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说他妈妈因为嫉妒尹海芬的成功，所以想要夺走她的家庭⋯⋯」她越说越小声，语气多了一丝不确定。
「天啊⋯⋯」方日谦一手扶上额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不是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让她感到更加不安。
沈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启唇：「芷英阿姨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程海跟她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的知名度虽然不及我妈，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比我妈更真实。芷英阿姨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刻意去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她心一怔，耳边响起程海的话。
『我妈嫉妒尹海芬的成功，所以想要夺走她重要的东西。尹海芬的人、她的家庭、她的婚姻⋯⋯很可怕吧？』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程叔叔是我妈的经纪人，所以我跟程海从小就认识了。」他平静地说道：「由於我们同年龄、念同一个学校，我妈又因为拍戏经常不在家，所以芷英阿姨常常一起顺便照顾我⋯⋯小时候，我跟芷英阿姨相处的时间，甚至比我妈还多。」
她没有作声，只是静静聆听，心里却不自觉地感到紧张。
因为她不知道这会是什麽样的故事。
「我爸是我妈的影迷，他喜欢我妈的美貌，还有她在萤幕上亮眼的样子，我妈则喜欢我爸的家世和背景⋯⋯」他讽刺一笑，「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梦幻的童话故事，但其实是一个很肤浅的爱情故事。」
「⋯⋯」她一怔。
尹海芬的婚姻一直都是演艺圈的神话──亚洲影后和餐饮界龙头总裁、俊男美女的组合，不论是事业、婚姻、家庭，她都拥有了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从来就没有在我爸妈之间感受到所谓的『爱』，他们之间比较像是各取所需，所有的互动都只是为了在镜头前营造出一种完美、令人羡慕的形象。」他停顿了片刻，沉了口气，「可是我爸跟芷英阿姨之间却不一样。虽然当时我还小，但我知道他看芷英阿姨的眼神跟看我妈的眼神不同，也会露出我从没看过的笑容⋯⋯我爸，他是真的喜欢芷英阿姨，而芷英阿姨也是如此。」
倏地，她感到心彷佛被人重重一击，美眸尽是错愕。
什麽？
「我妈也知道这点。事情曝光後，我爸就对我妈坦承、提出离婚，但我妈却不肯接受事实，因为在我妈眼里，她是尹海芬，而芷英阿姨只是一个连三流演员都称不上的後辈，她不能接受自己输给这样的人。」他沈默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在芷英阿姨的告别式，我妈趁着程叔叔不在时，指着程海骂他妈妈是狐狸精、不要脸，因为嫉妒所以想要抢走不属於她的东西⋯⋯」
他喉咙一阵乾涩，语气忍不住哽咽，「当时程海哭得很伤心，我却没有上前安慰他，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後看着他，明明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话一落下，范允乐感觉心用力一抽。
她无法想像，这个世界上怎麽可以有人对一个刚丧失母亲的孩子说这种话？
程海，你是抱着这些回忆长大的吗？
回想起程海温柔的笑颜，她觉得好心疼，好心痛，痛得喘不过气。
她闭上眼、试图吸收刚才的资讯，保持冷静，「程海他一直认为是他妈妈的错，是她故意要破坏你的家庭⋯⋯」
想起当时程海黯然的神情，她知道他是真心对自己的母亲感到失望。
「我妈习惯了赞美和崇拜，所以没办法接受失败。她只能怪我把芷英阿姨带进家里、怪芷英阿姨勾引我爸、怪我爸不忠诚，却不愿意接受也许婚姻失败，她也有错。我妈性格太强势，让周边所有的人都喘不过气。」他痛苦地阖上眼，低声道：「我真的没想到我妈的那番话，居然对程海的影响这麽大⋯⋯」
「太不公平了⋯⋯这对程海太不公平了⋯⋯」她双拳紧握，声音忍不住颤抖，「你知道你妈的那番话，几乎改变了程海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吗？」
「⋯⋯」方日谦眼里起了波浪，却哑口无言。
「虽然他表面上总是笑着，内心却是黑暗、不抱任何一丝希望的，就连当他知道自己生病时，他根本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因为对他而言，他早就已经失去所有了，他谁都没有。」她不禁崩溃大吼，「程海到底做错了什麽？为什麽你们大家都要对他这麽残忍？」
语毕，她的眼泪再也压抑不住，沿着侧脸滑落至地上。
程海是如此善良，为什麽所有的人都要对他这麽残酷？
「⋯⋯」方日谦喉咙一紧，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也希望当时的自己做出不同的选择。虽然这麽多年来，他告诉自己他应该要讨厌程海，但内心深处，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讨厌过程海，只是不知道该用什麽方式亲近他。
如果可以，他多麽想要回到那段纯真的时光。
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没有指责⋯⋯
「对不起⋯⋯」可是时间不能重来，所以他只能这麽说。
她泣不成声，最後蹲下身子，将脸埋入双臂之间，眼泪如一片瀑布宣泄而下，浸湿了白袍袖子，打乱了夜晚的寂静。
『我不会像我妈一样，强求不属於自己的东西。』
程海的声音，伴随着海浪，在她耳边回荡着。
程海，你妈妈没有想要抢走不属於她的东西，你知道吗？
她虽然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但那个人也爱她。
『握不住的东西，代表它从来就不属於你。』
如果你知道了事实，你还会这麽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