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世​‍‌​‍‌姻​‍‌​‍‌緣 — 媚豔千嬌之二

距演出不到半刻钟,苗井些微地紧张起来,她和容沁、容湄坐在後台的边上,等待着玉琳琅的叫唤而出场。

苗井想方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脏仍是跳动地厉害,她伸手按捺住起伏快速的胸口,金铃清脆悦耳的声响也随之叮铃响起,她微微一顿,缓缓地将目光移向手腕上的金环,那金环半寸多的宽面,中间镂空雕花,花纹清素无繁杂样式,环扣处有两颗小金铃,不显戴金环的人老气甚至显得青涩稚气。

此时,她望着金环出神发愣,想起适才替她戴上金环的人......

当容相蔺替她安排她们家的去处後,她本要离去为演出做准备,谁知,才走几步路,容相蔺便喊住了她,她回身,见他如往常般,仍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或者有何情绪,当时的他,一语不发,就是用食指在他轮椅上的手把点了点,苗井会意过来,知道他是让她过去。

绝大部分的人不会理解容相蔺的手势是什麽意思,起初她也不理解,也是後来容相蔺一而再再而三让她练就的本事,就他容大爷不爱说话,就动动手指,示意别人做什麽,真是没见过如此怪异之人!

後她走至容相蔺的跟前,他才吐了两个字,「伸手。」

苗井皱了皱眉,也没听见要伸哪只手,就乖乖地两手都伸至他的面前,她不太确定地问,「容大爷,你要做甚?我可没做甚要挨打的事吧?」

可是,容相蔺依旧不说话,只是一手轻握住苗井的左手,另一手从兜里拿出了一只带有金铃的金环给她戴上,苗井当下就懵了,他怎地又突然送她首饰?这里就他俩,他要做戏给谁看?

「容大爷,这又是个啥?这里就我俩......」苗井拧着眉头,满腹疑问,十足不理解容相蔺为何如此。

容相蔺抬眼看向摸不着头绪的苗井,语气轻描淡写,「戴着吧,衬你那曲《花好月圆》。」

苗井不由得盯着那只金环发愣,她张了张口,问一句,「容相蔺,这也是......你亲手做的吗?」

「嗯。」他轻声答应,苗井的目光便朝他一看,只见他盯着她,眸光忽明忽暗,而她也因他那双眼眸而移不开目光,她和他两两相望,两人眼波中似有千言万语,实则是空若无语,若不是阿笙来喊她准备登台演出,或许她和容相蔺会对视到天明吧。

离去前,苗井还是朝容相蔺抬手摆着腕上的金环,让金铃互相撞击发生悦耳清音,她笑着说,「容相蔺,谢谢你,它很好看。」

苗井说的不是场面话,那只金环,她确实觉得好看,只是她仍不懂,容相蔺为何要在四下无人时送她一只金环,但既然他要送她来衬她的舞,她也暂且收下,等改日再完璧归赵。

忆及此,苗井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就平缓了许多,心绪不再焦躁,嘴角也不免微扬,一旁的容沁和容湄见到苗井神情愉悦,又见她盯着腕上的金环,两人面面相觑而窃笑起来,听见她俩银铃般的笑声,苗井便看向她们。

「你俩怎地突然笑得如此开心?」苗井不解地歪着头看着她们。

「哎呀,嫂嫂,我们是开心你和相蔺哥哥感情好呀,那金环是相蔺哥哥送你的吧?见你瞧着它笑得那麽欢喜!」容湄伸出青葱素手指着苗井腕上那夺人目光的金环,还抬起另一手用衣袖遮掩自己的唇鼻,嘻嘻笑着。

「相蔺哥哥手巧、心思细腻,打造的首饰都是绝美精品,不仅皇宫各位娘娘们喜爱,还常常命人来府上请相蔺哥哥为她们订做独一无二的首饰呢,就连先前圣上也会将这些首饰赠与他国来使,让他们将首饰带回给他们的王公贵族,那些王公贵族得到首饰後,据说特地修书来我国,都想请这位打造如此精致首饰的能工巧匠到他国作客,让他们好生候着呢!」容沁双手交握放置胸前,说及此事时,两眼都冒着炯炯光亮,表露她对容相蔺的敬佩及仰慕之情。

苗井嫁进容府这麽久,是第一次听说容相蔺的厉害之处,她一直以为容相蔺只是看心情才打造这些首饰,却没想到他的精工早已远近驰名,居然还有他国王公想将他纳为己有的,莫怪他经常不在房里,敢情他是个大忙人呐......

