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微黄的光照在人行道上,安允诗走到公寓楼下,站在大门前拿出公寓钥匙。
「终於回来了。」一道低哑醇厚的男音从身侧传来。
安允诗吓得钥匙掉在地上。
「霍陈……玖……」她睁大眼,紧抿下唇。
她拾起钥匙时,霍陈玖朝右前方摆手,黑色宾士车的车灯亮起,刺眼夜街,秦邵将车驶离。
他叫秦邵回去,是今天打算住下?
「我在医院待久了,後来跟朋友一起吃晚饭,所以才现在回来。」安允诗想着他刚才说的「终於」,是不是他特地来等她?
「谢谢你叫杨平辛帮我安排治疗的事。」
「嗯,你的伤,杨平辛有跟我报备了,该复诊的别迟,我会盯着你。」
霍陈玖凝眸,沉闷地瞅向安允诗被绷带缠绕的左上臂。
在他接到范的电话当时,他难以言喻那种压制和急躁的复杂情绪,这份担心超乎他所能控制的,一路上他无法停止想像她遇害的画面,她的害怕、恐惧不知道怎麽的,居然全加注在他身上,他懂她的冷静及聪明,在被通缉犯的胁持当下,她肯定努力保持镇定,在他以为这些黑暗冷酷的因子已经侵袭他彻底时,没想到,医院那刹那是最冰寒刺骨的。
「那男的是谁?」他问。
「谁?哪个男的?」
「陪你在病床旁的那位。」
病床旁的?不正是梁仲棋吗。
「他啊,叫梁仲棋,是我大学的朋友,也是……我前男友的弟弟,但我已经没再跟前男友联络了!」安允诗介绍到後来赶紧解释,就怕在他心里自己是位会跟前男友藕断丝连的人。
「嗯。」霍陈玖点头。
其实他知道,他知道那个男人叫梁仲棋,在警局时,他已经让秦邵备好关於那男人的资料。
一部分因为梁仲棋是跟她一起遇害的关系,一部份是他凭什麽碰他范围内的东西。
那男人对她的挂心程度,已经灼热到白痴也感觉得出来。
身负刀伤也坚持要等她好,他或许该感到高兴安允诗的朋友如此绅士,再怎麽痛,也以女士为优先,可惜男人之间,也是有所谓的第六感,那叫梁仲棋的男人喜欢她,很明显。
霍陈玖伸手轻触伤口上的纱布,手指滑在纱布上。
梁仲棋从医生手中抢来包紮工作,亲手替她包紮,触碰她的肌肤,感受到她的体温,如此近的距离,惹得霍陈玖一身怒火!他对安允诗的占有慾一天天增加,他使尽控制住,却还是一点一点的参杂在每一次见面。
他几乎想不到有什麽办法可以冷却他心中的妒火,意志力的忍耐像数百只的群兽与妒火交战,他实在很想上前去扭断那男人的手。
他的东西,从来不许人触碰。
「霍陈玖,你怎麽了?」安允诗轻声问。
她其实想问他是不是在生气?
虽然他有时候话不多,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出他的喜怒哀乐,今天的他特别沉默,她猜想是不是跟自己没主动通知他受伤的事有关。
毕竟霍陈玖控制慾很强,她没在第一时间告知他,确实在他们现阶段的关系里有些尴尬。
「霍陈玖──」
「以後别让任何男人碰到你。」他说话时燃起他天生摄人的权威感。
霍陈玖拉下网布,梁仲棋替她包紮的画面不停窜入他脑海,那男人对安允诗的细心温柔,安允诗没拒绝的任他帮忙包紮,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男人更是。
霍陈玖的理智边界雷霆交加,电击声如此真实。
他怎麽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安允诗是在他掌中的女人,谁也不能触碰。
「记住,谁都不行。」霍陈玖猝然扯散安允诗臂上的绷带。
无情狠烈的痛觉从伤口窜入,手臂像又被人划开!
