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晨背对着窗户,三两下拆开了信封。小窗明净,有微弱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信纸,在办公桌上晕开了一个浅浅的光圈。
顾念之瞥了那封信一眼,又看向他:「你学生?」
「嗯。」
顾念之见他一脸淡然,她挑了挑眉,未置一词。
顾清晨那时等韩晓雾走了之後,就把自家姐姐晾在一旁,迳自浏览了信的内容,眼尾渐渐浮上几点笑意。
顾念之极少见到他笑,她从前认为自己已经足够面摊了,岂料这个双胞胎弟弟比她更不爱笑,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冰山综合体。只不过一个是凌厉的高冷,眉目间是十足的霜雪倾覆;一个是疏离的清冷,彷佛四大皆空的清高之士。
这会儿难得见到他眼底的笑意,她有些讶异,想到了刚才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
明明笑意是来自小姑娘的信,但他刚才对待她的态度却与对常人无异,都是冷淡而自持的。
顾念之一时也摸不清半点头绪。
顾清晨看完信後,彷佛才想到身旁还有一个姐姐,他的视线从信纸移到她身上,语气平淡:「还有事?」
顾念之:「……」
其实本来就没什麽事,她刚才就是路过T大顺便探个班,给他送了杯咖啡。
姐弟俩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两人从小就是话少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突然顾念之似是想到了什麽,她看向他身上的白衬衫:「你这里有没有领带?」
顾清晨不知道她要干什麽,但还是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条领带,是预防突然要出席正式场合而准备的。
顾念之接过领带,面色格外自然:「给我练习打个领带?」
顾清晨:「???」
顾念之看着自家弟弟一脸菜色,马上就摸清了他的想法。敢情是以为她跟谁有染了,才要练习帮男人打领带呢。
她连忙解释道:「我跟任平生没什麽。」
「我都还没说是谁呢。」顾清晨轻勾着嘴角,笑得无害。
顾念之:「……」
顾清晨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一副任君采撷的坦然:「来吧。」
顾念之差点儿把手上的领带摔到他脸上。
「把你脑内的不正经想法都屏蔽掉,我是写文需要。」顾念之把领带绕过他的脖子,「要写女主帮男主系领带,但我只有在网上看过影片,想说找你练练手,亲自做过比较能精准描述过程的细节。」
岂料系到一半,韩晓雾就来了。
小姑娘震惊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顾清晨眼底笑意更深。
顾念之见自家弟弟一时半会儿是没心思搭理她了,於是果断拽了包离开。
顾清晨轻笑一声,又快速地扫了一遍摊在桌上的信。
什麽「身姿似清高孤松,眉眼间的冷峻像是巍巍山巅之上的千年白雪,彷佛捂不化的永冻之层。然而只这轻轻扫过来的一眼,尽管依旧淡漠如霜,却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朵花……」,那文笔做作得彷佛是要去投稿文艺奖。
他依稀能想像她在书桌前埋头苦思文艺句子的模样,时而摔笔时而抓头发,边写边在心底碎念着「顾清晨这个王八蛋」。
他一如既往地把信纸对半摺起,修长的手指滑过纸面,指腹在对摺处不轻不重地压过,俨然在藉着压紧信纸之时,也藉机压住什麽似的。
然後这张信纸也和无数张信纸的命运一样,被放到了第一层上锁的抽屉里。
顾清晨一边想着小姑娘这次不晓得要气多久,一边把笔电收起,一本正经地去上课了。
韩晓雾说要放弃就是要放弃,尽管内心的欲望叫嚣着想见他,她铁了心就是不去找顾清晨。
妈的,没了他还不能好好生活吗?
何况本来就不曾拥有过。
韩晓雾总是自动屏蔽午夜梦回那些隐约的念想,忽略时而聚时而散的离恨和心痒难耐,隔天早上起床後又是一条好汉。
她在化妆盒里面挑了半天,终於选出一支复古风的正红色口红,心情甚好地开始上唇妆。
前阵子为了在顾清晨面前装成小白花,她有大半的唇膏不能被宠幸,只能擦一些裸粉或是浅豆沙的颜色,这会儿不用在顾清晨眼前晃悠了,其他色号终於从雪藏中解脱。
什麽女为悦己者容,分明是女为悦己而容,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是为了自己看着开心,其他人觉得赏心悦目那都是附加价值。
韩晓雾边哼着小调边化妆,愉快地把自己从素颜小清纯变成妩媚小妖精,那正红色染上唇後,看着气场大开,艳丽非常。
她这几天对於在图书馆念书觉得有点腻了,昨天便在网上搜索T市有哪些推荐的咖啡厅,打算今天去其中一间消磨漫漫长夜。
秋雨疏落,走出宿舍大门,整个城市都是黄灰调的。残叶枯枝纷黄,斜风细雨虚茫,街巷彷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雾纱。
韩晓雾不以为意,撑起伞就往公车站走去。
也许是恰好遇上下班下课的时间,公车站的队伍排得特别长,好不容易等来要搭的那一班车,车上也是人潮拥挤。
韩晓雾吃力地挤上车,几乎是被人群推着走,终於公车门关上了,而她也找到了一个可以扶着的杆子,避免行路途中的颠簸导致自己站不稳。
身前身後都是人,狭窄的车内闷热潮湿,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喧杂沸反盈天,她心底盘算着以後这种情况还是搭计程车好了,在这样的尖峰时段,估计所有大众交通工具都是差不多的惨烈。
到了下一站,又是一波人潮来去,在逼不得已的推动中,她感觉大腿後处似乎被什麽轻擦而过。
韩晓雾艰难地往後一看,却见身後的人们都在低头滑手机,她心想也许是自己过分敏感了,要不然就是经过的人是不小心碰到的。
她没怎麽在意,静静地等待公车行驶,雨天的交通委实壅塞,一路上不知堵了多少遍。
公车走走停停,又是一站的停靠,韩晓雾依旧被人潮左右了去路,移动间却再次感受到了大腿处的异状。
似乎有一只手在她的大腿上摸了一把,比起刚才的轻触即放,这次停留的时间更久,几乎长达三秒。
这下再怎麽样都能确定是有人趁乱伸出咸猪手了,韩晓雾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往周遭扫了一遍,却看不出是哪个人如此丧心病狂。
她想要往别处走去,逃离这个危险的位置,然而此时她待的是角落,车上拥塞无空隙,完全无法从中开出一条路。
她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岂料过了几分钟,那只手又覆了上来,这回不只在大腿停留,甚至放肆地上移到臀部。
韩晓雾脏话都要骂出来了,过分的拥挤使她无法转身看是哪个登徒子,她嫌恶地挥掉那只手,怎知过了几秒他却重蹈覆辙。
心底的恐惧不断滋长,她知道她必须大叫出声,喊个「性骚扰」什麽的也好,然而大脑像是失去了对於身体的支配权,她想要开口,却怎麽样都发不出声音。
止不住的颤栗让她想起了那时候的绝望,依稀也是想要大叫却叫不出声,只能任由那只手抚遍肌肤,在她的身上种下罪孽的脏污。
眼看下一站就要到了,韩晓雾也不管她原本的目的地,只想快点在这站下车,逃离这个囚禁的深渊。
她费尽力气才冲破人群,双脚落地的瞬间有些腿软,好在身旁的一个妇人即时扶住她,才避免了摔倒的可能。
韩晓雾向妇人道了谢,匆匆进了一家便利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