等等!那他给她打造的这些首饰都是在百忙之中.......苗井一愣,有些诧异,但随後又有些欣喜,原来她在容相蔺心里也有点地位的,她想,他是不是开始把她当朋友了?所以才花精力花时间给她打造这些首饰?

於是,她抬起另一只手抚上那冰凉的金环,轻轻摩娑着......她想,容相蔺心思细腻且是挺暖和的一个人,只是因为脚疾而对人敏感,毕竟他人总爱嚼舌根,说说别人家的喜事也就算了,就是连别人家的哀伤事他们也得谈上好几轮,明明事不关己非得掺一脚才甘愿,所以吧,容相蔺可能故作冷漠,只有这样,才不怕一颗真心交付出去,却私下听见有人背地说些伤人的话,倒不如一开始就听见那些冷言刺语。

「嫂嫂!嫂嫂!」容沁和容湄喊了苗井好几声,这才让苗井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盯着两位妹妹,「呃?怎地了?」

「玉先生说要上台了,让我们赶紧就绪!」容湄将一柄团扇交至苗井的手里。

苗井接过团扇,手掌缩紧了些,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思绪,和容沁、容湄她们一同朝前台迈进。

***

苗井微微低首,跟在容沁、容湄徐徐走上低矮四方竹台,容沁、容湄两人往竹台南北两方一站,而苗井则走至竹台中央伫立,竹台东侧坐着容老爷、容夫人,而南、北两侧是容昭一家、容相蔺以及苗井娘家、文氏一家,西侧则是嘉宾贵客坐落。

在苗井後方的是演奏丝竹雅乐的乐师们,玉琳琅则是站在了後台处看着自己悉心教导的她们。

苗井一衫飘柔舞衣,如紫薇花色,柔浅娇软,她手里一把团扇执在胸前,而容沁与容湄则是一身稚嫩的藤黄,两人动作相称,一左一右的协调。

後头乐师琵琶轻弹,声色柔和,苗井她们舞步一跨,随之起舞,轻盈舞动的她们,如扑扑双翼临入花丛般的蝶儿,接着筝声、箫笙齐奏,她们旋转而起,在皎洁月光照耀,将她们的身姿点缀得相当明媚,其动作整齐划一,一开场就让在场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呐?中间那位可是容府新纳的媳妇?这舞跳得不错啊!」

「据说这个容府少奶奶出身清寒,就是一介市井小民,怎地这身姿舞步竟能如此优雅?可和一般大家闺秀相比了啊!」

「哎哟,这少奶奶就是家境清寒了点、身分低下了些,可她待人处事圆润的很,个性也良善又孝顺,在他们福井镇上,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赞誉有加,说实在话,要不是她家有那麽多人得养,怕是早早就给人娶走了,哪还轮得到有残疾的容少爷啊......」

「哟,你说话谨慎些,这来人家家里作客,还说主子家的坏话,有你这样的吗?」

「张某阅人无数,见得都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儿,却没见过小家碧玉的还如此讨喜顺眼!」

「张兄,你这风流性子何时能改改,这会还觊觎上别人家的妻子!」

「李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哈哈!」

西侧的宾客席时不时有人交头接耳着,有人大声议论纷纷着,虽津津乐道但观舞也相当入迷,大多时候他们还是被竹台上的人儿给吸引了目光。

在北侧的文辰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抹浅紫身影,专注地连茶水不饮、饭菜不食,坐在对侧的容相蔺却没有看往台上,反而举杯饮入几口琼酿,目光则是盯着对侧的文辰,见文辰直勾勾地看往台上,他握着酒杯的手便微微缩紧,可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文辰身旁的文柔和她婢女的寿眉正交头接耳着,两人目光还时不时往台上看,容相蔺皱了皱眉......

「阿笙。」容相蔺把站在後头的阿笙叫唤过来,阿笙依言上前,「少爷,有何吩咐?」

「你去姨母那候着,」容相蔺语气严肃,随後又说,「若不想你家少奶奶出事,就过去。」

「什麽?」阿笙本还不明白容相蔺为何会说苗井会出事,便想起容相蔺让她去文柔那候着,她才反应过来,赶紧看向文柔她们,见她们低声密谈甚至不停往台上看去,阿笙护主心切,丢下一句,「阿笙这就过去!」,就咻得一下,消失无踪。

容相蔺再度抬眼时,苗井正好转过身子面朝着他,她那时眉眼弯弯,含笑娇俏,目光正好与他对上,可容相蔺却垂下眼眸,继续饮着杯中物,酒水入喉,甘甜流淌舌间,苦涩蔓延喉间。

苗井与容相蔺目光相对後,见他立刻将目光移开,让她瞬间怔愣,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心想自己可不能出差错,可她还是对容相蔺移开目光的举动多有在意,她想,他是不是......觉得她跳得不好呀?