「痛!」安允诗痛得脸色泛白,大叫。
长条的白色绷带飘落在地,上头染着血与药色,刺鼻的味道散开来。
「霍陈玖!」她难得失控大吼。
他到底在做什麽!?
霍陈玖表情冷硬,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对她吃痛的表情未感到心疼,他可是忍了一下午的怒气,说伤的话,他更深她好几倍!
「上楼,我帮你换药。」霍陈玖拿来她手中的钥匙开门。
什麽?他这麽粗暴的拆了她绷带,就为了换药!?
她一瞬闪过方才的对话,他是因为梁仲棋……所以抓狂吗?
安允诗坐在沙发上,霍陈玖照着上药顺序帮她重新包紮,她看他成功的在尾处打上结,心里也终於松一口气,她原本还担心着霍陈玖不懂换药步骤,毕竟他有许多杂事都是杨平辛替他完成的,看他替自己包紮时,她眼睛可睁大了,就怕他用错了什麽,一个刀伤被他搞得要截肢。
霍陈玖帮她换药时,气氛很沉重,这种感觉很诡异,因为他似乎在操控着什麽,除了气氛外,他压抑自己沸腾的情绪,死命要隐藏住内心的自己,她不晓得他的压抑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不想让她见到关於他的其他?
安允诗悄悄叹息,这空间里其中的沉默,包含着她的闷气。被他猛然粗暴地拆开绷带,还痛得要死,她能不气吗!?
以後别让任何男人碰到你,记住,谁都不行。
这句话,俨然充满占有慾、控制慾,他不是在告诉她,而是在命令她。
她不是一般神经大条的蠢女孩,她心细聪敏,不是不懂他的意思,两人的发展已比暧昧还浓郁,甚有是情侣的错觉,他固定每星期有一天住她家──好吧,虽然没同床,她也不是慾女不会急着同床,可他们也是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她不是观念传统,偶尔的孤男寡女当然没问题,但他们是常常,七天一见,次数用频率来算都简单,可见多常。
但,即使霍陈玖说出了那句关於他所有权的话,她还是摸不清两人的关系算什麽。
「你不解释吗?」
「解释什麽?」
「你刚刚很粗暴的拆我绷带,很粗暴,很痛!」
霍陈玖顿住,半晌後才沉沉的嗯一声。
他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像被泼了一桶零下三十度的冷水。
「你为什麽要那麽粗暴?就好好拆嘛,还是……你不会拆?」她一脸惶恐,因为这并不是不可能。
受到质疑的霍陈玖,扬起一边的眉梢。
「我会拆,力道纯属是因为心情。」
「你心情不好发泄在我身上?」
「是绷带。」
「可是痛的是我。」
「我无法阻止这连带关系。」
听到这,安允诗觉得自己要晕厥了,深深觉得自己是扫到台风尾,感到委屈。
「你看到梁仲棋在帮我包紮,所以生气?」她问。
「记得我在楼下跟你说的话吗?」他没正面回应她的话。
安允诗点头。
「要记牢,别让任何男人碰到你。」霍陈玖温热的大掌贴在她颊畔,「安允诗,你是喜欢我的。」
安允诗瞠目,想不到霍陈玖骄傲到这副德性,直接明确的替她告白吗!?而且还是向他自己?
他的话明明是肯定句,却也传达许多不准,不准喜欢上别人、不准让别的男人碰到、不准不准……
「你就这麽有自信?」
霍陈玖骄傲得自信一笑,想来没有什麽能逃出他手里。
「我不讨论废话,很费时,我想先填饱我的肚子。」他按住腹部。
噢,好个废话,看样子他真有全世界女人都会对他有好感的自信,她撇眼他俊帅迷人的侧脸,好,她没异议,他应该该死的有自信。
「你没吃晚餐?」
他斜眼看她。
她瞬间会意到他的意思,「你等我……等到没吃晚餐?」
霍陈玖没应声,以沉默回应。
安允诗倒抽口气,今年不知道父母有没有帮她点光明灯,她好像越来越大胆了,她居然让霍陈玖等她等得饿肚子!
