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琬萍与千姬四目相接片刻,垂下的唇角重新扬起浅浅的弧度。「不用拐弯抹角,公主怀疑甚麽就问甚麽,我会尽量回答的。」
千姬微微怔愣,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麽开门见山。毕竟愿意坦率的话,那当初又何必隐瞒?
略为踌躇,千姬还是试着问道:「……你并非雪村之鬼?」
朱琬萍坦然答道:「是的。」
「你和雪村家有何关系?」
「除了借用姓氏,没有关系。」
「冒用雪村之名的目的是甚麽?」
「在这里暂居的权宜之计,没有其他目的。」
「为什麽来这里?所求为何?」
「来到这里是阴错阳差,我也无解。现在唯一的目标是回我自己的故乡,可惜还找不到途径方法。」
「你来自何方?是人是鬼?」
「……」垂首不语,朱琬萍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千姬细细地打量着朱琬萍,并不催促她给答案。
她料想她的来历必定不单纯。
因为她身上既无人类该有的精血之气,更没有鬼族特有的寒灵之息——一个宛若不人不鬼的神秘存在,难料是友是敌!
「我不属於这个世界。」再抬眸,朱琬萍的脸色淡然眼神诚恳,「我不知道你们要如何定义我,只能说,至今还待在这里回不去我也很头痛。我没有与鬼族为敌的打算,对於鬼族的认识也很少,知道了甚麽也不会乱说。所以你们继续为繁衍生存而努力吧,拜托请完全略过我,当我是混口饭吃、蹭个地方睡觉的路人甲就好。」
「……」听完朱琬萍的自白,换千姬若有所思的陷入沉默。
——果真是非人非鬼?!
「为了证明你所言不假……」千姬定定地看着朱琬萍,「能否容我做个试验?」
「可以。」朱琬萍答得不假思索。
千姬侧眼一横,君菊从宽袖里抽出一把怀中剑,来到朱琬萍面前,屈膝。「得罪了,琬殿下。」
朱琬萍伸出右手,君菊翻腕轻掠。白皙的手背上立刻浮现一道纤细却清晰的血口,血滴滑落的瞬间,伤口迅速癒合。
君菊回头一望,千姬再度颔首示意,君菊朝朱琬萍躬身示礼。「失礼了,琬殿下。」
语毕,她伸手在朱琬萍光滑饱满的前额一阵摸索,甚至凝气於指尖,企图激发鬼族体内应该有的寒灵产生共鸣,诱出鬼族的重要象徵——鬼角。
「可以了。」千姬突然开口,「不好意思冒犯了。谢谢你,琬殿。」
君菊闻声收手,起身後朝朱琬萍深深一鞠躬,回到千姬身侧。
朱琬萍笑问:「我这是过关了?」
千姬笑答:「是的。」
之前见她答应得这麽乾脆,她心里就已经先信她三分。如今再加上亲眼所见,她尽管感到不可思议,却也不再存有半点质疑。
「鬼族的远祖,流传了这样一个传说……」
从座位站起,千姬走到朱琬萍面前坐下。「鬼族将亡未亡之际,会有『天人』来到,为鬼族繁衍强大的後代,振兴鬼族的命脉。」
「哈啊?」瞅着千姬此刻无比慎重的神情,朱琬萍心中陡然窜升一股不安,「你现在跟我说故事要做甚麽?」
「我猜琬殿就是传说中的天人,这可是比女鬼更为珍贵的存在。如果消息传出去,势必引起鬼族之间激烈而疯狂的争抢。」
「甚、甚麽?!」朱琬萍骇然大惊,「我才不是什麽天人!我只是——」
「这件事千姬一定绝口不提,请琬殿放心。但是若不想被其他鬼族发现,琬殿要尽量少跟鬼族接触。」
握住朱琬萍的手,千姬皂语气变得格外柔软温和,「我族中不乏优秀的青年才俊,但愿哪天能邀请琬殿到铃鹿作客。合则来,不合则去,绝不勉强琬殿垂青,好吗?」
「这是——」朱琬萍简直快被吓傻了。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番外?还『天人』耶——根本听都没听说过有这一段啊!