***

阿笙依言来到文柔她们身後与其他婢女罗列一排等候差遣,而她恰好站在良喜身旁,良喜一见到阿笙,惊喜地轻喊了声,「阿笙姐姐!」

阿笙赶紧用食指抵在唇上,示意良喜噤声,良喜乖巧地点点头、抿起唇不敢作声,然而阿笙似想到什麽,微微低首靠近良喜耳旁,耳语了句,「良喜,你多注意寿眉姐姐有何举动。」

良喜不懂阿笙为何要她注意寿眉,正要发问,阿笙却只对她摇摇头,她只好把疑问又全吞回肚里,听话地专注寿眉的一举一动,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炽热,寿眉却突然回身朝她一看,吓得她赶紧假装没事盯着远方,而这时寿眉却笑了起来,还伸手朝她招了招,要她过去,她本想见阿笙的眼色行事,但一想到自己要是和阿笙多有接触,就是和少奶奶多有接触,免不了会被文柔和寿眉视为她与之作对,然後二话不说教训她,於是她毅然决然地上前。

「寿眉姐姐,有何要事吩咐良喜?」良喜战战兢兢地询问,头也低得能不能再低,只因寿眉老是找她出气,即使寿眉只是吩咐她一些小事,面对寿眉,她仍是不由得畏惧。

寿眉语气平顺,只是说了句,「小姐嘴馋,想吃点炒乌豆,你去厨房拿些来。」

「是,良喜这就去拿。」良喜乖巧地应下後,转身便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因相隔甚远,阿笙并未听见寿眉和良喜的对话,见良喜离去,不免皱眉有些担忧,良喜性格软弱,就怕再度被人利用,更担忧的是,寿眉她们要对付的人是她家少奶奶啊。

待到良喜捧了碗炒乌豆回来,阿笙这悬着不安的心这才安放下来,她想,原来,良喜只是去拿吃的而已......

文柔此时吃着良喜刚端来的炒乌豆,素手捻起一颗一粒慢条斯理地吃,阿笙见文柔吃得津津有味,暗忖着,许是她家少爷想多了,这重要的场合,文柔即便对她家少奶奶怀恨在心,也不至於这麽没眼色让容府丢面子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家少爷这麽担心少奶奶呀......哎呀,看来她该去跟夫人回报一下了啊!

***

此时,笙萧高亢一声随後鼓咚一震,苗井从容沁、容湄之间旋转而出时,顺势将手里团扇收入後腰处的腰带里,她旋着舞步来到台前,将藏在袖中的袖带往两旁一丢,如烟花迸出的一刹艳丽,容沁、容湄则退後往两旁摆着姿势,坐卧下来,等待下段的音律再起。

这会,便是苗井的独舞,这段独舞是要依序绕着四方竹台而舞,也是靠近人群的时候,所以动作必须更紮实,神色更要转换得当。

苗井挥舞着袖带,点踏着脚步,回旋着身子从容老爷、容夫人坐落的东侧开始旋绕,面对容老爷他们时,她神情雀跃,娇俏可爱,容老爷和容夫人见此则是开心地鼓掌叫好,接着她绕到北侧,面对的是叔父容昭他们一家以及容相蔺,这时的她,眉眼低垂,笑容含蓄,容昭、方媛媛满意地拍手赞叹,就连年幼的容澈也激昂地拍着小手,就独独容相蔺低垂着眼,饮着酒,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跳得很差呀?怎地容相蔺今个儿瞧都不瞧她一眼?

