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辰南翌带着唐娜的手机去了学校。一如既往,准时到校、认真上课,但今天中午不再一个人在三号教学大楼的楼顶吃饭。
在白卲恩还没担任自治会会长一职之前,他俩中午都是一起在楼顶吃的;纵使国中时不同班,下课时间也都一起耗着。自从这学期白卲恩当选会长以後,他身边多了很多的人;不喜欢社交的辰南翌主动避开了那些上流社会的交际,他希望同为上流社会的白卲恩能藉此找到他在社会地位上的立足机会。毕竟,那是自己没法帮上他的忙。
在那之後,辰南翌和白卲恩共处的时间变得比从前少,让两人都变得很空虚。有时,辰南翌会想,也许这就是他和白卲恩未来的一个缩影;他们终究会渐行渐远,最後因为现实的各种条件悬殊而无法再和从前一样相处。然而,白卲恩仍旧是那个白卲恩,说甚麽都不能阻止他把辰南翌视为自己一部分的,那个白卲恩。
今天和平常不同的是,辰南翌中午并没有去楼顶,而是往自治会的社团教室前去。
辰南翌平时不太到自治会的社团教室。自治会大多是和白卲恩一样,出身名门的学生所组成。自治会和其他社团有些类似,但因为组成的学生大多是为了建立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所以并无特定的兴趣和目标。
像辰南翌这样的公费生,一般是进不了自治会的。但因为白卲恩的关系,所以辰南翌硬是被他拉入了这个圈子,然後在白卲恩当上会长後,他成了副会长。
自从白卲恩开始负责自治会後,他中午和放学後都得到自治会的社团教室参加集会。等到晚上六点过後,他才会去图书馆找辰南翌。
辰南翌打开了门,走进宽敞的社团教室。正在嘻嘻哈哈聊天、吃饭的一群学生中,有一位男同学看见了他。
「咦?南翌呀!你今天怎麽有空来?」出身土地开发集团,土木组的林和,笑着门口的辰南翌招手。
原本在聊天的学生们,目光都转向了门口的那张生面孔。
「我有点事,来找李鈊帮忙。」辰南翌无视了这些目光,走向了副会长的座位。会长的位置空着,白卲恩还没来。
「李鈊好像在帮学弟修电路板,会晚一点来。你等一下啊,我帮你发讯息摧他一下。」林和友善地和辰南翌说着,拿出了手机打字。
「谢谢。麻烦你了。」辰南翌把书包放下,坐在他不怎麽喜欢的位置上。
「我们久违的副会长大人,难得愿意来自治会露面啦?」突然,有个气宇不凡的男同学从学生群中站起。
他是电子设备开发的严德集团富三代,严航。他穿着名牌的鞋、戴着名牌的表,傲睨自若地走向辰南翌。
咬着金汤匙出生的他,本就不满辰南翌本身的背景不如自己,却凭着和白卲恩的关系,担任着自治会副会长一职;又加上辰南翌总是缺席自治会每天中午的集会,让他十分不满这个人。
「我来找李鈊帮个忙,等等就走。」辰南翌拿出了自己的笔记型电脑,无视严航的尖言冷语。
「别急着走啊。你可很久、很久没有跟大家好好聊聊了呢!」严航把辰南翌刚打开的电脑阖上,继续尖酸刻薄地说着。
辰南翌不想跟自治会的人起冲突,他本来就只是来找人帮忙而已。他一语不发,再次打开自己的电脑。
自治会中的其他学生并不敢阻止严航的行为,毕竟没有人招惹得起背景雄厚的他。
「我说啊,副会长大人…」严航坐在辰南翌的桌上,又一次阖上他的电脑。
「…严航,你不要一直针对南翌。他只是来找李鈊,关你甚麽事?」出身久里航厦管理的赖可乔打断了目中无人的严航。
「乔乔啊,我们应该要多欢迎欢迎我们的副会长大人。你瞧,他都多久没有来看看自治会的大家了?这不是和大家都不熟了吗?我正热烈欢迎呢!」严航知道对辰南翌有好感的赖可乔肯定会出声,早就想好了反驳的理由。
「…你这哪是欢迎啊?你分明是在找麻烦。」赖可乔平日里就不是和严航很热络,她讨厌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
「我找您麻烦了吗?副会长大人?」严航用手拨乱辰南翌的头发,戏弄着他。辰南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严航,你不要欺人太甚。南翌对自治会的事本来就不熟,何况自治会平日也没有需要麻烦他的事。」林和附和着赖可乔。
