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繁花落盡,再見》 — 【上】第九章

「程沂桦来医院探班,发现你辞职了。」

短短一句话,让我瞬间停下筷子夹菜的动作。午间,我收到前同事的讯息,我拿起手机,打了一句「那她有说什麽吗?」送出前,我轻叹口气,全数删除。

田榆枫,打起精神,你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在乎程沂桦了……我一次又一次这样拼命说服自己,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不去在乎她、不去因为她的事情而心烦意乱。

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又为什麽执着这麽多年呢?我叹口气,站起身走向柜台把帐结了,准备回去学校。

走进安静的校园,我走在保健室外的树群下,茂密的枝叶遮挡午後刺眼的阳光。走上楼梯,我回到保健室里,环视这间简单的保健室。

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离开医院了。

我往窗外一看,不禁想,在黄佑昀的眼里,到底是什麽样的风景呢?这样的校园,就是她怀念不已的地方吗?

C中临近海边,空气中有着海水的咸味,好似她的眼泪一般,令人难受。

「姊姊。」

我回过神,往门口一瞧,迎上一双清澈的眼睛,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我来了。」是梁语帆,但是,不只她一个。

梁语帆扶着另外女同学坐到椅子上,「我朋友她刚刚打球时不小心受伤了,我来带她上药。」

我走近她们,方蹲下身检查伤势,便听到头顶上传来窃窃私语。

「这就是新来的姊姊吗?也太漂亮了吧!」

「嘿嘿,她超漂亮的啊!我可是她来C中第一个见到的学生!」

我弯弯唇角,假装没听见她们的谈话,替她简单消毒伤口。弄好後,我站起身,对梁语帆说道:「梁语帆,你去冰箱帮我拿一个冰枕,然後就可以回去了。」

话落,梁语帆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姊姊记住我的名字了。」

我微愣。

梁语帆蹦蹦跳跳地拿了冰枕给同学,又扶着对方走出保健室,脸上始终挂着开心的笑容。

这种小事居然可以让她这麽开心吗?真的是……高中生啊。

当那片黎黑渐渐晕染整个天际,我才惊觉已经六点了。我伸个懒腰,环视整间学务处,

「组长,我先回去了哦。」我出声招呼,组长朝着我颔首,「辛苦你了,学务处我来锁门就好了。」

「好的,谢谢组长。」

话落,我背起包包走出学务处,准备走去保健室锁门时,不远处一抹人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这时间怎麽还有学生在学校里游荡?

因为天色昏暗的关系,我只看到清瘦的身子,所以我猜测是女学生。锁好门後,我跟了上去。

A大楼有三处可以上楼,其一是保健室旁的楼梯,其二是教官室旁的楼梯,也是最多学生上学的路线,其三,就是位处偏远的角落楼梯间,也是刚才学生上去的楼梯。

我实在放不下心,於是走了上去,一阶又一阶……

月光忽然在眼前绽放,洒进长廊,同时照亮眼前的……两个女孩。

以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被压在墙角的女孩,她清冷的视线掠过了肩头,直直地看进我的眼底。

我怔得说不出话。

另一个女孩利用较高的身形遮掩范梓楉,背部紧绷成一条抗拒的直线,拒绝我的靠近。

我的确看到了──范梓楉的目光笼罩一层薄雾,冰霜慢慢布满整个眼眸。

那片寂静的森林,吹起了狂风暴雨。

──离开

这个想法下电光石火地掠过脑海,我下意识地退後,转身往後走,立刻奔走下楼。

怎麽回事?

我的心跳有些乱,不明白为什麽是范梓楉?她……我又想起那张合照里的她与梁语帆,可刚刚我撞见的,与我想像中的不一样。

「有两件事千万别在范梓楉面前提起──『同性恋』与『家人』。」

我想起了雪君的话。

或许,这意味着,范梓楉……跟我是一样的。

「姊姊!」

听到熟悉的呼喊声我停下脚步,往旁一看,竟是身穿田径队服的梁语帆叫住我。她绑起了马尾,疑惑问:「姊姊,你怎麽还在这?」

「我……」

「姊姊,你还好吗?怎麽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在梁语帆的眼里,看到了真诚。我仅是她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不是吗?为什麽她愿意一直对我释出善意呢?

我别开眼,轻道:「我没事。」

「那,姊姊来看我跑步好不好?」

我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她先拉过我的手走向跑道。我的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上。我也注意到了一开始没注意到的,异样的触感。

带茧的指腹有些粗糙,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姊姊站在这就好。」梁语帆松开我的手,大大一笑,「我很快就会过来了。」

语末,她一边跑向起跑点一边朝我挥挥手,我这才发现我正站在终点线。往旁一瞧,田径队的教练正一手拿着码表,另一手高举着准备鸣枪。

眼前忽然明亮,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内操场的灯光,照亮了整座操场。

我不禁屏息以待,只见梁语帆已做好起跑姿势,双眼直视着前方,神情相当专注。

碰──

鸣枪一响,位居第一道的梁语帆立刻往前迈步,大步向前。

梁语帆是个连眼睛都在微笑的女孩,语气总是那样轻盈、富有活力,如风「帆」般──乘着夜风向前奔跑。她的神情自信,专注且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刺,脸上的表情是快乐的。

眨眼间,梁语帆领先其他学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终点、朝着我而来。梁语帆勾起的微笑很真诚、很快乐,似是整个操场的灯光,都是为了她而绽放。

终点线前,我看见她的眼里有我。

「姊姊!你看见了吗?」梁语帆喘着气,脸颊泛着酡红色,「看见我跑步了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

「幸好今天状况还不错。」她笑着抬手抹去额前的汗水,「我最喜欢跑步了。」

夜晚的风吹乱了我的发丝,我顺手将发勾至右耳後,终於开了口,「你……跑步的时候都在看什麽?或是想什麽?」

「你说今天吗?如果是指刚刚的话──」梁语帆指着我,眼眸清亮,「就是你啊,姊姊。」

我错愕。

「跑步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你。」

梁语帆的话,让我恍然地想起了那时的事。

「程沂桦,等等系上的比赛,你在终点等我。」

「为什麽?」

「因为你在终点的话,我可以看着你跑,会比较快。」

那场大学运动会上田径赛的後来,我得到了金牌,却不是因为程沂桦。

她从未出现在我的终点。

即使,我一直盼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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