可这样烦躁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更专注在舞步上,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差池,反正她被容相蔺鄙视也不一天两天的事了,容相蔺本就要求高,她这才学一个多月,自然达不到他的标准,她能完整无误地跳完整首,就已经很好了。

暂且放下那烦躁的情绪後,苗井再一个回身旋转,丝绸袖带从容相蔺的眼前划过,他这才将目光移到已经离去的苗井身上,他放下酒杯,盯着她的身姿再没移开过,斜侧的容夫人瞧见儿子盯着儿媳妇不放,立刻露出了欣慰欢喜的微笑。

容相蔺自己肯定不知道,他眼里所映照的都是苗井的模样,如果苗井站在他的面前,瞧见他的眼睛,定会打趣地说,「哇,从你的眼里,我可以瞧见我自己,就像在照镜子!」

可苗井也不会知晓,从对方眼里瞧见自己是多有深意的一件事,只有当对方眼里全是你的时候,你才能从中瞧见自己。

这二人大抵从未想过,自己有多在意对方,自己又多吸引人。

***

苗井这会踏着舞步来到宾客坐落的西侧,所有人都替她拍手叫好、赞声四起,就连坐在前头的楼平生也似笑非笑地拍着手,她匆匆瞥了他一眼,对上他那双狭长上扬的眼眸,目光犀利,没有意思善意,她不难猜想,他和她往後见面恐怕都只会是硝烟四起!

舞至西侧末端,苗井又挥舞两袖袖带,袖带如随风飘荡的烟波,一个回身,两袖袖带双双回旋在周身,随即她疾步踏出来到了南侧,她先是经过姜綉他们面前,而姜綉浅浅笑着,笑容温柔婉约,苗井见之,也不免微勾起唇角,而这一笑,恰好落到文辰的眼里,文辰半瞬失神,见她掠过,差点有股冲动想伸手捉住,然而也没想到他的手还真跃跃欲试要伸出去,他心一惊,赶紧手腕一转,拿起自己的酒杯。

苗井听着即将进入尾章的乐声,脚步变得更加轻快,连神色都雀跃不已,模样像极时而飞舞时而着陆跳跃的灵雀,她左脚往一旁点踏,半个回旋,转至了文禹、文柔的面前,文禹见之,也没什麽太大反应,就只是跟着众人拍手,而文柔一手撑头一边吃着炒乌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而寿眉立在一旁给文柔添酒水。

苗井自从那次「金簪」事件对文柔她们十分警惕,众人都以为她们不会不看场合闹事,但她很清楚,这些人,场合愈大愈会闹事,她在市井打混这麽久,这点看得挺通透的,毕竟,她们针对她,她们要是有动作,让她真出了什麽差错,丢脸的都会是她,并且都会把错全算在她的头上,因为她现下代表的就是容府的颜面,只要让她有些差池,她就得背负让容府蒙羞的罪名!

***

当她两脚开始踏起回旋舞步,要结束这段独舞时,良喜又端来一碗炒乌豆要给文柔享用,谁知寿眉一个转身没注意,被上前来的良喜给迎面撞上,她手里酒壶中的酒水竟朝苗井的方向洒去,苗井那时刚好一个回身险险闪过,见之,寿眉又一个「不小心」重心不稳,捧着酒壶的手挥到了文柔桌上那碗炒乌豆,这下,乌豆叮叮咚咚地落到舞台上,如同跳着舞般晃入所有人的视线里!

众人抽气声四起,都怕那散落的豆子恐怕会让苗井一个不小心而重摔,容相蔺见状,重重放下酒杯,手一抬便让身後的荣三走过来,他同荣三说,赶紧带人去处理那些散落的乌豆。

站在文柔後方卸下警惕的阿笙,一见此便慌了手脚,完全不知要如何是好!要赶紧上前收拾那些乌豆也不是要去护着苗井也不是......难为地在原地里焦躁着。

当所有人都在为苗井担忧、捏把冷汗的时候,她却像个没事人继续回旋着舞步,那些散落一地的豆子她竟都完美地闪避而过!

当独舞即将结束时,她朝文柔和寿眉的方向挥出一边袖带,她一个疾如风的旋转,袖带顺着轨迹弧度嗖地朝两人面门重重刷过,最後苗井收回袖带又旋着身来到舞台中央,左脚往地上一踏,容沁和容湄像两侧一跃做了个结尾,这一场舞宴完美结束。

众人见之,全都肃然起身拍手叫道,喊着「好啊!妙啊!」赞不绝口的称赞。

由於苗井处理得当,让本要搞砸的演出,力挽狂澜成令人能传遍千里的佳事,丝毫没有人在意寿眉「不小心」的举动,反倒是对苗井赞誉有加,让容府添了桩好事!

文柔和寿眉见状,气得咬牙切齿,又想起适才自己被苗井的袖带给重重地糊了一脸,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但又碍於是她们先造成这种局面,她们要再作声,反倒是她们不识好歹,她们都不禁想,这死ㄚ头到底是不小心甩到她们还是故意甩她们一脸的!?

