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千帆尽过 — 第八章

脑袋被音乐吵的昏沉,郑中基的声音时大时小,在她耳边不知疲倦地唱:“在地球上唯独你爱我这废人。”

她在半夜中渐渐清醒,不由自主地躺在床上笑:多傻逼啊。

她把耳机扯掉。这个沉睡的寂静的房子里,她想,只要她不动,一切就凝固了,她就只是房子的一部分。

就像方泽言,只要不找他,他就像不存在一样,绝不会来找她。

是啦。外形好,潜力大,气质清冷,只要不是性格上突出的问题,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所以才合她胃口。她只想要这些外在的,肤浅的光环,让她满足于,止步于此。像欣赏风景一样,像喜欢一件漂亮衣服一样,像观赏波澜壮阔的潮水一样,而不是再禁一次退潮以后的荒凉。

美丽就掏心,丑恶就抛弃。所有关系都像这样不就好了。所有人都承认这妙处吧,尽情伤害弱者吧,没有什么丢脸的。

她已经变得更成熟了。她已不再像从前一样,企图用另一段关系来填满这段关系的缺陷,用交流来转移情绪,不是没有用,只是她浑身都是缺陷,补不好任何东西。她静静面对内心的塌陷,塌陷处升起的潮水,凶猛地撞击她胸膛时的疼痛感,以及坠入失落感,就像陷入一个漩涡,想丧失感官地放声大哭,可熄灭的手机屏幕里她又是面目表情的,麻木的,僵硬的。

尽量误会我吧。说我蠢也好,说我没有思想也行,什么肤浅,和你们不在一个世界里……都行。但是你们真的都伤害不了我,因为你们能想到的词,我都骂过自己。

太晚了,不,是太早了。她看着漆黑的天空。没意思。就算她从天黑醒到天亮,也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在想什么,需要什么,难道还会有人为她失眠吗?

天真,太天真。竟然一直想着天降好物。

她四肢无力躺在床上,想哭,但是又想谁能现在立马站在她床前呢?没有这个人,她又把眼泪憋回去。没关系,我用不着麻烦别人,我睡一觉就能好。

她自暴自弃地想,那就这样吧。他们已经一天没联系,那再多几天也是一样。

她上课不听,作业也不写,只等每次茜茜给她临时抱佛脚,或者在袖子里藏手机,脸不红心不跳地抄。然而茜茜也不怎么听,她俩和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熟,没什么大学朋友,不知道能和谁讨论。其实说是室友,但她大二就搬了出去,也就没打过什么交道。

马上就要信息论理论考试,她看着空白的书,突然就想到方泽言以前难得关心,但又半是挑剔半是刻薄地说:你就不能好好读书?然后被她嘻嘻哈哈给遮掩了过去。

她都能想象到,他面对她时的表情。无论事与大小。她摇了摇头,打消麻烦他的心思。

自己找的麻烦,有时候却不想承担。

她帮茜茜在正在落雨的街上拍了很多照片。且站且蹲,回头时又笑容明媚。茜茜很喜欢王家卫式的构景,侧重行人,街景的流动,又突出人的神态。

茜茜看她拍的照片,故意说,“你拍的这是什么鬼玩意——还以为撞鬼了。”

“无所谓,那你就别发圈。”

“哼哼。就不听你的。”茜茜笑眯眯地全部保存。

她突然问茜茜:“茜茜,你觉得我什么样的人。”

茜茜翻着照片,“为啥要在乎别人的评价啊,你觉得自己是啥人就是啥人呗。”

“你就不能正面回答一下?”

“我觉得你很好啊。”

“……那我是不是很虚伪?”

“哈哈怎么说呢,”茜茜笑着抬头仔细地观摩了她一会,“这算啥虚伪,比你虚伪的人大有人在,你这顶多算无聊,女生有自己的小心思很正常啊。”

“那这虚伪要是伤害到别人了呢?”

“啊?那你要怎么办?对那个人好一点挽救回来?”

“我不知道。我现在谁都不想理。我只想静止。”

“唉,你想静止,别人不一定配合你。倒时候你还是得做出选择。”茜茜叹了口气,“你得坚定点,你知道吗。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坚定。坚定是什么。坚定了这么久难道有结果吗。

她的手机突然传来消息: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见你。

又是一条:我现在家,你能不能现在就过来。求你了。

她打电话想回绝他:我快考试了,没时间。又想是不是直接回我不想见你更直接?但是电话无人接。

他肯定是故意的。不让她拒绝他。怎么,就算准了她不会绝情地直接不去?

她烦躁地对茜茜说:“我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茜茜还以为是方泽言,“哈哈哈我就说他肯定会来找你的吧——去吧去吧。”

她站在他家门口,敲门前,想了很多可能。甚至想立马掉头就走,干脆当没看见消息。

但是一开门就看到他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时,霎那间全身就动弹不得。他紧紧抱住她,就像她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他找到他丢失的一部分一样。

她可以把这个瞬间过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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