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虹复诵着,彷佛在咀嚼黑莓的意思。
见到对方停下了动作,白子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顺着黑莓的话说了下去:「没错……我们对於实验室的追捕已经累了,所以我们要带一个人质在身边。这个女孩就是我们的保险,所以你不可以杀她。」
「是吗?」
面对虹的怀疑,白子反问:「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虹马上改口,「我没有不相信公主!真的、真的!我只是担心……我相信公主!」
虹立刻收起了刀子,想要将费黄从地上牵起来。面对直到方才都想杀了自己的虹,费黄根本不可能放下戒心。少女发出急促而细小的悲鸣,黑莓见状立刻抢先抓住对方。
「我来就好了!」她说,一边将对方扶起来。
费黄小心翼翼的靠在黑莓身上站起来。她的腿还有点发软,不过并不构成问题。她拍了拍担心的儿久,挤出一个放心的微笑。
然而想到自己居然是被白子等人拯救,费黄不由得心情复杂的看着对方。
不过白子并没有接收到少女的视线,因为虹正喋喋不休的与他说话。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虹决定道,但是白子否决了。
先不说虹是敌人,光是他难以捉摸的个性,对还要管理一群人的白子来说,无疑是自找麻烦。
「我不能带你走,」白子说着,又补上一句:「你也不要跟上来。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你跟上来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可是,你让费黄跟你们一起走了!不公平!明明我比费黄更想跟你在一起的!」虹有些不服气。他看了一眼费黄,几乎是忌妒的说:「我也要一起走!」
白子再次强硬地拒绝了。见到对方怎样都不答应,虹鼓起了脸,居然挤出了几滴泪花,这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要不要!我要跟公主走啦!」明明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却像个小孩一样无理取闹,虹最後威胁:「如果我不能跟公主一起走,我还是要把费黄的手砍断!」
这样一来救下费黄就没有意义了。
儿久害怕的抓住白子的裤管,再次向黑莓投去求助的目光。黑发女子烦恼的想了想,而後覆在白子耳边说着悄悄话:「他如果非要跟着我们的话,我们可以让他替我们开路。」
「但是,」白子回应:「我担心他不受控制。他一个人可以杀死一群拿着武器的军人,那麽要杀死我们必然是更加轻松的。」
「他很在意你,所以你或许能成为牵制他的人。」黑莓回想方才白子与虹之间的互动,小心的推测着。
「如果说我们不希望那个女孩出事,那只能让他跟我们走。我们也不是完全没好处……他很强,所以之後的冲突、包括与怪物的战斗都可以让他去做,而且或许他会知道墙的正确方向。」
白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但是作为首领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得不更加警慎。黑莓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女子沉思了一会,最後说:「我知道你在担心甚麽……但是现在看来是你不答应他的话,反而会让自己进退两难……虽然我不想这麽提议,不过如过你担心他会伤害到其他人、或是会对我们的计画有甚麽影响的话……就利用完後把他杀了。」
「如果是你的话,他或许会毫无抵抗的去死吧。」
这样真的好吗?
