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孙家的透天宅算是老房子了，孙毅梁和黄瑶结婚那年买的，也就是孙露和房子同个岁数。黄瑶还在时，总抱怨家里墙壁掉漆掉得严重，好多电器用品接连跟着坏。
不过黄瑶嘴上光抱怨，真要换时，她又舍不得了，转身嚷着还能用，就别乱花钱。
孙露以前最烦她这一点了。
直到最近家里门锁坏了。
孙露那晚加班，又跟着同事出去吃宵夜。孙毅梁睡前把钥匙扔进信箱里，拍了照片给她，要她回家小心。
孙露当时没想太多，直到回家时找到了那把新钥匙，全然不同的样式，眼眶就有些红了。
总觉得黄瑶的痕迹愈来愈少了。
时间再久一点，汰旧换新，这一栋房子就真的再也没有她的气息了。
隔壁家男人见她一个人盯着钥匙发呆，很是无奈啊。
平常见她没心没肺的，有时说起话来还气人，实则心事比谁都重，正因为这样，让她总在不经意的小事上难过。
难过了，也不说。
这还不打紧，周叙最见不得的是她笑得比谁都开心的模样。
听见隔壁开门声，孙露差点忘了隔壁还住着一个监护人，想起自己今天报备过了，庆幸的拍了胸口。
不会挨骂，不会挨骂⋯⋯
不经意的，眼泪就这麽当着男人的面砸了下来。
没有大惊小怪，周叙偏头，抿起了笑，不疾不徐，好似她哭了也没关系，谁也别紧张，就难过吧。
遂黑的眸燃着熹微灯火，墙边的木芙蓉绽放得饱满，垂首晃摇，捎来了最温柔的慰问。
他说：「怎麽了？」
五、
孙露倔强又骄傲，让她一生注定都得走得比别人辛苦，不服输也不爱哭。黄瑶不爱她这个性，从小念到大，却在她要离开时，她说，「没事，我们孙小宝喜欢就好。」
她睁着蓄满水光的眼，「⋯⋯我今天想跟你睡。」
「好。」
「我明天也不想去上班。」她委屈巴巴。
「我帮你和吕池请假。」
她吸了红通通的鼻子，「⋯⋯我也不想工作了，你养我吧。」
男人走上前，热烫的掌心贴上她的眼，轻压了两下，挤出泪花，他抹走了泪液。「没几天你就无聊了。」
「那我就再回去上班。」
「吕池要是不会把你吊起来揍一顿，我自然没意见。」他又说，「你要是想来我公司也可以。」
孙露皱鼻，「不要，哪天我又被欺负了。」
男人被逗笑了，「你别欺负我的人就该偷笑了。」
孙露开始不着边际的说话了，东扯西聊，试图转移注意力，让眼泪不要再掉，周叙也没拆穿，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回答她不经大脑的话。
後来，孙露累了，没有话好说了，脚也站酸了。她搂过男人的脖子，将部份重量放在他身上，将脸抵在他肩头。
拖着小孩的腰，周叙任由她抱着。
没多久，男人便感觉衣衫湿了一角，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是不是想她了？嗯？」
孙露在他肩上摇头，「⋯⋯是想到你。」男人太好了。
总会有那麽一个人为你牺牲一些东西。
六、
孙露写日记的习惯是被黄瑶逼出来的，小时候一天一篇，还要检查的。她那时懒惰到甚至让亲朋好友轮番上阵替她想「孙露的一天」。
长大後，孙露离开家了，黄瑶管不到她，遑论是日记这种事。
然而，不在家的日子她反而常写日记。
孙露本来想就当作记录吧。
怎知，之後成了证据确凿。
她回家见男人与往常无异，安静的看着新闻台，孙露踢掉鞋子，「我回来了——」她扑向男人，只见他微微偏过身，冷眼看着小孩跌进沙发。
小孩瘫躺在沙发，「我今天准时回家，品行良好。」
男人突然问，「你十八岁时，晚归了多少次？」
孙露不疑有他的答，「都快十年前的事了，早忘了。」
「哦？隔壁学弟很帅吧？还偷偷跟着人家回家。」
小孩大惊，「你怎麽知道？」
「不是不记得了？」
「⋯⋯」
孙露恍然大悟，「你偷看我日记！」工作後，日子忙，她就不常写了，昨天心血来潮，写了上半年的心得体悟，大概是没收好，被男人瞧见了。
男人不答反说：「孙小宝，你还真的什麽都敢。」
小孩挠着脑袋，「不是啊，当时朋友说喜欢新进来的学弟，发现他就住在学校附近，那时刚考完学测啊，想说没事就跟着去看看啊。」孙露凑上前，「不是我要说，是真的帅，白白嫩嫩就是小鲜肉啊。」
孙露感叹道：「真不知道他现在长什麽样，都说小时候的帅不算数。」
男人横她一眼，不说话了。
孙露歪着脑袋打量他，「我们周总大概也是被人从小追到大的吧。」
孙露曾在他房间看过男人的高中毕册，侧拍的，他正撩起衣角擦汗，青涩俊毅的五官线条，眉目夹杂着浓重的少年气息，和一丝现已全然掩去的顽劣。
学生时期，女孩子都喜欢的那种。
成年後，多了历练，举手投足都是稳重，女人爱他的气度和背景，小女孩便崇拜男人成熟的言行举止。
孙露愈想愈不舒服，单手压住男人的腿，想爬到他身上。
男人不想理她，刻意侧过身阻止她上来，小孩不依不挠，就是要往他怀里钻，一来一往，难免误触敏感的部位。
男人眼神暗了几分，迫不得已掐过小孩的腰，将她按在自己腿上。
「她们有追到你家门口吗？」
「不是大家都跟你一样厚脸皮。」
「那你收过情书吗？」
他冷眼：「你写了？」
孙露沉吟了一声，「写了。」见男人漫不经心的捏着她腰侧的肉，她怕痒躲开，「帮朋友写的。」
「你就是成天出馊主意，日记里全是不正经的事。」
「你别说我，阿姨说你之前跟程总的儿子也是玩的全校出名。」
男人难得哑口，搪塞了一句：「那时还小。」
她玩着男人的衬衫衣扣，「才不小，都高中了。」
「嗯，是不小。」
意外的，男人附和，孙露才发现男人的视线落在别处，她脸一红，嘴里调侃：「周总，你这就是正经事了？」
男人目光灼灼，嘴角带笑，「怎麽不是？接下来做的都是正经的成人之事。」他说，「准你写进日记。」
孙露笑着去亲他，彷佛看见那个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少年。
坏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