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请了长假。
我不清楚他的请假原因,就连导师劳伦女士也不晓得。昨天她甚至与我们讨论考前无故请假的弊害,并一派语重心长地再三申明,若是我们还想安稳取得毕业证书,绝对不许肆意效仿。
但无论如何,没有维克托搅扰,绝对是件值得庆颂的好事。少了他领头,他那班狐朋狗友也懒得搭理我,顶多当我行经时不怀好意的吹吹口哨。得幸脱离这些无谓的杂事,我着实松一口气,午餐时间也终於能正常用餐了。一切再好不过。
至於训练,那大概是最近最令人苦恼的事了。好消息是,熬过最初的阵痛期,欧罗巴斯给予的运动菜单也开始奏效——由於皮下脂肪不厚的缘故,逾一个月的频繁磨练,已让我的肌肉曲线略微成形,甚至还隐隐抽高了些。再搭配过往所缺乏的正常饮食,我的肌耐力较从前已经明显好上许多,无论慢跑或者阻抗项目,想必假以时日就能上手。
只是这时的我,还沉溺过度运动的疲惫情绪,尚未察觉自身的变化。无论身体,或者精神上,只感到万分倦怠。所以,大概是旁观者清的缘故,粗线条的南森倒是难得灵敏一回。他首先发现我的不同。
顺道一提,这是认识欧罗巴斯的第三十四天,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二十个安逸日子。在这星期四的午餐时间里,我终於在食堂巧遇高我一年级的南森。
我们已经许久没见了。他告诉我,为了上周末的区域联赛,他也全新投身足球队的魔鬼训练中,直到这些天才得空放行......虽然我没听说近期举办任何比赛。但,无所谓,他也没蒙骗我的必要。
「我的天,兄弟。」遥远地,我听见有人如此说道。我抬头,恰好看见那抹熟悉身影向我大步走来。「这麽久没见,你果真加入超人联盟了?」南森将餐盘摆放桌面,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像是把玩新球棍般捏着我的手臂不放。
我嚼着薯条,一脸奇怪地看他。「嘿,好久不见......怎麽了吗?」我说,试图收回我的手臂,同时眼神不自主地往左移——惹事精欧罗巴斯就站在隔壁餐桌上、正神情专注地研究灯泡与电线的衔接。
我得一面惊惧食堂跳电的可能性,第一时间没听清南森指的是什麽事。
「我的意思是,你变结实了兄弟!」南森用力地拍着我还单薄的肩膀,力道之大成功唤回我的注意力。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只见那双装有狐疑神色的绿色大眼快速递近我眼前。「此外,你看上去似乎也有点不同了呢,休斯先生......」他歪着头看我,又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欧罗巴斯的方向。
我下意识往後缩,撇开他的目光。「没、没吧?」我说。或许是他的眼神太澄澈了,使我有被看穿似的不安。这状况,让我突然想起先前看过的一篇研究,它谈论四肢发达者的直觉准确性。所以,即便深知除我之外,应当没人能看见欧罗巴斯,我依旧感到莫名心虚。
不过当然,南森最终什麽也没能察觉,他很快将视线收回来。「好吧,那你这周末有空吗?」他摸向胸前口袋,拿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纸。「我们队上得了奖,我拿到两张票,周末可以一起看电影。」他持续将大手搭在我的肩上,笑容灿烂地对我说。
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以及感受肩膀上的热度,我不自觉地想起从前家里养的那条金毛犬。每当渴盼主人的陪伴时,牠总会叼着棒球,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带着三分乞求,以及七分期待。
所以,面对这样的要求,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空间。毕竟伤害一个大男孩的感情,就如同拒绝与狗游玩一般罪孽深重。我已经与恶魔结伴了,其余的更多罪名,我可万万担当不起。
但根据印象,我依稀记得,上周欧罗巴斯似乎强调他於这周末安排了极其重要的训练。虽然我恨不得装死偷闲,却也清楚忤逆欧罗巴斯的後果。身为大恶魔的他,绝对有千万种方法让不服管束的我生不如死。而我凑巧一个也不想尝试。
谁晓得,恶魔先生的脑回路依旧扭曲的让人难以捉摸。「你得答应他。」不知何时,欧罗巴斯已经站在我身後。「这是多麽难得的机会,小家伙。良好的人际关系与打字速度同样,皆是『变强』的要件之一。你得把握它。」
他双手抱胸,扬起下巴笃定地说。看着他这般自负的神情,我开始好奇那张冗长的厕纸卷宗,究竟记载多少零碎琐事?
总之,好吧。看来我是无法推拒了,只好点头接受这次的邀约。事实上,这也是我人生首次的电影约会,我理应没有拒绝的缘由与本钱。不仅是对於一个普通中学生而言,电影票实在过於奢侈,更重要的,我也没有足够交情的朋友,能这般虚耗时光。
所以无论从哪个层面看来,就如欧罗巴斯所说,我都该好好把握它。
不过平时人缘挺好的南森,这一刻倒是比我还兴奋。他用力地搂住我,激动的差点把饭菜打翻。作为当事人之一,我可以明显感觉旁人的侧目。他们低头细论南森在球队的极高名气,以及过往我的悲惨评价......这实在是件值得哀伤的事。可以想知胆小、瘦弱与无用的等等标签,已然深刻烙印在我的皮肉上了,我究竟得耗费多少努力,才能将它们逐一剜除呢?
兀自沉溺在这哀戚时刻,我暂且没余裕分析南森兴奋的点,只认为他与以往同样,纯粹是想宣泄足球大男孩的旺盛精力罢了。反正他的积极热情,向来令我无法招架,我已经慢慢习以为常。
直到不久後我才真正明白:原来比起单纯直觉的南森,我才是那位真正情感迟钝的家伙。参不透南森的心意,也忽略了欧罗巴斯的感受,非得等到尽失一切,才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