白子想:『为了一个身为敌人的女孩子而要带上虹一起走,这样真的划得来吗?他强大的战力对我们会很有帮助,但是我真的能控制的了他吗?』
就算对敌人抱持怜悯,他终究是团队的领袖、是继承了朗风遗志的人,团队利益才是最优先考虑的项目。
白子看了一眼费黄,少女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语,而虹则是无趣的四处张望。
对方鲜红的、微长的头发随着对方的摆动而在光下跳动着,彷佛是某种背德的诱惑。
如果再也看不到的话,自己肯定会很难过的吧。白子无意识地想,没有注意到自己想法中参杂了私心。
他点头同意黑莓说的话,「这应该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白子带着虹与费黄回到聚集地後,除了儿久的母亲露放心的表情,其他人的脸上都充满了震惊与恐慌。
「你是认真的吗!?白子,你在想甚麽?」木英第一个跳出来质问,他原本以为两人只是回去确认屍体的变异情况,却没想到两人居然带了实验室的人回来。
身为群体中算是有点分量的人,他自然是负起质问的工作。
「这个女生是我们的人质。」白子挑选着说词。他并没有打算说出全部实情,这是他与黑莓讨论後的决定。
「我们回去找儿久的同时刚好遇到他们两个,」白子看向虹,对方很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
如果我也能那样没心没肺的就好了。白子忍不住担心自己的说词无法令众人信服,这样会变得很麻烦的。
「这名少女是属於实验室的重要一份子,我跟黑莓认为她能成为之後与军队对质时的筹码,所以才没有杀掉她。各位想想,我们的目的是尽快到达墙并且从墙中离开,没有精力一直应付追来的军队。基於以上的考量,我们认为应该抓一个人质来牵制军队的行动。」见到一部分的人似乎稍微被说动了,白子便再接再厉:「而且,有了这家伙,我们或许能知道墙的正确方向,这也加快了我们逃出去的速度不是吗?」
「我不知道。」白子的说法很诱人,木英看向费黄的眼神却依旧充满敌意:「搞不好是相反也说不一定,毕竟我们从来都是被追捕的一方。今天算是好运,有这个红发怪物愿意帮助我们。谁知道实验室有没有办法知道我们的行踪,他们的工具永远都会比我们先进,所以我们也只能向朗风说的一样小心再小心。你有甚麽证据证明这个女人对我们的好处大於坏处?」
「黑莓有搜过她的身,她没有发现任何追踪器。」
「对,我搜过,我连身上的伤口都检查过了,确定她身上或是身体里没有任何追踪器。」
「好吧,那姑且先相信好了……」身为团体中重要的两个人都保证了,木英在怎麽不同意也只能答应。然而他又指向虹:「那这家伙又是为甚麽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家伙与这个女人质不一样,他可是拥有强大攻击力的妖怪!若是他突然想大开杀戒的话,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白子你们刚才也看过的吧,这家伙凭着一个人的就杀掉了令我们棘手的怪物与军队,若是他有那个意思、或是说实验室的人与他联络、打了甚麽暗号给他,而让他杀掉、或是抓捕我们,那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对此,你是怎麽想的?」
「我只听公主的话喔?」
面对木英完全合理的质问,白子正打算解释时,虹却抢先开口了。除了白子,其他人都对虹的话感到迷惑,纷纷交头接耳地问公主是甚麽。
其中自然也包括黑莓,她看向白子期待得到一个解释,可惜白子只知道虹是在说自己,却还是不明白虹为甚麽要叫自己「公主」。白子期望虹能给出一个答案,对方只是看着他露出满足的表情,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没办法,白子只能以自己了解的角度去解答众人的疑惑:「虽然我也不确定,但是可以知道的是这家伙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
「从方才的战斗应该就能看出来了。他杀死了那麽多实验室的人,就算想回去,对方应该也不会轻易的让他回去吧。」白子说:「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这肯定不是预谋好的,所以他跟实验室有计画这件事就算是排除了。再者,就像是木英你说的,他的战斗力是我们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虽然说这对我们来说是份危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也表示实验室的人无法将我们抓回去吗?」
「是这样没错。」木英同意白子说的话,但并没打算改变想法:「可是我们无法掌握这家伙,别忘了刚刚他可是将军队的所有人都杀死。不管他甚麽时候有了背叛的心,这家伙原本都是实验室的人吧?有这样前科的人,我怎麽样都不放心让他待在我身边,谁知道他甚麽时候又会背叛我们?」
他说的没错。黑莓与白子互看一眼,但是他们又不能实话实说。