「我去看看有什麽吃的可以煮。」她起身去冰箱看看有什麽食材能料理。
「不用。」霍陈玖伸手揽住她。
让一个病人为他料理,他可没这麽残忍。
「你不是饿了吗?」
「泡面,有吗?」
「……不,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麽不行?」
还问她为什麽?这是个级别和食物等级问题啊,大爷……
虽然她没直接认识霍陈家,但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培养出的尊贵大少爷,在她这吃泡面,不会吐血吗?
「给我吃泡面也不是什麽不礼貌的事。」说着,霍陈玖便走到电子炉边,要翻橱柜,找找泡面是不是放在那。
「等等等,呃──你上次吃泡面是什麽时候?」
「去年去加州露营的时候,我们准备的是台湾泡面,我觉得还不错。」
安允诗咬牙僵硬笑着,小声碎念:「露营啊……那还真是非常时候才会吃呢。」
「什麽?」
「没事没事,我煮水饺给你吃吧。」
「你受伤了,去坐着,我自己简单用个泡面比较快。」
安允诗见他又要去翻橱柜,立刻飞奔挡在橱柜前。
「我这伤又不碍事,能煮东西的!」
霍陈玖吐口气,手摆置胸前。
「坚持不让我吃。」
她重重的点头。
霍陈玖拿出手机要拨电话,通话前任性的制定公平制约:「好,我不能吃,你以後也休想。」
「为什麽──」
「杨平辛你现在立刻来安小姐的住家,我需要进食。」命令完,他收起手机。
「你……不会是特地叫杨平辛过来煮东西的吧?」
「嗯。」
「你要吃东西,我煮就好了,为什麽要特地把他叫过来?这样多麻烦人。」安允诗懊恼地摀住半张脸。
「他生来就是为了服侍我。」
「别告诉我他二十四小时刮风下雨全年无休。」
霍陈玖摊手,扁唇笑起。
「秦邵也是?」
「差不多,只是有些许不同。」
以霍陈家的身份来说,整天有保镳跟随他可以理解,但连管家也随身伺候,那可少见了。
杨平辛不出半小时,立刻出现在她家楼下,她心底对杨平辛的效率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两人完全是一位呼风唤雨,一位随传随到。
霍陈玖在等杨平辛料理好前,先去洗澡,安允诗倚着半人高的橱柜,在一旁看杨平辛俐落的切菜、下面,他动作快速熟练,小锅里的香气腾腾缭绕,让吃完晚饭的她都想偷嚐一口。
「平常霍陈玖所有吃的都是你煮吗?」
「是的,安小姐。」
「霍陈玖真的那麽乖,不挑食啊?」
乖……?杨平辛有些汗颜,不知安小姐怎麽会想把乖这个字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对方还是少爷。
「是的,霍陈少爷很乖──呃,不是不是!他很好,不挑食,只是挑味。」杨平辛险些瘫软,瞧瞧自己这张嘴说那什麽话,乖啥呢乖。
「那小时候一定教得很好,要不挑食可不容易,像我就很讨厌茄子。」
「老夫人管教严厉,不仅少爷,全家族的人都不挑食,只挑──」
「味。」安允诗与他异口同声说,两人被同样的默契逗笑。
安允诗听见浴室门开启的声音,霍陈玖裸着上身,头盖白毛巾向他们走来。
她对霍陈玖的好身材脸红,他手臂的二头肌和结实性感的腹肌让她眼神不敢逗留太久,他除了脸外,连身材也可以让所有女人为之疯狂。
但她知道,他的脸是天生的,上帝最美的雕塑品,而身材是他练来的,每个星期六他会固定去健身房,平日有时间的话,他会夜间慢跑,除了活动身体训练外,也好好提升身体的健康状况,毕竟长时间待在办公室,只会降低他体内所有机能。
「在笑什麽?」他带着刚淋浴完的热气靠近。
「没什麽,只是说你很乖,不会挑食。」安允诗垫起脚尖,隔着毛巾揉着他的黑发。
「乖?」霍陈玖往杨平辛看去。
杨平辛寒毛竖起,缩着肩将煮好的面和几盘菜端到桌上,是好、是好,他真的没说乖这个字啊少爷……
霍陈玖夹起面,卷在汤匙上,他将汤匙递到安允诗嘴边。
「张嘴。」
安允诗有些意外他的亲密举动,况且杨平辛在旁边呢!这害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她张口吃下後,霍陈玖淡淡一笑说:「这是我第一次喂人。」
「第一次?」安允诗愣住。
「嗯。」
「以前的女朋友也没吗?」
「她们有手。」
「我也有啊……」
「你现在算半残。」老实说他也不晓得原因,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或许是因为她受伤,或许。
安允诗无力的看自己受伤的手臂,其实只是划伤啊,手脚还是可以很灵活,为什麽把她分到半残!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不自觉将自己跟她以前的女朋友比了?
