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无法回避这直面而来的冲击,一个人处着心惶惶的,因此有人朝她伸出援手时,林绾都觉得那像救命的绳索。尤其是池明瑜递过来的,她更是毫无犹豫地抓住。
她的脸色白了又胀红的,一个女孩子,怔在那儿,耳边净是置身事外茶余饭後的闲谈和扯皮,看起来多麽无能为力,章谋想了一会,问要不他领她来,大家替她想想怎麽解决,池明瑜没有意见,方川自然也不做反对,只是他想着他在这谣言里占据一半的份量,这麽招她来,他不在意吗。
但他看池明瑜的模样,也不像是太介怀,便噤了发问的心思。
章谋走到布告栏旁招呼她们来,大方地让了位置,自己到方川边上挤,端着碗埋头吃了口,问道:「怎麽了?你说说。」林绾缓了好久,不是很自信地说:「抽屉里有封信,里面放了项链和我的照片,刚才前面是……像上次那样的。」男生几人一阵想,章谋脑筋动得快,张了张嘴,「又来?」
林绾点头,心里担惊受怕的,她说平时她只和班上的人互动,高二分组前的班所有人与她相处都很融洽,没有特别招惹别人,谁想如今受到这些骚扰手段。
几番思索未果,章谋看了下池明瑜的反应——没反应就是不排斥——他心想大家朋友一场,能帮就帮,笑着要她们俩女孩回座位赶紧用餐,他们会再想怎麽制裁那个偷拍犯。
真相是不明朗的,但犯案的动机和手法可以推算,不论上回距离这次的间隔,初估起来,如若送信和偷拍都是同个人,那麽最有可能的理由便是爱慕林绾,在暗处总偷窥她,不正确地表明存在,才害得她自觉遇上跟踪狂;如若不是同个作案者,那又是为什麽呢?左思右想,章谋觉得他们现知的线索太少,也不密集,不好去做定论与判断,有些将自己代入侦探的角色,上个课都神游,老盯着前门那面墙发呆。
对此,池明瑜的想法就显得简单粗暴:去拆早些时日他们安装的镜头。
侦探一拍大腿,兴冲冲道他怎麽就没想到呢。当日,三个人讲定放学留晚些检查机器,池明瑜在第八节课末三十分昏沉沉地睡过去,一边的方川看着他的发旋,不一会儿盖了外套双手叠趴小憩,漫漫虚度时光。
「它好像没拍到东西。」
手头的机器让他把玩得近解体,看半天没瞅出哪里特别,章谋将机台上缴,池明瑜研究许久,霍然把镜头扔回去章谋那,两人见他不发一语,大略猜到了结果。
他们现有的,手机能录一小时已是极限,再更多的,物质上的损己利人,他们都还没有这个本事,章谋愁得在椅子上打转,不希望给了她冀盼,又事後抱歉做不到。
可时间过得很快,七点了。再晚,警卫会来巡的。
池明瑜的神情连章谋都读不懂,朦胧不明的光罩在他淡漠的脸庞,方川莫名有种感觉,他觉得池明瑜是想闷声干点什麽,但是当下他未去触破。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很好听?」
池明瑜走在他左後,听了这话稍稍挑眉,说没有。「怎麽?」
方川想着事,眼向上望,「我来的第一天,你趴在桌子上睡觉,被老师点名让你别睡了,当时老师讲到你的名字,我就在想这个名字该怎麽写,明亮的明吗,又是哪个瑜字,听起来很剔透,是个好名字。」
「後来知道你名字的字之後,我也在想字配得挺好的,但你天天都在睡,醒着的时候就是偷吃……」池明瑜似笑非笑地截断他,「你敢说你没有吃?」送分题方川一秒接到,他笔直踏在迈向前方的路上,身子却些微往左倾,在夜风里谈笑,嘴甜一时:「吃,谢谢池哥大方分享,你人最好。」
「哦,不用客气。」他与他随意唱和。
「跑大队真的很帅,青春洋溢,」方川寻了个形容,「梦中男神。」
这些个古怪的词套在他这儿,池明瑜感到称赞接收不良,轻飘飘地瞥他,彷佛方川和章谋耳濡目染久了也敢在他面前皮一皮,且近来频率增幅之大,他是该摩拳擦掌摁灭他们的威风了,省得每天得意。
「有求於人还是别有用心?谁教你这麽夸的。」他的输出狠快直接。
「都不是。」方川感叹,「有感而发。」
「是吗。」
「超市遇见你那次,那时候你还有点、嗯,独来独往吧,想跟你做朋友,想跟你吃个饭什麽的,你都不感兴趣,和现在差特别多。你觉得当初那样更好吗?我不知道,但我想拉着你玩,还好最後成了。」
池明瑜应了单音,在听。
方川便说:「前段时间有个问题在困扰我,你说,明明你的名字字义明亮剔透,运动、下厨很优秀,也愿意帮同学解围,一个可以闪闪发光的人,为什麽感觉想把自己埋起来,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你的气质很吸引我,池哥,你没意识到其实你很好,你很习惯忽略自己的感受和需求。」
「可是人活在这个世界,没有人能一直一个人的。」
「我不能,更不想。我不希望你太孤单。」
「独居老人不是你的归宿。」
三分侃,七分真实诚挚,他把话说得圆融,好似祝福他真能平安美满。
方川操碎了心地想修复、或说为他填补,填补池明瑜前半生大起大落动荡伴随而生的不安。
分崩离析至打心眼儿地觉察幸福,这不是逆天改命,是事在人为。
喜欢日渐瞒不住,他只好拐弯抹角地想帮助和让他感受到关心,暗搓搓平衡不能光明正大付出的惋惜。
他第一次喜欢人,不敢轻言,不敢草率。
「同桌的心灵鸡汤……真像个散发功德金光的大善人。」
方川顿住,为难道:「不,你这就……」
方川。他喊了下,见那人没有答话,就再试唤了一次。
池明瑜摸着喉结处,按了按嗓子,再叫他。
「知道了啊,」他扣着方川两边臂膀,掐住肩头肉,那般不经心地回应那些祈愿,「会好,我懂,你说太多了。」池明瑜咬字的颗粒感骨碌碌停在夜空的气流中,肌肤相贴的热度让方川心头在烧,他想要松口气,可是嗓子很紧,和他所不知道的方才池明瑜开口前的声嗓一样,踌躇过,还是发了声,方川转了过来,池明瑜的嘴角近在咫尺,略矮些的个头在他的角度,池明瑜就像一个在底下的漩涡,无时不循循善诱勾着他坠入。
短短一须臾,方川忽然有了种使命感,他的使命,是要陪这个人变好。现在还不能功成身退,他还得加把劲,要看他真的认同与肯定,「最後了,今天。池明瑜,会发光的人,就永远都值得。」
很多东西,他值不值得?
「值得,我知道。路口到了,回去吧。」池明瑜内敛地收回手,但推了方川一把。「学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