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日細雨時 — 游子早無鄉(九)

不敢想像自己逃离宿舍後,薄南会是什麽反应。

赖悦祯喘着气﹐懊恼无比,索性打电话给王明瀚,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出来吃顿饭,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按理,暑期是民宿旺季,她也没指望他能出现,没想到王明瀚马上就答应下来,挂完电话大约半小时,就出现在两人约好的地点。

两人吃午餐的地点不是什麽大餐厅,而是从前他们忙着找大师,身上没多少钱又饥肠辘辘时,最爱去蹲的巷尾小面店。管饱还管种类多,要嘴甜一点,相熟的面店老板还会多加一些肉。

熟门熟路钻到角落座位,点了一大桌子菜,王明瀚买完单回来,先打量了会自己主动搬到妖怪窝的老朋友,确认对方真没被当成食物,缺胳膊断腿回来,才放下心。

「你突然找我出来,害我以为是你被妖怪坑了,急着逃出来。」王明瀚从桌边小抽屉翻了两双筷子出来,递了双给赖悦祯。

似乎想起什麽,他又不满地说:「出门前,我还叫我妈帮忙找找看,有没有庙旁边的套房出租,就怕你最後真的要露宿街头。」

从前王妈也曾让赖悦祯搬到民宿,但她深知自己的聚阴体质,一旦自己不管不顾住进去,恐怕会害到人,便死活不答应,仍旧单身在外居住。

王妈简直操碎了心,一听到王明瀚让她找房子,下手快狠准,这会已经开始在比价差与机能,还传了一大段资料,让他转交给赖悦祯看。

捧着王明瀚的手机,赖悦祯盯着那一堆资料,不免愧疚起来,「我现在真的过得不错,王妈不用这麽担心我!」

「怎麽可能不担心。」也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人,王明瀚马上反驳,表情还颇为严肃。

赖悦祯顿时傻了,直觉告诉她,肯定额外发生了什麽,他才会有这麽大的反应,「……你这麽凶做什麽?难道发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吗?」

长叹口气,王明瀚无奈地说:「你都忘了,你跟大师订符咒的事了吧?」

让房东临时赶出租屋,赖悦祯先是找房子找得头疼,而後搬入妖怪宿舍,虽然免去性命安危,但妖怪气场不比常人,必须花费不少心力适应。

事情一件件找上门,加上久久联络不上大师,赖悦祯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还有一箱符咒,正往旧家寄送中,没能前往拦截。

「不会吧……」想到某种可能性,她脸色一僵,不太想面对现实。

看赖悦祯的反应,大抵也猜出她已经联想到了,王明瀚无奈地抓了抓头,直接说:「我之前忘记你搬家,就拿午餐到你旧家,恰好碰到大师的包裹寄到那边,可能是有撞伤吧,箱子破了个洞,里面的东西就让那边的居民跟你前房东看光了。」

本来,赖悦祯搬家就是因为被人怀疑,在租屋处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房东迫於其他住户的压力,才逼着她赶紧搬走。

现在被人看到那些符咒,不明白用途,难免会让人误会更深。本来只是疑似的罪名成了有凭有据,彻底将她打入邪魔歪道一行,左右邻居谁也不愿意这样一个怪人与自己同住一栋楼。

光用想像,赖悦祯都觉得情况肯定尴尬,更别提人在现场的王明瀚,所受到的压力,以及众人带着窥探的目光,会带给他怎样巨大的心理阴影了。

不愿回忆那时发生的细节,王明瀚满脸劫後余生的沧桑疲惫,「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帮你把符咒都带回来。」

出了那麽大的包,赖悦祯自然明白王明瀚对自己不放心的理由了。

满脸忐忑,她懊恼地说:「都是我的金鱼脑坏事,房东先生没为难你吧?」

「都是小事。」王明瀚摆了摆手。

虽然场面尴尬,但不知道大师什麽时候会回来的状况下,以防万一,这箱符咒他是说什麽都要拿回来。

随着餐点一一送上,两人边吃边随意搭话,王明瀚见赖悦祯神色仍有几分愧疚,乾脆转移话题。

「话说,你在长生的工作怎样,和妖怪当同事,压力应该满大的吧?」

不提还好,一说到长生的事,她就想起自己跑出宿舍前发生的事,尴尬地说:「还没出之前说的任务,但是那边的人都很好,工作也能慢慢上手,你不用担心。」

目光停在她脸颊不知是吃面热的,还是另有原因所冒出的红晕,王明瀚皱眉,语气陡然一沉,「毕竟是妖怪,你还是要留点心眼,不要真的太放心,最後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话不好听,但明白对方是在关心自己,赖悦祯把小菜往他面前一堆,「知道啦,管家婆。」

「谁跟你管家婆,你自己的事自己管,我才不负责。」大翻白眼,王明瀚很想掐眼前面露几分得色的青梅。

「我把符咒带来了,就放车上,你等下我送你回去的时候,你顺便拿走。」

「知道啦。」

话是这麽说,真等赖悦祯坐上副驾驶座,想要搬起符咒的箱子时,放在她裙子贴身口袋的名片,竟隐隐发热发颤,俨然发作捣乱的徵兆。

没亲眼见识过,但能一口气惊动其他房住户的动静肯定不小。就怕车子里面也要上演爆破场面,一察觉名片的异状,赖悦祯当机立断,一把将箱子往後座扔,碰都不敢再碰一下。

王明瀚被赖悦祯弄出的动静吓到,整个人抖了抖,自觉丢了大脸,恼怒道:「做什麽?我检查过箱子里没装炸药,你至於被几张纸吓成这样吗?」

「我像是会被几张纸吓成这样的人吗?」赖悦祯反驳归反驳,脸色却一直没好转。

她盯着被孤伶伶抛在後座的箱子,目光彷佛是要烧穿纸面,专注且警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似乎不只名片有反应,就连箱子……好像也动了一下?

这份疑虑不过在她脑中闪现几秒,就又被她自己推翻──恐怕是车辆恰巧行经崎岖路段,给震颠簸罢了。

将自己的多疑抛到身後,赖悦祯重新思考起名片的古怪之处。

吃过大亏,她将穆玟睿的解说牢记於心,十分肯定他先前说过,符咒出现那反应,是受到恶意的刺激,才会对外界不明气息有了排斥,产生连锁反应。

难不成,是大师的符咒太有用,连对妖怪都能产生威胁,才会让名片表现出强烈的抵触威吓?

可她先前分明也会同时携带大师的旧符咒,以及妖怪们的名片在身上,那时就没有出现过这状况,两者和平共存。

百思不得其解,赖悦祯把自己发现的事,转述给正专注开车的王明瀚。

他思索片刻,犹豫地说:「你先前不是说,旧符咒已经没多大用处了吗?说不一定真是你猜得那样,大师可能副业是抓妖怪,那些名片才会因为感受到威胁,而产生抵抗的效果。」

换言之,新旧符咒之所以会让名片产生不同的反应,或许是在於旧符已经没多大作用,放身上也就摆设品的作用,并没能耐刺激到名片。

王明瀚的分析不无道理,赖悦祯左思右想,暂时找不出其余可能,便认了下来。

可真相若真是如此,她要回宿舍住,自然不能把一整箱会克妖怪的符咒,带回去扰邻。

不然再走上被妖怪邻居们检举的老路,她怕是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意识到这件事,赖悦祯马上跟王明瀚提了,让他帮着暂管,之後若她选择不在长生续任,得搬出宿舍,再找他取回。

王明瀚听着,突然冒出一句:「这麽麻烦做什麽?既然现在符咒拿到了,不如你搬出来吧,反正七月也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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