『不让虹跟随的话,费黄就会被砍掉双手。』就算这样解释,然而实验室一点好感也没有的众人是不可能会对费黄有同情心的。
但是该怎麽样才能完美的解决这项议题呢?白子苦思,虽然一脸镇定,实际上却束手无策。
好在这时,虹说话了:「不管怎样你们都得让我跟你们走喔。」
「如果你们想去墙那里的话,问费黄是没有用的,因为她不知道嘛。费黄是最近几次才被派进军队里的,墙的位置还没有人告诉她啦。所以罗,你们只能靠我了。」
尽管虹只是陈述事实,但在众人的耳里听上去却有种洋洋得意的意味,这使他们对虹更加厌恶了。然而一如既往,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白子身上,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对他是怎麽想的。
「好吧。为了早点逃出去……我愿意付担这点风险。」
既然虹都这麽说了,木英在怎麽不快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同意,不过他还是警告白子:「但愿这不是甚麽坏决定。我相信你,白子,希望在有甚麽不对劲发生之前,你也能不辜负我的信任。」
他贴在对方的耳朵旁说得很小声,就连站在白子身旁的虹都没有听清楚(又或是他根本不在乎)。听着木英的话的白子连眼神也没移,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既然连木英都接受了,那其他人似乎也没甚麽好反对的了。反正白子是朗风的继承者,所以他一定是正确的,他的决定不会危害他们。
「反正白子会像朗风一样保护好我们。」众人事不关己的想着,打算结束这项话题时,一道声音却挤开人群流入白子的耳中。
「我不能接受。」反对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开口的那名青年身上。
青年并不畏惧众人的目光,反而提高了音量:「就算不靠着实验室的人我们也能继续往墙的方向前进,为甚麽要留下这两个人?」
「我的孩子被实验室抓走了!」那名可怜的父亲看着白子,眼里混合着痛苦与不谅解:「他们囚禁我们、抓捕我们,把我们当成老鼠一般的对待,我们可是恨他都来不及了!除了我以外,有多少人的亲朋好友也是被实验室的人抓走的?这里有多少个人是和我一样对实验室心怀恐惧与憎恨的?我们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或是合作!」
「这不是合作,是威胁。我们抓了这孩子做人质是以防再次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黑莓纠正对方的说法:「况且你自己也说了不是吗?我们必须快点到墙外去才行。」
「……可是……一定还有其他方法!一定还有不必跟实验室的人同行也能找到强的方法!难道各位能接受跟敌人组队的事吗!」
「就算不能接受也没办法,因为除了实验室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门的方向!」黑莓当然知道男子在抗拒甚麽,她何尝愿意与敌人同行?但就像是自己说的,想要更快到达目的地的方法只剩一个了。
「从我们逃出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我们根本不知道路,天知道我们在原地打转了多久、又走错了多少路,这是我们唯一一次的机会,难道你要白白放弃这个好时机,然後一辈子老死在墙内吗?」
「……是的,你说的没错。」一阵沉默後,男子总算妥协:「为了逃出去……是该这麽做没错,是我的不对。」
他情绪的起伏不大,这反而令白子等人担心。因为比起激烈的表达自己的人,冷静的人总是更让人摸不透下一步。
费黄似乎想说些甚麽,但是被黑莓制止了。
在不知道少女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对对方造成怎样的刺激前,黑莓合理的判断不该让对方说任何一句话。
他们看着悲伤的男子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说服他。除了因为能和白子在一起的虹以外,没有一个人是喜悦的。
夜幕悄悄的降临,将空虚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意识到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身为领导者的白子也只能提出先休息的意见:「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吧,今天一口气遭遇到了怪物与军队,我想大家应该都累了。明天还要继续赶路,不管有甚麽事,我认为现在先休息才是最好的。」
木材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除了白子与黑莓外,其他人都与费黄保持一段警戒的距离。
