你要从另一边下台！我刚才说过了啊！」
小米什麽也听不进去，横冲直撞，离开後台。
她一路跑向酒水区，随便拿了杯调酒就往嘴巴里灌，喝起来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
有团员追上去，「小米……」
「你找到他们了吗？」小米冷汗直冒。
「我，我没看到他们，可是我知道他们待会会上台。」
「上台？」小米惊讶地看向舞台，「可是，Battle都快结束了。」
「不是。」对方犹豫地说：「他们报名的不是Battle，是歌唱比赛。」
手中的酒杯没拿稳，偏了一些，洒到小米的胸口。
团员吓得花容失色，「小米！这件衣服是租来的！」
所有团员左顾右盼，慌忙地寻找卫生纸。
「她又在搞什麽……」茫然地，小米问。
大家兵荒马乱，根本没空搭理她。
小米觉得一颗心空荡荡的，好像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