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风风雨雨,在高莲华倒下後,却是诡异的停滞消散。
魏国眼下虽风平浪静,可蓝琼鸾终归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此次春狩,画仙刺杀蓝家人的任务成功,对付高莲华的杀手虽没有全然得手,可男人这一重伤倒下,短诗间内怕是回不过元气。
且从对抗外患来瞧,这一仗魏国已是输得彻底。
於内,皇帝保下了禁军统领符忠然,却失了蓝桑凡,高莲华亦然不过一口气残存;外戚方面更是惨烈,非但没损了皇帝心腹,还弄巧成拙得真让高莲华受了伤。
那年对抗陈国早让魏国去了大半武将,要不是哪年高莲华几是癫狂的杀戮,堪堪保下魏国生机,他们怕是连争都不用与皇帝争。
国之将灭,那些权势财富可不就成了镜花水月,算计算成一场空?
窦智胄与高廷华再是对高莲华恨得牙痒痒,也是明白魏国缺不得他。
遑论是外戚抑或皇帝,於此刻皆只有一个选择──安稳。
即便是蓝家家主生前早将一身绝学传与蓝琼鸾,可终归是火候不足,在蓝家家主遭刺杀身亡,魏国终究是顿失一大靠山。
年方十八的少年家主,又怎能抵得上威名许久的蓝桑凡?
几是在短短几天,魏国便收敛起所有气焰,边防寻常示威性的军队演练,虽是不曾歇停半会,却是不若曾经的声势夺人,彷若刻意淡化了存在,只求众人不将焦点搁置於此。
叹了口气,蓝琼鸾将手上的褶子递与飞星,脸庞上的倦怠显而易见,「这边是书外省的急件,还得让你帮我送过去了。」
「王妃言重,这本是飞星分内之事。」半弓着身,飞星恭敬的接过书件後,半眯的狐狸眼难得不带半点戏谑,只是纯然的担忧。
这些日子飞星看得明白,蓝琼鸾遑论是心理抑或身体,都已紧绷到极致。
先是高莲华为护自己身受重伤,鲜血狂涌喷溅,火辣辣得溅落在她脸庞,那直击而来的铁锈味,直至而今都不时让蓝琼鸾夜半辗转,脑中翻涌噩梦。
而後回归锦城,蓝琼鸾更是要面对父丧,家族事务一概落到自己身上的庞大压力,又何况……
忆起房内至今未醒的高莲华,飞星眸光一沉,万千话语只残一声叹息,「王妃可千万注意身体,而今王爷未醒、蓝家且乱,您是万万不能在这时有半点差错呀。」
但凭心论,从前飞星於蓝琼鸾的第一印象,虽多是来自於外人对蓝家小姐的盛赞,可依旧不足以让他真正将蓝琼鸾搁在眼中。
许是高莲华一概表现的强势,嫁入高府後的蓝琼鸾於飞星眼中,多是给男人护得严实,再是聪敏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并无多的作为。
这样印象,自是让飞星将蓝琼鸾的地位於主子认定的妻子罢,并无真正的将蓝琼鸾放在荣王府女主人之上。
但今次风波,飞星才是见识到了外头传闻的,何谓蓝家巾帼不负男儿。
遑论是蓝家抑或荣王府,多是牵绊着不能与外人道的机密之事,哪里能随意托付他人?
故而即便还披着重孝,蓝琼鸾依旧只能赶紧收拾难平的心绪,一肩扛下蓝家与荣王府的诸多杂事。
屏却由於重孝之身,将不便处理的蓝家之事托与傅阳,她几乎是一手包办了所有能做的事。
飞影忙着整治骚动的天涯盟弟兄,而飞星虽能帮衬蓝琼鸾,可於外人而言,他终归是下人身分,哪里能全然顶替荣王?终归是得荣王妃亲自出面不可。
这般艰难的现实,让蓝琼鸾连伤痛的时间都给剥夺,只能用最快的速度稳下混乱的局面。
诸事繁沓,这些事一箩筐的全在一夕间让蓝琼鸾担下,让她本还娇嫩青涩的脸庞刻上了成熟,灵动的眼眸晕开阴霾,近些日子里,飞星已是难见蓝琼鸾的笑容。
看清飞星对她的关切,蓝琼鸾浅浅勾起轻若昙花的笑颜,如烟如岚,瞧来万般浅淡一触即散,「我自会注意,倒是飞星公子这阵子是荣王府、天涯盟两头跑,才是真正需要好好歇歇。」
显然不欲再多与飞星提到自个情况,蓝琼鸾拐了个弯,又把飞星的关怀挡回,让他只能深深叹了口气,拿起公文就先退下。
揉了揉写了一天笔墨的手腕,蓝琼鸾转目对上半阖的窗棂,浅浅澄光透入,散在窗边缀出了一地的灿烂。
从天将明忙到这会子,蓝琼鸾扶着椅子站起身,单薄的身子不自觉的晃了晃,步履踩踏了几下,方才抹去了所有的不对劲,又是过往的端庄优雅。
习惯性的在忙碌了一天後,往那间厢房而去,蓝琼鸾才拐过几个廊子,便突然发现一纤弱的身影端了个盅,正与她往同一方向而去。
「窦侧妃,你怎麽会在这?」话音里有难以掩藏的冷意,蓝琼鸾看着窦莹莹的眼神凛冽如刃。
「莹莹见过王妃。」先是屈膝一礼,窦莹莹才彷若柔弱的对上蓝琼鸾,细声说道:「禀王妃,莹莹不过是想,要王爷醒来怕是会饿,才煮了粥想着去见见王爷,要真是能遇上王爷醒来,可就是谢天谢地。」
沉沉的看着窦莹莹,直把她都盯出一身冷汗,蓝琼鸾才说:「侧妃难道是忘了,我说过王爷所在的房间寻常人不得随意进出麽?又何况侧妃是忘了上回你进去後发生的事?」
上回窦莹莹抑是如这般,不过端着碗汤接近高莲华,便给男人野兽一般的警戒意识,给弄得差点死在男人手下。
瞠大着泛着血丝的眼,男人的眸散落凌乱找不着半点焦点,显然半点意识也无,只不过是单纯时刻戒备着的本能,让他便是昏迷中依旧抗拒着陌生气息的接近。
窦莹莹不过是俯身将手中的食物,搁在床榻旁的几上,就引得男人瞬间蹦起,死死扣上她的颈子。
要不是正好逢上蓝琼鸾与飞星处理完事务,一见场面不对便拉开高莲华,并再次敲昏他,怕是窦莹莹就要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连一点反抗机会也无。
掐紧托盘,窦莹莹脸庞的笑变得勉强,再是她怎样想趁这机会接近高莲华,却都抵不过男人彻底的抵触。
脸色青白,窦莹莹半弯了膝,捏着托盘的手颤抖,显然心头满怀不甘,「王妃说的是,是莹莹欠考虑了,莹莹先行告退。」
目送着窦莹莹转身离去,蓝琼鸾半晌才歛回目光,旋过身子推开了窦莹莹没能进入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