「嗯…可是他有麻烦的时候,才想起我们自治会。这是不是有点过份啊?」严航的脑筋转得很快,继续挑衅着。
「他只是来找李鈊,你用不着这麽说话吧?」林和的青梅竹马,出身林业开发的叶姝瑜也有些按耐不住脾气。
「哇…副会长大人,您就是不怎麽出现和解释,还是很多人支持您呢!」严航又拨了拨辰南翌的头发。辰南翌的脸色越发难看。
「我只是来找李鈊。如果我在这里碍着你了,我出去等。」辰南翌把电脑放回书包,准备起身离开。
「不碍着,您请坐。怎麽胆敢说您碍眼了呢?」严航把刚站起来的辰南翌一手按回他原本的座位上。
「严航!」赖可乔怒气冲冲地喊着严航的名字。
辰南翌再次站起,严航再次将他按回原位。
「严航,你对南翌有甚麽意见,可以等白少回来处理。」林和也看不下去,走过去掐住严航的手。
「放开。白少回来又怎麽样?白卲恩不就只会护着这家伙吗?怎麽,白驹建设有这麽狂妄、这麽强盛吗?强盛到你们要护着白驹集团养的这个下等贱民吗?」严航怒视着林和,疾言厉色地说。
「像你这种低等生物,根本不会了解白驹建设强大的原因。」辰南翌听见後,缓缓地放下了书包,站起身子。
「你说谁低等生物?你不就是个下等贱民,只会靠学校吃软饭、靠白卲恩的废物吗?居然还这样跟我说话?」严航甩开林和的手,转过去怒视着辰南翌。
辰南翌没有回答,只是扭了扭左右的肩膀。他一把抓起严航的领口,贴近他的脸。
「白驹建设的强大,是它懂得收藏锋芒、不矜不伐,与人为善跟以和为贵。我若是下等贱民,那成绩、成就都不如我的你,是畜牲吗?」辰南翌用着他那如黑洞般地双眼,不带一丝情绪,直瞪着严航的眼睛。
「你若只是凭藉自己出身好就自命不凡,严德集团也活不过你这一代。」辰南翌撒开抓住严航领口的双手。严航重心不稳,往後退了两、三步。
「…下等贱民!你说谁畜牲!」严航恼羞辰怒,直直往辰南翌挥拳。
辰南翌侧身躲过,一手抓住了严航的手腕。
「我不想惹事。你别太过分。」辰南翌把手往下甩。严航直接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超有趣的欸!我都不知道你们电子组可以这样搞。」社团教室的门口传来浮夸的笑声。接着,白卲恩搂着李鈊的肩膀走了进来。
白卲恩看到坐在地上的严航,面无表情的辰南翌,站在两人中间的林和及直瞪着严航的赖可乔和叶姝瑜。
「在搞甚麽?」白卲恩瞬间收起了原本欢笑的情绪,质问在场的所有人。在场的人,个个都沉默不语。
「没甚麽。我找李鈊帮个忙。」辰南翌没有多做解释,也不想惹事。他转过身,准备拎起自己的书包。
「谁让你走了!」严航站起身,准备偷袭背对他的辰南翌。
林和忍无可忍,一拳狠狠地打在严航脸上。严航猝不及防,撞上一旁的墙壁;林和往後退,甩了甩自己挥拳的那只手。
「阿和!」叶姝瑜往林和跑去,捧着他发红、发肿的手。辰南翌急忙地转身,看见倒地的严航跟不停甩着手的林和。
「到底在搞甚麽!?」白卲恩在门口怒吼。一旁的李鈊也搞不清楚状况。赖可乔往白卲恩的方向跑去,和他简短地解释了整个过程。
「林和,谢谢。你的手…」辰南翌因为林和的出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向林和道谢,同时也很担心他的手。
「严航,你要是连白驹建设都不放在眼里,你还把谁放眼里?你若是不愿意留在这里,你大可自己滚出去。我告诉你,你不滚出自治会,我林和也不欢迎你!」林和指着地上的严航,怒火中烧地吼着。
林和平时是个个性友好谦卑的人,总是以和为贵,一视同仁且明辨是非。他见着桀傲不逊的严航,一次次针对着不断让步的辰南翌,脾气再好的他也没忍住自己的满腔怒火。
「姝瑜,你先带林和去一趟保健室。除了李鈊之外,大家先解散吧。另外,今天下午的社团集会也暂停一次。严航、辰南翌、赖可乔、炎巧音,我以会长的身分要求你们几个留下来。」白卲恩一边走近他们,一边向叶姝瑜说道。
叶姝瑜扶着林和从前门离开了教室,其他人则纷纷从後门离开。严航擦了擦嘴角的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宽阔的社团教室,只剩下了几个人。白卲恩接连打了两通电话。