他们不信任的眼神刺得费黄不自在。少女忍不住想:明明自己才是正确的、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为甚麽却得遭受宛如罪人的待遇。她埋怨的瞄了虹一眼,坐在身旁的红发青年却无知无觉的吃着白子等人今天找到的番茄罐头,费黄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对方还是对对方感到愤怒。
「我们的食物已经够少了,为甚麽还要分给实验室的人吃……」有谁的碎语传进费黄的耳中,一想到之後不知道还要听到多少这类的话,少女就羞愤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们不是故意的。」虽然是敌人,但黑莓还是试着安慰少女:「大家对实验室都抱有一定的敌意,所以对你的态度也不太好。希望你别在意,等到我们安全的离开後我们就会放你离开的。」
费黄没有说话,反而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微笑。黑莓见状叹了一口气,但她的掩藏的很好,除了身边的费黄,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动作。
「我不太懂你们为甚麽要帮助实验室,你们不也是被他们囚禁的人吗?」黑莓叹道,语气中有试探的意味:「老实说我根本没打算管你会不会被虹杀死,但是你救了儿久,於情於理我们都不该对你见死不救。虽然我不想这麽说,但是好得我们也是救下你的人,为甚麽你却还是效忠实验室呢?」
「救?」费黄稍微有些反应,她冷淡而小声地说:「我根本没希望你们救我呀。我才觉得奇怪,你们为甚麽不乖乖回去就好?实验室根本没对你们做甚麽吧?既然这样为甚麽还要逃走?我们的人会死,有一大半都是因为博士们不放弃的想将你们带回去。如果要说敌意,我对你们的敌意也不少。」
「你被洗脑了。」黑莓说:「如果实验室没对我们做甚麽,那为甚麽要将我们关起来?我们又为甚麽要被囚禁?为甚麽被带出去的人没有回来过?毫无理由就剥夺我们的自由,一点也不向我们透漏在做甚麽的地方根本无法信任,在我们逃出去後居然还想要追捕我们更让人觉得奇怪,那种把人当实验老鼠的地方已就只有你们会觉得好而已。」
「就因为这样就要去追求虚无飘渺的自由吗?」费黄反问:「自由真的有那麽重要?博士他们或许隐瞒了真相,但是那也是为了你们好,有谁能知道你们听了真相後会不会暴动、抑或是拒绝接受?就算告诉你们他们背後的苦心,你们又不一定能理解。看看你们为了所谓的自由吃了多少苦,为甚麽要那麽努力的离开墙内?老老实实地待在实验室里不是更好吗?自由这个词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不过是在为自己反抗的行为开脱罢了。」
「所以我才说你被洗脑了,居然连自由的价值也无法理解。」黑莓说:「我也不想跟你继续辩下去,如果实验室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好,那你就告诉我他们的用意啊!」
费黄笑了:「告诉你我有甚麽好处?我现在反而不想说了。真不知道当你们发现真相时,还会不会坚持现在的想法。」
「随便你。」黑莓也懒得去说服对方,改变一个被洗脑的人的想法是很困难的事,她根本不打算花这个力气。
黑莓最後讽刺道:「宁可待在有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杀掉自己的疯子的设施,我看你脑子也不太正常。你就继续盲目相信你所谓的『好实验室』吧!」
黑莓等着费黄的反驳、或是愤怒的咆啸。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费黄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你是指虹吗?」费黄轻轻地笑了,彷佛是在嘲笑黑莓一般,少女说着:「老实告诉你好了,我一点也不怕虹。你说得没错,他或许有可能杀掉我,但这并不构成我害怕他的理由……事实上,我怜悯他。虹疯了,而实验室一直利用这一点让他去做危险的事。我看过他浑身是血,用唯一完好的手爬回来的模样……所以我可以原谅他做的一切,因为他也是个受害者。」
「但是……」她悄悄的看向白子,对方正烦恼於虹的骚扰。费黄藐视着,眼神冷酷的令黑莓心惊。
「白子……你们是这麽叫他的吧?就只有他,我是无法对他有半点宽容的。」
少女最後说道:「如果他能去死就好了。」
「我不清楚为甚麽那名女孩对你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晚饭结束後,白子与黑莓坐在营火旁守夜。
虹被打发去监视费黄。对方欣然的同意,动作迅速的就像从一开始就跟白子是一夥的。
温暖的火包围着疲惫的众人,将他们带入梦乡。今天发生太多事了,就连白子也觉得脑子昏沉。
现在的这份宁静来的刚刚好,他们所有人是都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本来想叫黑莓也去休息的,但是女人并没有同意,反而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我有话对你说。」黑莓严肃的将方才与费黄对话的内容告诉了白子。