***

一场盛宴也即将进入尾声,众人互相道贺,纷纷送上佳节礼品,不过一会,容老爷和容夫人位置旁的空地上堆满了不少货品,大至沉甸甸的木箱子小至轻巧的小布包,可见容府人脉极为广泛。

苗井下了台换了舞衣之後,便要往容相蔺坐落的方向走去,她边走边打算同容相蔺说一声,她想去找她娘亲和弟弟妹妹们......

然而,容相蔺的姑母容臻本来同其他宾客的夫人闲话家常,眼一瞥,见苗井走来,就同身旁的夫人说了句有事告辞,急忙迎上苗井的面前去,容臻伸手拉起苗井的手,笑盈盈着,「阿井,今个儿我都还没同你说到话呢,来来来,我送你件好东西!」

「啊?姑母?」就这样,走路走到一半就被人拉走的苗井显得一脸茫然,容臻将苗井带到她坐落的位置旁,边上坐着一位中年男性和一对青年男女,男性坐姿笔挺,单手拿了本书册详细观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那对青年男女见她被容臻拉了走过来,本是穷极无赖的他们瞬间精神抖擞,目光唰唰地朝她这里扫了过来!

苗井一惊,赶紧趁容臻背对着她时,急急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容相蔺,可容相蔺抬眼和她对上眼,却丝毫没有任何动作,不知是他读不懂她眼神所表达的意思还是他压根就没要理她,她愁了一会,见容臻侧过身来,她又装作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她记得容老爷和容夫人同她说过姑母容臻和她一家的事,容臻心性张扬,做事雷厉风行,以前尚未出嫁的她,容府的帐本都是交由她打理的,是後来她嫁予邹元年,这帐本的事才交给了容夫人,而容夫人之後又交给容相蔺,然而,她没事时就喜欢聊聊茶余饭後的话题,比如哪家的姑娘要嫁谁谁谁,或是哪家少年要娶谁谁谁,抑或婢女小翠好像喜欢家仆张丁......他们二老说,讨好她最简单,就同她讲讲这些闲话。

而容臻的丈夫也是容相蔺的姑父──邹元年,据说是个来往茶马古道的经商商人,闲暇的时候总喜欢捧着书册看,时常看得忘我,若要讨好他,那便是网罗四方奇珍的书册赠与他即可,不过若是没有书册可以赠与那也没关系,只要不犯他,他都是个挺好说话的人。

至於他们的那双儿女,是对龙凤胎,儿子邹靖丹性子温润长得纤弱,女儿邹靖双性子刚毅长得英气,完完全全承袭他们爹娘的模样。

不过在双十年纪的他们竟尚未嫁娶,很是罕见,但苗井心想,这点和容相蔺相比倒也不算什麽。

而他们爹娘倒是不急他们的终生大事,反倒是容老爷和容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总是替他们安排人选去相处,有趣的他们还欣然接受,可最终不是别人家的女儿嫌邹靖丹没有男子气概;就是别人家的儿子嫌邹靖双糙得像个汉子,最终都是不了了之,後来容老爷和容夫人也放弃替他们张罗,着实太困难了!

「阿年阿年,你瞧瞧这侄媳妇儿长得多讨喜啊,莫怪大嫂一见面就同我说她这个儿媳妇说得不停,还说她一来,蔺儿那性子转变不少!」容臻一手掩嘴笑着,一手朝正巧放下书册的邹元年的眼前伸,「喏,把东西拿出来。」

「是,夫人。」邹元年虽面容已有些许岁月的痕迹,但长相眉清目秀,他非但不恼容臻打搅他看书,反倒微微朝容臻笑了笑,笑容纯粹一副当年少年风范,他从袖口拿出一对金镯子交於容臻手上,末了,也朝着苗井笑了一下,这让苗井不由得赶紧问候,「姑父好。」

邹元年颔首意会,接着又低下头,拾起桌上的书册继续观阅起来。

「阿井,来,这是我和你姑父给你的一点心意......」容臻接过那对金镯子後面向苗井,拉起苗井的手就要给她戴上,结果撩起苗井的袖子就见她手腕上带着一只金环,她一瞧,愣了一下,随後反应过来,笑颜逐开,「哎哟哎哟,这蔺儿手脚真快呀,都送金环啦!好咧好咧,那这对金镯你便收下,改日再戴啊。」

语毕,她就把金镯子塞进苗井的手里,苗井本要默默地抽回手,谁知容臻将她的手握得老紧,她只好讪讪地笑,「姑母,这太昂贵了,阿井不能收......」

「都是自家人,怕什麽昂贵,姑母给你就是给你了,你要是不收下,就代表你没把姑母当自家人!」这话说得把苗井给惊得连忙将金镯子给收了下来,心想,容臻这话说得她可担当不起!