低眉歛眸,千姬神色黯然的说道:「鬼族已经没落许久,凋零得所剩无几因而散居各地躲藏。如今会出来活动的,不是家族势力尚称强盛,就是族内没有女鬼亟需繁衍。其中——」
猛一抬头,千姬语带担忧,「其中,就以统御关西的风间家最积极。」
朱琬萍呐呐应道:「好……我知道,谢谢你。」
这是告诉她——比起当雪村家的假女鬼,更不能被风间千景当成天人的意思吧?
老天啊!这究竟是哪种剧情套路……竟然这样玩她?
朱琬萍回到席厅时,雪村因为无力招架醉鬼们的调侃与捉弄而躲到席厅外的露台去,土方也不在。
她的变装同样引起一波如浪的惊艳,不过因为她曾经短暂的在角屋待过,在座的人都见过她穿女装的模样,所以视觉上美则美矣,反差倒不像从未穿过女装的雪村那麽大,於是醉鬼们在斋藤的目光示警中与冲田的保驾护航下,也不敢太闹了就放人回座。
等朱琬萍收裙正坐,冲田问道:「小琬怎麽去这麽久?」
「遇到姊妹们,大家都想跟琬小姐问候几句。」君菊又坐到朱琬萍与冲田面前,「因此耽搁了时间,真是抱歉。」
「所以小琬在这里很受欢迎罗。」冲田笑了笑,「虽说男人对装扮这种事不懂,不过君菊小姐,小琬跟千鹤的装扮差很多吧?」
「是的。千鹤小姐穿的是『振袖』,而琬小姐呢……」君菊低头示礼,「应琬小姐要求,一切装扮从而简单,琬小姐穿的是『小纹』。」
「小琬前年去只园祭的时候……」转头看着垂首歛眸、始终静默无语的朱琬萍,冲田的微笑飘着一丝竞争的味道,「穿的是甚麽呢?」
去年他们一夥人又去逛只园祭,小琬果然依约找了他一起去,却打死不肯再穿上那件小振袖和服。
「适可而止了,总司。」彷佛忍无可忍,朱琬萍抬头的同时,伸手捏住冲田的腮帮子,一扯。「别把人当成猴子耍!」
「欸欸欸……痛痛痛呀!」冲田抬手捂着自己的左脸,一并握住了朱琬萍的右手,「手下留情啊!」
「可以呀!那麽……」
略微向前倾身,朱琬萍双眼微眯唇角微勾,浅浅的笑意飘着浓浓的警告,「总司这张嘴就乖乖吃饭喝茶,别再顽皮了,好吗?」
「好、好啊……」瞅着欺近眼前的明眸丽容,冲田咽了口唾液。「当然好。」
虽然不像千鹤那样盛装,但是那股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馨香,却在这一刻比任何酒香,还醉人!
「呵呵……」君菊提袖掩嘴,「琬小姐与冲田先生似乎相处得很融洽呢。」
「君菊小姐还真是委婉含蓄。」
放过冲田的脸颊,朱琬萍重新端起面前的碗筷,「明明就是这家伙爱捉弄人!」
「喔?原来是冲田先生喜欢捉弄琬小姐呀?」盯着冲田,君菊的眼神含笑而充满玩味。
「嘿欸——」同样以笑回应,冲田的目光也是颇具深意,「我的脸颊可还痛着呢……君菊小姐就别害我了啊。」
「呵呵,妾身可没这个意思呦。那麽,为了让大家今晚更加尽兴,妾身再去多准备一些酒菜,请稍待。」
躬身行了个礼,君菊起身告退。
「……」循着隔扇阖上的轻微声响,斋藤向左侧扫过一记淡凉如水的眸光。
看似专心喝酒、不受任何骚动或吵闹影响的斋藤,始终默不吭声地留意着来自左方的一切动静——
无论是淡妆简束、绾起一头青丝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的朱琬萍,还是其实被捏脸捏得很开心、捧着脸颊暗自窃喜乐呵的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