「以她的年纪来看,我推测你离开之前她还是个婴儿。照理说你应该没对她做过甚麽,但是她却对你表现出了不合理的仇视。」黑莓一想到费黄最後说的话就费解的皱眉:「我真的无法理解为甚麽。」
「我从来没见过她。」
「我知道,我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是。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你知道吗?她甚至能原谅那个疯子,但是却说无法原谅你之类的话?为甚麽?」黑莓咬着下唇的内侧思考着:「……还是说你在不知情的状况对她做了甚麽不可原谅的事?」
白子挑起了一边的眉,黑莓乾笑了一声。
「我开玩笑的。」她说:「这不是个好时机对吗?」
「现在不是时候。」白子同意。
他们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
「我猜是因为虹杀了军队的所有人。」白子说,黑莓一开始搞不清楚他在只甚麽,但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对方在指费黄对自己的敌意。
「虹是因为我的关系而杀死他们的。虽然说杀人的人是虹,然而虹是疯子,对疯子愤怒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与其对他生气、不如将仇恨指向最根本的原因:也就是我。」白子说出自己的看法:「你觉得这样的解释合理吗?」
「嗯……大概吧。」黑莓拨了一下柴火好让火烧得更旺盛。火堆发出了劈啪的轻响,就像是为话题下了一个句点。
「我个人的猜测是实验室有对他们说过甚麽。大概都是针对我们的负面介绍吧,而你又是领队,所以你的说明就更加扭曲,好让他们能将仇恨都投射到你身上。」黑莓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们在这里猜测也没有用,真实状况只有她本人才了解。虽然我不认为她会告诉我们真正原因。」
一阵沉默,白子听着柴火燃烧的声音一言不发。黑莓也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的又忍不住问问题:「话说回来,你觉得虹怎麽样?」
白子安静地看着她。
「虹……他是个疯子。」黑莓说,她一点也不懂该怎麽去接触这个人──没有人知道该怎麽做。
「我不太懂实验室为甚麽不杀了他,而是将他留下来。我认为──讲难听一点,所有脑子有问题、身体有问题的人都不该让他们活着──我不是歧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没有人有办法去照顾这些人,他们也难以照顾。你看实验室因为留着虹就损失了多少人,当然虹的战斗力很高,但那肯定是之後他们训练出来的。我甚至不懂为甚麽他们会训练他,而不是在发现他是个疯子後就尽早将他处理掉,这很奇怪的不是吗?」
「的确。」白子没想过这点,他点头同意:「除了虹异常的战斗力外,我想不出他们留下他的原因。」
「还是说……他身上有甚麽特殊的地方,令实验室的人不愿意杀掉他呢?」
「是吗?我不知道,他没有四肢……」白子困惑的说:「他没有特别发达的四肢,也没有聪明的头脑……就我现在看来,他并没有特殊到会让人不愿放弃。」
啊但是,他有着美丽的红色头发与眼睛。
白子下意识地想:若自己是实验室的其中一人,或许会因为这样而放过对方。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黑莓想听的大概也不是这种东西。
「我也不清楚,不过那家伙肯定有甚麽特别的地方……」黑莓说着,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他对你有不正常的迷恋。」
「我一点也不懂为甚麽。」白子很快的陈清,他轻轻地皱起了眉。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实验室,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印象了。他那个时候似乎就非常喜欢我,但是当时的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敢保证自己没见过他几次。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为甚麽会那麽喜欢我,甚至一直叫我公主。」
「正常来说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对方产生好感,尤其是过分的好感。」黑莓说:「有没有可能那并不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玩笑吗?」