「娘!她就是相蔺表哥的媳妇儿?」邹靖双站起身来,一脸兴奋地跑到容臻和苗井之间,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苗井,容臻见女儿行为太过,手一伸就揪起女儿的後领,将她拉离苗井身旁,将她拉至自己身後,顺道耳提面令地对她说,「对,你得叫人叫嫂子!没大没小的。」

「没关系的,叫我阿井也可以......」苗井心想,她明明比邹靖双年纪还轻,要邹靖双叫她嫂子不是占人家便宜吗?

「不行!这辈份还是得分的明白,」容臻朝苗井摇摇头,侧头又对邹靖双说,「所以你还不叫人?」

「哦,知道啦,」邹靖双颔首,随後从容臻背後探出颗头,对着苗井灿烂一笑,还甜甜地喊了声,「嫂子!我是靖双,你若想出门玩记得也找我一块儿!」

苗井讶然,她以为邹靖双会在意她年纪轻,不愿如此称呼她,毕竟她瞧见邹靖双的第一眼,觉得她英气迫人,多少有些疏离感,可现下见她眉眼弯弯地笑,苗井不免得对她多有好感。

「一定。」苗井见邹靖双这麽有活力的模样,不免笑了起来,微微颔首表示答应。

这会,邹靖丹也缓步走来,他身板纤弱,走起路来,倒像随风微微飘动的蒲柳,他含笑,声音轻柔,若温风徐徐拂来,「嫂子,我是靖丹,是阿双的哥哥,相蔺表哥就麻烦嫂子多照顾了。」

「理应的,他是我的夫君,定然会多加照顾。」苗井猜想邹靖丹会如此请托,大抵同容相蔺关系不错吧,看来容相蔺对待亲人的态度挺和善的啊......

「你又以我哥哥自居,你只不过比我早出生一刻钟!」邹靖双每次都反感邹靖丹这样介绍自己,她气势如虹,怎地也不愿意屈居人下。

「即便早一刹那也是比你年长,阿双,做人得服。」邹靖丹嗓音有点柔弱,可话都说的实在有理,邹靖双想再反驳也反驳不了,气得伸手捶了邹靖丹的手臂一下,「仗着年长就欺负我啊!」

「哎,你俩多大了还闹,看看人家阿井年纪虽尚轻,可处事多成熟,你们学着点!」容臻有时候在想,自己怎地把这两个双十的孩子养成这样,如孩儿般天天吵闹......

「那是阿双先的。」邹靖丹看了一眼邹靖双,而邹靖双也不甘示弱地回,「明明是你先的!」

看他俩吵来吵去,苗井不禁想起家中那对龙凤胎弟弟妹妹,不过苗禾不会和苗涓较劲,其一是因为他本来脑筋动得不快,其二是他总是觉得得让着妹妹......对了,她本来是要去找她的家人们啊!

「靖双和靖丹是感情好,还能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多好呀。」苗井浅浅一笑,在不知不觉中将心声说出口,容臻一向伶俐聪慧,当下一听,就知晓苗井在想念她的家人,容臻听容夫人提起,说这次仲秋宴会也邀苗井娘家前来共享盛宴,她也是离家的儿女,有机会多是想和娘家人聚聚,这份心绪她可以体会,容臻开口说道,「阿井,瞧你适才舞得也有些时候,理当累了,先去小憩一会吧。」

邹靖丹和邹靖双一听,也觉得他们娘亲说的是,而且最後结尾那段简直精采绝伦!想必是苗井久练多时的成果!