她伸手把额上的浏海往後梳,重复想着自己刚问的话,老天……她这样根本是在暗示霍陈玖两人的关系。
霍陈玖吃完後,她想把碗放到水槽,杨平辛速度异常的快,在她还没动作时,已经把碗捧在手上拿去水槽了。
「那个……杨平辛,没关系的,我来洗吧!你刚刚都煮面了,我来洗碗这样比较公平。」
「不,这是我的职责,我来做就行了。」杨平辛微笑着。
看杨平辛坚持,她也不好抢来做。
霍陈玖看着在一边的安允诗,忽然想起他似乎没看过她洗碗,在之前,安允诗几乎都是趁他洗澡的时候去做。
「你会修电器?」安允诗突然惊呼。
「会,只要不是太严重的问题,我都能修复。」杨平辛有些谦虚地说。
「哇……你能做菜、修电器、还会做各种家事,根本全能欸,比起来这一点……霍陈玖──」她差点脱口而出无能两字,杨平辛赶紧插嘴,保劳自己性命。
「这全都是我应该为少爷做的,心甘情愿,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能伺候少爷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恩赐!」他喊的大声,只差搥心脏发誓。
她骇然怔住,杨平辛不会是很享受被霍陈玖奴役吧?
陡然,放在楼上充电的手机响起,安允诗走上楼去接听电话。
慢动作洗碗的杨平辛完全不敢转身,他没胆看少爷的脸,不知道少爷有没有察觉出安小姐下一句是什麽,他到底该不该转身看一下,起码要了解少爷现在表情如何他才好做事。
杨平辛偷偷往右转一点,才转个十度角,他又立即转回来,不──太恐怖了!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再、再、再再一次就好,转──不!他还是不敢!转──不!好恐怖怎麽办──转转转──不不不──算了算了,别管了,不管少爷的脸是青是紫,他都无所谓!
在他放弃的时候,他身後突然有一声低沉的叫唤。
「杨平辛。」
安允诗挂下电话,开心地下楼,原来范是要打来叫她明天别上班了,看她今天下午遇到骇人的挟持事件,他实在不忍让好朋友还未得到放松,隔天就继续上班,他可不是那麽泯灭人心的老板。
虽然是跟朋友一起的工作室,但一听到放假还是开心地想哼歌。
安允诗在下阶梯时,突然听到杨平辛的哭喊声。
她急走下楼,眼前的画面害她怔住。
「少爷~求您放手吧!拜托别这样,这是我的工作啊──怎麽能让您……不!少爷您的手碰倒洗碗精了!」杨平辛跪在霍陈玖脚边哭喊。
霍陈玖在水槽前洗着杯子,杨平辛在他脚边不停哭求请他住手。
「吵死了,洗个碗而已。」
「不不不……您的手怎麽可以碰到洗碗精呢?不,少爷……不要啊!别再洗了!」整间屋子传着杨平辛崩溃的沙哑哭喊。
霍陈家第二代大少爷亲自洗碗,这让其他老爷夫人们看到,他还要活吗?他乾脆等等把洗碗精吃了自杀,一了百了。
「别再洗了少爷──有好多泡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