「这次是认真的。」黑莓观察了下白子的表情,发现对方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後便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让他跟着我们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的……我认为比起费黄,他身上的谜团要危险许多了。我有点担心……」
「放心吧。」白子安慰对方。他试着露出微笑,但是弧度有些浅,彷佛是受潮微弯的纸张。
「如果有甚麽不对劲的话……我会先解决掉他的。」
黑夜与摇摆不定的火光在黑莓的脸上交织,使女子的表情看上去阴晴不定。他们心里似乎都藏着甚麽话,但是没有人愿意开口。
沉默蔓延着,远方传来了细碎的声音。白子转过头,警戒的盯着那个方向。
黑莓还没听到任何东西。她好奇的叫了白子的名字,在想到对方或许发现了甚麽後也抽出了腰间的小刀。
「你在这里守着。」白子对黑莓说,一个人悄声的潜入黑暗中。
白子很快就来到出声者附近,而对方似乎也没有回避的意思,静静地站在原地彷佛正是在等待白子的出现。
「紫藤。」在看清对方是谁後,白子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做甚麽?我们明天还得赶路,如果你现在不休息的话……」
「啊……嗯。是啊,嗯。」名为紫藤的女子看上去有些悲伤,她敷衍地打断了白子的担心。
接着是一阵沉默,紫藤才愧疚的开口:「我……我想,我必须离开了……」
白子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出声。
女人手上拿着早上发现的宝物,她感觉到白子也正盯着拨放器。越是将话憋在心中只会越痛苦,就在紫藤打算开口时,白子却抢先一步说话:「为甚麽?」
「我不会怪你,黑莓他们也不会怪你。」他说,「早上的事情不全是你的错,没有注意到的我也有责任。况且你一个人会很危险的……」
在寂静地有些寒冷的夜中,白子的话语像搁浅的小船般寂寞。紫藤看着他,虽然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却依旧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因为你很宽容……白子,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紫藤垂着眼表现出乖巧的模样,她摸着手上的拨放器。外头的漆有些剥落,手感有些凹凸不停,这反而能令她好好思考。
「但是其他人不会原谅我的……就算他们嘴上没说,他们的眼神也好、动作也好,都会表现出讨厌我的举动。我找到的东西害死了那麽多人,他们的亲朋好友是不会原谅我的。」
「可是,那不是你的错。」白子说:「任何人捡到新奇的东西都会试着操作,只是在你打开声音的同时,另一个队伍遇上了怪物。我们的运气不好,但怪物并不是因为你拨放了声音才被吸引过来的啊。」
「是的。但是如果我没有拨放声音,你大概就能更快的发现怪物……大家肯定会这麽想。」紫藤说:「所以,这其实就是我的责任。就算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个意思、就算这次只是我运气不好,我在这里依旧不再有立足之地。」
「但是、但是……这是误会,朗风教过我的。他告诉过我只要好好说明,误会一定就能解开。」白子的语气中有挽留的意味,他不懂明明对方没做错任何事却会被排挤、也不懂明明离开了团体就会死却还是必须离开的原因。
他想:这些朗风都还没教过我啊!不知道的事又跟怎麽去判断对错呢?
白子为了寻找着正确的话语而沉默下来,紫藤对此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其实你不用这麽执着於正确的事情也没有关系喔。」
白子疑惑的看着她,本来想反驳:『不这样做的话就不像朗风了。』但是紫藤似乎还没说完。
「大家为了活下去,所以都选择去相信、去执着於某种事物。木英相信朗风、黑莓相信朗风……所有人都放弃了思考而执着於朗风,朗风则是相信着『正确』,执着於成为正确的人。但是白子你不是朗风,所以不用强迫自己成为正确也没关系。」女子组织着语言,她看着白子在夜中也闪闪发光的银灰色瞳孔,试图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我们都在利用朗风来换取自身的安宁,甚至在他死後还要求你继承他的位置。身为利用者一员的我,其实也没甚麽资格向你道歉。我只是想告诉白子,你跟朗风是不一样的。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正确的事,你只要成为自己就好了。」
白子听着紫藤的话却无法理解,他想:朗风把一切都教了自己,不正是希望自己继承他吗?那麽为甚麽紫藤却说希望自己不是朗风呢?
「世界上没有绝对正确的事」又是甚麽意思?朗风不就是正确的吗?他说要做正确的事,所以朗风的每一步都必然是正确的。如果朗风的行为是错误,那正确是甚麽?
朗风所做的一切又是甚麽?
而又为甚麽,不管他怎麽努力的学习、不管再怎麽模仿,却无法成为朗风呢?
这个世界无法理解的事情太多、知道的事情太少,还没学完朗风就死了,剩下的事他该怎麽了解呢?