「对对对,嫂子,赶紧去坐着休憩一会吧。」邹靖双点头如捣蒜地说,而邹靖丹也附和着,「嗯,嫂子赶紧去歇着吧!」

「那......阿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语毕,她与容臻一家告辞,便朝容相蔺坐落的位置走了过去。

***

苗井走至容相蔺身旁,倾身靠近他,轻语说道,「容相蔺,我能不能去找我娘他们?」

容相蔺正举杯喝着玉露琼酿,他听苗井提起,便抬眼看了看苗井一眼,随後说,「记得待会送客时回来。」

「好!」一听容相蔺允诺,苗井喜出望外,先前脸上还有些疲惫感的她,顿时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喜悦。

後来,她和家人闲话家常了一会,见在场众人准备离席,她便请阿笙帮忙安顿她的家人,随後她便回到容相蔺身旁的位置,容相蔺见她过来,并吩咐道,「你去陪爹娘送送那些宾客。」

苗井本来想问容相蔺他不一起去吗?後来才想到他腿脚不便多年,性子也冷漠多年,他怎地会亲自去送客,於是她点头答应,赶紧走至容老爷和容夫人身旁,同他们一起相送那嘉宾贵客,而文辰恰好也在不远处发落婢仆们要收拾乾净,他见苗井和蔼可亲的模样,想起她适才表演时的小插曲,他笑,这个小姑娘挺有胆识的,她受气并不会忍气吞声,还会变法子用袖带甩他小姑母文柔和她身旁的寿眉的脸,实在令他惊奇,他知道文柔就是在找苗井麻烦,只是碍於血缘,他不好踰越,再说,他要是贸然出手相助,也极有可能让苗井被说闲话......

待到宾客们散去,容老爷和容夫人先行离去,容昭一家和文禹、文柔他们也走得差不多,只余寥寥几位婢仆拆除着竹台,这会,就剩她和容相蔺以及荣三在此地。

苗井觉得左脚腕似乎有些肿胀疼痛,站在原地有一段时间,直至荣三打着灯笼过来,提醒道,「少爷、少奶奶,该回房歇息了,这更深露重可别待太久,对身子不好。」

「嗯。」苗井颔首,赶紧绕到容相蔺身後去,怎知才刚踏出一步,容相蔺便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使她疑惑地喊了声,「容相蔺?」

「荣三,你先走,若回头,扣此月月钱。」容相蔺这话一出口,荣三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为何他家少爷突地要扣他这个月的月钱,难道是他上报夫人他二人洗鸳鸯浴的事被少爷知道了!?

苗井转过身见荣三一脸愁容,於是出了声,「荣三,你先走吧,我和容相蔺可以互相照应的。」

荣三一听,赶紧点点头,说了声是,就背过身去开始往前走,一路下来真真不敢回头,就怕一回头,他这个月的月钱就真的没了。

苗井见荣三转过去,她就要低头询问容相蔺是否有事,怎知下一瞬,他竟将她往怀里一扯,害她反应不及整个人跌坐在容相蔺的腿上,头还贴在他的胸膛上!

「容、容相蔺,你、你做什麽呀?」苗井惊魂未甫,一句话问得磕磕巴巴的。

容相蔺微微低首看向她,面不改色地对她说,「脚有伤,就别走了。」

苗井还没反应过来,容相蔺就开始抡着轮椅向前了,她惊得赶紧伸手搂住容相蔺的脖子,整个人紧贴在容相蔺的身上,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日会坐在他的腿上,还被载着走!?

「容相蔺,你怎地知道我的脚有伤啊?琳琅先生和你说的?」苗井闷闷不乐,心想,玉琳琅怎地要告诉容相蔺啊......她不想被容相蔺嘲笑啊。

「猜的,你这几日都在揉脚腕,适才为了用袖带甩姨母和寿眉的脸,又把自己扭伤了,你是不是蠢?」瞧,容相蔺果然说她蠢了......

「容相蔺,你就不能不说我蠢吗?我今日跳得这麽好,丝毫没有差错,你就不能夸夸我呀?」苗井等待容相蔺的下文,但容相蔺一声不吭,她不开心地鼓起双颊,嘟嚷了句,「罢了罢了,反正你也没看我跳得怎地,让你夸我,还真是为难你了......不过你看出我是故意甩她们一脸的呀?」

「看不出也难,你太明显。」容相蔺哼笑一声,似乎在嗤笑苗井连个坏事也做得零落。

「......」苗井相当郁闷,难得她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结果却被笑做得差?

後来,他俩并未再多说一句,安静地连二人鼻息都能清楚听见。

***

彼时,木轮子轧过青石小路,发出嘎嘎的声响,一旁草木丛生,蛙鸣虫声此起彼落,彷佛似丝竹雅乐构成的优美音律般,天上皎皎明月为夜幕带来温煦微光,那银光轻拂在花叶上、石木上以及人上,苗井的目光盯着前方,神色显得平淡,看似整个人在放空,可谁知,她这是故作镇定!

