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天蒙蒙亮,梅冉冉盖上一件不惹眼的黪色披袍,让莫琛深接应,混进千梅岭一干外姓门生中,而後风尘仆仆,被人驭剑载往黎州。
甫至元化港坞,便有守在城墙外边的弟子前来策应。
梅冉冉一见来者身着百竹岭的道袍,赶紧拉妥外袍帽沿,混入各岭派来的门生中,一同登上停泊在渠道边的小船。
如今城门无端紧闭,水道成了唯一能进入元化城内的途径。一行人分搭十来艘木船,皆由百竹岭弟子操桨。航行期间除水波音外,整条暗渠阒静无声,且愈往里边愈是漆暗,即使船上备有一盏煤灯,仍照不清周围。
众人开始惴惴不安,可登船前又被告知不得任意驭剑施术,只好说话壮胆。
弟子一:「这、这渠道之水真清澈,底下石砖皆能一览无遗呢。」
弟子二:「是啊,真不负元化水城的美名呀。」
弟子三尚未启口附赞,不远处便有东西迎面飘来。
流过船边时,坐於船沿的莫琛深好奇一探,差点惊叫出声。
那是一具浮肿的漂流屍,梅冉冉大致睐了一眼,由衣袍判断是一般城内人家。
随着水流陆陆续续飘来十几具浮屍,尽管水质依旧清透,大夥儿却被突如其来的屍身刷新三观,不敢贸然再言。
莫约一盏茶,总算抵达渠道终点,众门生随掌舵人走上石阶,来到元化城中的一条大街上。
四周阒寂无人,户户门窗紧闭,半点灯烛火光都没有。
梅冉冉左右观瞅,觉得这条路十分眼熟,想了半晌才忆起这是当年初遇褚天辰的勾栏大街。
「仙师不觉奇怪吗,这些百竹岭弟子怎麽个个熟门熟路的?」莫琛深摸至他身旁,疑惑问道。
梅冉冉大致猜出缘由却不能明讲,只好笑应不知。
众位初登元化的弟子被一路带进一间客栈,连聚首谈论渠道怪事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百竹岭门生赶进分配好的厢房。
莫琛深一入房,里面的千梅岭门生便簇拥而上。
「天啊,莫师姐你怎麽也来了!」
「你们──」莫琛深环顾宿房一周,发现满室全为後辈晚生,差点激动落泪。她深吸口气,理了理心绪,再道:「究竟发生何事,你们怎麽全困在这儿?霍师兄呢,他没带领你们吗?」
其中一名女修哭哭啼啼道:「咱们来元化隔天,霍师兄就不见踪影了,而且听隔壁厢房的万松岭弟子说,不啻霍师兄,就连墨宫主、檀宫主以及十菊岭的仪师姐,这回派来的崎岖山首领全都下落不明。」
「什麽!」莫琛深倏地高八度惊呼,让梅冉冉大感不好,上前摀住她的嘴。
此举更是惊动後面一干外姓门生,看清他颜面的一名弟子直指他喊:「是亲眷师兄梅冉冉,宫主一向偏颇,怎可能派他亲至贼窟!」
梅冉冉听了两眼发直,深觉外姓门生逻辑欠练。「不管兄长偏不偏心,总归我就是来了,正站在你跟前呢。」
「哼,崎岖山四岭宫主除千梅岭外,全来元化解救自派门生,独独梅辕死都不肯下山,而今派你一个一事无成的弟弟来做啥?监视咱们死透吗!」
梅冉冉正欲驳释,莫琛深先一步挥开捂嘴的手,忿忿道:「仙师才不是宫主派来的,他煞费苦心偷偷潜入就为了救你们,你们怎能胡乱瞎说!」
他没有费尽心血要救这些人啊,话别抓着乱讲、别乱立Flag呀师妹!
「救我们,凭他?」一名後生跳出来直指梅冉冉,道:「莫师姐,四岭宫主都救不出咱们了,你哪来的自信认为冉师兄能助我们脱离元化?」
「我──」
莫琛深一时语塞,梅冉冉便捡起来接话:「俗话说『众人同心,其利断金』,大家如今生死同在一艘船上,就别急着轻藐我了。不如说说你们来的这几日遇到哪些事,对离开这鬼地方还比较有助力。」
又一名弟子不以为然,嗤鼻道:「你凭什麽要我们说。」
梅冉冉掏出许久没拿出来装逼的摺扇,一脸「既然你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道:「凭几具渠道里的漂流屍。你们是不是曾在大街上遇过一种体型矮小,长相极其丑陋,耳朵尖尖的魔怪?」
语甫毕,一名女修登时点头如捣蒜。梅冉冉接着道:「那是撒种魔,一种专门传播魔界种子的低等魔物。」
莫琛深疑惑道:「可撒种魔与漂流屍有何干系?」
梅冉冉娓娓道来:「那些屍身虽泡水浮肿,但皮开肉绽的伤口清晰可见,这是因为撒种魔散化成粉後,会将种子播进人体。一开始不会有什麽变化,待幼苗渐渐长大,破体而出时便会肉裂骨断至死。」
众人听了一片譁然。
这就说明派来的第二批人马为何选上霍凌霄。自己也中过撒种魔的毒,替他解掉的正是本作神医。
「来元化後,霍师兄去给谁医治过?」
门生们面面相觑,俄顷才有女修上前应道:「我是庶药庵弟子,之前曾与霍师兄走遍不少人家,可师兄失踪前的诊疗,他不让人跟,尔後之事我便不甚清楚。」
一人道来便有他人响应:「我倒是听万松岭门生说,墨宫主身中剧毒,霍师兄曾去诊看过。」
耳闻至此,梅冉冉微微挑眉,似是听出端倪。莫琛深见状赶紧问道:「仙师可有眉目?」
没来得及安抚一干躁进弟子,外头响起敲门声,门随即被推开。
「派五名弟子至栈厅。」来者是百竹岭门生,随意点了房内五人就要他们跟着走。
梅冉冉与莫琛深正好伫於扉前,离得近,注定被选中。
一行五人下楼,这才发现四岭咸有指派,里头还参杂些小流门派弟子,莫约二十余人。
「他们这是要我们做什?」无人吭声更添诡谲,莫琛深心生胆怯,不自觉往梅冉冉挨近。
他耸耸肩,应道:「我也不晓,跟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