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接话,蓦然的沉寂带着让人难忍的难堪──窦莹莹明白,男人这是默认了他的不信任。
亭中女子的泪珠啪哒一声,狠狠砸碎在地上,那微弱的破裂声意外的清晰,高莲华眼波一颤,视线有了一瞬停滞於地上的水痕,而後便若有似无的晃向亭子外,最後顿在花园的一角。
半晌才歛回视线,高莲华这回彻底垂下眼帘,再出口的话语连一丝感情都寻不着,「窦莹莹,荣王府对你来说终究是不适合,趁着这次爷同窦智胄难得有了合作,只消爷开口,要送你回去不是不可能。」
窦莹莹望着男人脸庞上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又哭又笑的,分明是带着上扬弧度的喜悦尾音,可从女子唇瓣中脱口而出时,却有着说不清的哀愁:「王爷,这还是您从妾身进府後,第一次喊对妾身的名字,却不想是在如此场景。」
言以至此,高莲华对窦莹莹的话依旧是不多理会,让她独脚戏似的对着近在身前,却恍若天涯。
窦莹莹自嘲似的扬起唇角,强拿出最後一丝理智,微弓下身对着高莲华一礼,「王爷既然如此说道,那妾身也不打扰王爷了。」
搁下手上的大氅於亭中的石桌上,窦莹莹从侍女手中接过请帖,看男人对她不予理睬的模样,从鼻息间挤出一声苦笑,还是学乖没再出声自讨没趣。
将请帖安放在大氅上头,窦莹莹旋过身,徒留下仍带着她手心温度的大氅在男人身侧,以及一抹男人无从发现的怨恨神情──蓝琼鸾她凭什麽?
分明她比她待在他身边还要早,可难道她姓蓝,便能比她轻易那般多得到男人目光的留连,她却还只能为男人终於唤对她的名字,而感到欣喜?
既然一昧放软无效,高莲华总认为她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利益……那麽她会让高莲华明白,她能带给他的,会比蓝家能给他的更多,窦家於他会有那麽一日,是唯一能依靠的所在,而不再是死敌。
这样思虑着,窦莹莹苍白的脸庞缓缓缀上了一抹妖异的红润,本是一片黯淡的眼瞳闪烁,正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高莲华几乎是在窦莹莹背过身向前远去的瞬间,便扯动眼帘,注视着女子的纤弱背影,眉头有了微乎其微的紧缩。
可即便是高莲华眼睛再利,也瞧不着女子在侧过身子时,那一闪即逝的狰狞表情,牵动女子神情的每一丝肌肉,都搅着深深的痴迷以及难以理清的愤恨。
女子的裙摆融入霜雪,纤弱的身姿不一会便彻底没入风雪中。
高莲华将女子逐渐淡薄的身影映在自己瞳仁之上,眼波清浅摆荡着的有深思,有不耐,有嘲讽──但也仅此於涟漪点点,墨黑浓稠的瞳眸深处仍为一片平静。
挪过目光,高莲华又将自己的眼光扫向早先望向的花园角落,薄唇开阖,出口的话音终於覆上了一层温情,「夫人不作一声躲在那看好戏,可是不怕爷去疼爱他人?」
男人的嗓音引起避在角落,不知听了多久的蓝琼鸾轻叹口气,脚下的步履不再踌躇,而是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男人。
「王爷是什麽时候发现妾身在的?」怀里抱着毯子,蓝琼鸾这时来到花园,显然是和窦莹莹有着相同目的。
注意到妻子略显尴尬的神情,高莲华只是挑起眉,阴阳怪气的说道:「在输输前脚刚来,夫人後脚就到时爷便发现了……喔,夫人来此还带着毯子,想不着夫人倒是和输输心有灵犀。」
脸色微僵,蓝琼鸾耳尖子有些发红,给人抓着自己偷听的事,着实不是一件值得光荣的事,「王爷方才不是还叫对人的名字,怎生的转眼又是一口一个输输。」
「爷又忘了。」说得十分自然,高莲华半点停滞也无,便溜出了这一句话。
对男人的无赖程度又有更深一层的了解,蓝琼鸾捡了男人身旁的位置坐下,犹豫片刻,还是替男人披上了毯子。
高莲华的侧颜有着刀削一般的锐利线条,深邃的五官并不因为掩去了半面,便失去那趋近於妖异的邪肆魅力,却也同时让人见之,但不敢轻易近之。
雪花不时旋落亭中,不时刮落在高莲华的肩头,是愈发衬得神色疏离的男子有如冰铸。
定定凝视男人的侧颜半晌,蓝琼鸾莫名的心口有些酸涩,「妾身从来没想过,王爷的记性这样差。」
她也说不清,当在看到窦莹莹那望向男人,满是眷恋的目光时,自己的心口怎麽会突然泛起满满的惊惧。
畏惧於那过於耀眼执着的视线会拨动男人的心,畏惧於……男人也会用那样灼热的视线看向别人。
在听到男人的一句:「爷又忘了。」,她有着窃然的心安,更多的却是复而翻腾的满满酸涩。
这段时日的相处,让她以为男人坚硬的外表下,许是有着旁人难敌的柔软。
可眼前的男人在此时此刻,却又如传闻中的杀神魏国荣王一般,华美的外表下是已然乾枯的心湖,再不起波涛,恁是狂风吹搅卷刮,依旧萧瑟的叫人冻寒。
那样的灼热目光也牵不起男人的一点情绪,仍然能那样冰冷的推拒窦莹莹至此,难道皇家人真真避不过在无穷的利益摩擦下,逐渐凝心成石的无情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