因为此时的她能感受到容相蔺的胸膛因呼吸而起伏,能感受到他轻呼出的鼻息,虽说昨日她也抱过赤裸上身的容相蔺,甚至留了他一身鼻血,但都还是不比现下更令人无措的,不知道为何,今日的容相蔺竟让她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他彷佛比平时更有魄力。

他们走过开满纯白桂花的青石道,香味芬芳馥郁,可苗井觉得更扑鼻的香,是容相蔺身上的气味,一点点花草的清香,一点点沉木的暗香,交织而成,一股令人似通体舒畅的香气,当她想说服自己沉浸在香味之中,就不用被容相蔺的举动所扰而无措时,容相蔺忽然开口打破一路来的沉默......

「你舞得很好,连危机也处理得妥当,很出乎.......我的意料。」

容相蔺平时那清冷的嗓音,现下听来竟觉得有些柔和,好似生寒高处的泉间溪流被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使得流水温和了起来般,伸手触及,暖意淌过掌心,暖过心间。

苗井缓缓地抬首,将目光一点一点往上移,从他如刀刻的下颚、他微红的薄唇、他高挺的鼻子.......还未看到他墨色的眼瞳,他便低下头来看着怀里的她,他神色淡然,轻浅地问了句,「丑ㄚ头,你当众人的面甩了姨母和寿眉一脸,你觉得你往後还有好日子过?」

「......」本还有点欢喜的苗井,听到这句话,搂着容相蔺脖子的双手稍微地收紧,以为自己不着痕迹地勒了容相蔺,怎知容相蔺看了她一眼说,「因习舞关系,近日你的女红似乎怠慢了些,看来可以再增加......」

「别别别!容大爷,我错了还不行吗!」苗井赶紧打断容相蔺的话,就怕他这话一出,绝不说笑的他就真的给她加了练习量!但她的手并未就此松开......

「再增加五匹......」容相蔺知道苗井没松手,於是把适才的话继续接下去,苗井一惊,想也没想地就腾出手来摀住容相蔺的嘴,「容大爷,我真的知错了!真的!求你别说了!」

苗井心想,作孽啊,就这麽调皮一下,又要增加五匹布的针活量,行了吧,要她死会比较快一点!

容相蔺不似以往直接伸手扯掉她摀住他嘴的手,他只是用极其冷漠的眼神睨了她一眼,她讪然,默默地把手给收了回来,接着耷拉着脑袋表示自己「真的知错了」的模样。

容相蔺继续抡着木轮,使轮椅继续向前,轮子喀拉喀拉的滚啊滚啊......正当苗井以为能安然无事,谁知容相蔺这只老狐狸突然来了个回马枪,猝不及防地说,「明日起,增加五匹布的绣花。」

「啊!?」苗井欲哭无泪,但又有股冲动想掐死容相蔺,但她面对女红就怂啊,再也不敢对着容相蔺杠,心想再杠一次,针活多加一次,她就离死近了一步!

荣三走在二人之前的十步开外,真真一路没回头,可他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他家少爷和少奶奶的对话了呀......

他老觉得这些对话不是他这个孩子该听的啊,不过他适才好像听少奶奶说「我可以自己走,容相蔺你不用特别让我坐在你......」,後半段荣三没有听见,正好那时有只蛙嘓罗嘎啦响,导致她家少奶奶後头说了什麽他一个字也没听清,依他丰满的幻想,那画面肯定不是他这个孩子该看的!

但他不该看不该听,他却该说呀,他想起昨日给他家夫人回报少爷和少奶奶的状况,他匆匆忙忙跑到他家夫人跟前,「夫人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少爷和少奶奶他们......」

话一说完,他家夫人二话不说给他赏赐,於是他便知道如何讨好他家夫人,那就是告诉她少爷和少奶奶的好消息准没错!

然而,荣三是一个嘴巴关不住的人,他一得到赏赐就跟同期家仆说这桩事,导致後来众人效仿荣三,一见到他们家少爷和少奶奶举止亲昵,就拔腿狂奔到他们家夫人面前高喊着──「夫人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少爷和少奶奶他们......」

容夫人见此情况哭笑不得,大多芝麻蒜皮的小事,不足以见证她家儿子和儿媳的感情渐增,但她多少也分些赏赐给他们,她想,有这些家仆三不五时帮忙撮合二人,总比她一人撮合还要来得强,正所谓团结便是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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