白子找不出答案。他露出了迷惘的表情说:「我不懂。」
紫藤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她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冷的感觉刺激着大脑,感觉清醒多了。
「没关系,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甚麽。不过,如果白子能因为我的话而找到自己的价值就好了。」紫藤说。她想是时候道别了,便往後退了一步。
「我要走了,我拿走随身携带的刀子跟两三天的食物应该不会太过分吧?毕竟我还想活下去呢。」
「你真的得离开吗?」话题被紫藤转了回来,白子也不打算继续探究方才的话题。而是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一个人比一群人还要危险多了,我认为团体行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恩,我也这麽认为。但是,就像我说的一样,在发生了这些事後,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那你该怎麽办?」
「不用担心,别忘了我的躲避技巧可是连朗风都称赞的喔?」紫藤自豪的说:「只要发现不对劲,我就会躲起来。只要小心的前进,靠着指南针我一定也能走到墙那里的,到时候就能再相见啦!等到那个时候再让我加入你们吧?」
紫藤说的一派轻松,白子却依旧担心。但同时也清楚的知道不管再怎麽劝说,紫藤是不可能改变心意的。
他只能提醒对方:「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的是怪物,就躲到附近有水的地方把气味遮住。如果遇到了实验室的人,记得在被发现之前逃走。」
「我会注意的……那麽,再见了,白子。」说完,紫藤就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独留白子一个人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怎麽样?是怪物吗?还是……」原本警戒着的黑莓在看到白子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回来後,连忙问他情况。
「……紫藤决定离开我们。」反正这件事到早上清点人数时还是会被发现,白子决定现在就跟黑莓坦白。
「甚麽!?」黑莓惊讶地站起身。她本来想追上去挽留,但是一想到早上发生的事又裹足不前。
最後,黑莓只是颓丧地坐回去并发出大大的叹息声。白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说甚麽。
他该问对方为甚麽不追上去吗?可是如果答案跟紫藤的一样,那又干嘛问呢?
两人没有再说话,而是沉默的守夜至天亮。
但也是到了隔天,白子才发现离开的不只是紫藤。
「芭生呢!?芭生不见了!」
芭生正是昨天出声反对费黄等人加入的男子,众人寻找他的身影,却只看到男子昨天吃完晚餐後留下来的垃圾。
「芭生那个笨蛋!该不会……」黑莓忍不住大骂,却没敢说出下面的话。对方跟紫藤不一样,既不是战斗人员、也没有出众的躲避能力。而这样的状况下居然甚麽也没带就离开队伍,根本是找死。
白子没想到一天内居然有两个人脱离队伍,这样的事在朗风还活着时从没发生过,他一时间也呆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闪了过来,照得他全身僵硬。他们嘴巴问他怎麽办、眼睛问他怎麽办,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疑问。
白子盯着他们,突然有股错觉,感觉他们下一秒就会开口叫他朗风。
『我、我是朗风……但是,朗风没出过这样的错误。如果朗风没出过这样的错,但是我却出错了,那麽我是、我是谁?』
『我是、我是──朗──』
「公主?」虹突然出现在白子的身後,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白子更是直接拔出刀子,却被对方轻松地拍掉。
「啊哈。」虹看上去很开心,整个人浸泡在虚假的光中闪闪发光。
「早上好啊,公主。」
「虹。」白子盯着对方藏在阴影中的双瞳,原本纷乱的情绪被这麽一吓反而镇定下来了。他转了回去:「事实上,昨天紫藤也有过来找我谈过,最後她同样也决定离开。」
紫藤……
众人议论纷纷。一些人想起了昨天的事,忍不住发出了讥讽的声音。眼见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复杂,白子不得不将话语权拉回来。
「虽然很突然,但我想他们都有自己的考量。紫藤跟芭生也不是笨蛋,就算遇到危险也一定能化险为夷的。」老实说,这些话就连白子自己也不信。可是不这样说的话,他想不出要怎麽说服担心的众人、以及自己。
「……所以一直站在这里担心也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前进才行。白子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总结,在众人依旧怀抱着疑问的悬念下结束这个话题。
「继续往墙的方向前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