「赖可乔刚刚稍微和我解释了一下,但我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向学校调阅这间教室的监视录影,麻烦赖可乔你帮我跑一趟。」白卲恩把书包放在会长座位的椅子上,把手机放回口袋。赖可乔点头後,便从前门离开。
「严航,你怎麽想?」他问向一手按着胳膊、嘴角瘀青的严航。
「哼。你问我怎麽想?我怎麽想,重要吗?」严航不屑地回答。
「我想知道你对辰南翌不满的原因,以及对白驹建设的看法。」白卲恩坐上自己的椅子,一手撑着脸颊。
「如果不是你刚愎自用,像辰南翌这种人凭甚麽出现在自治会?还是副会长?身为副会长,却对自治会的事不闻不问?」严航指着面无表情的辰南翌,理直气壮地问着脸色凝重的白卲恩。
「的确,以往的自治会并没有公费生成员。的确,我是刚愎自用,当初辰南翌也的确是我拉进自治会的。但辰南翌能成为副会长,是透过大家投票之後才决定的。炎巧音,你作为书记,应该有纪录过这件事。」白卲恩向坐在原位的炎巧音问道。出身乐器供应商,音乐组的炎巧音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有着学校徽章的皮套记事本。
「嗯。自治会的会长和副会长皆是由同届的自治会学生中投票出来的。根据当时还是二年级的五十名自治会成员,以十八票的白卲恩当选为会长,同为十二票的辰南翌及林和则同时当选为副会长,剩余八票则分散於其他成员。」炎巧音翻出了他们这届的投票纪录,并念出了当时投票的数据。对於此事并不知情的辰南翌,也有些意外。
「由於以往的自治会少有公费生的成员,因此副会长的职务主要由林和负责,而副会长之名只挂辰南翌的名字则是林和的意思。备注的纪录是林和希望藉此打破自治会成员都是被筛选过的学生,让之後的学弟妹可以参照辰南翌的例子,积极参与自治会。」炎巧音仔细地看着自己写过的纪录,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
「虽然副会长之名只挂辰南翌,但林和依旧持有副会长之权力。另外,除了自治会会长必须固定出席外,自治会的午休集会是由成员的自由意志决定参加与否。」暗恋白卲恩的炎巧音为了防止严航继续刁难,自己额外提出了参加集会的条例。
听完炎巧音的解释後,严航的所有质问都被推翻。
「你对辰南翌作为副会长这件事,还有甚麽不满吗?」白卲恩问向严航。
「我不知情。」三年级才加入自治会的严航把眼神别走,不敢直视白卲恩。
「然後,我以白驹建设继承人之一的身份,询问你对於我们集团的看法,以防未来在社会上产生不必要的冲突和误会。」白卲恩将双手合十,抵着下巴。
「…我没甚麽好说的。」严航见自己大势已去,也不想多做解释。
白卲恩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强迫和追问。
「我会透过赖可乔待会儿拿回来的录影带,了解我不在时发生的所有过程。接着,我会将林和副会长的意见列入考虑,和自治会成员共同决定是否除去你的自治会成员资格。你有其他要提出的反驳吗?」白卲恩正经地看着严航。
「我会自己退出,用不着你们决定。」严航用着仅存的自尊,说出了这句话。
白卲恩拿出了口袋里震动的手机。
「我听完乔乔跟我解释之後,我想你可能受伤了。我打电话请了救护车,他们刚到学校。你要自己走下去,还是请他们上来?」白卲恩问着一脸不甘的严航。
「你干嘛自作主张叫救护车?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严航不懂白卲恩的行为,对他宣泄自己满腔无处可去的愤怒。
「我不伟大。但不可能对於眼前有难的人视而不见。」白卲恩看向漫不经心,望着窗外发呆的辰南翌。
严航的所有怒火,在白卲恩的回答下瞬间灰飞烟灭。明明自己大言不惭地批评了他的知己和家族,他却如此大度地以德报怨。
严航懂了最初辰南翌说的话。他默默地走出教室,选择自己一个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