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律言正在山泉旁静坐运气,这里最能使他心静,况且──还有他每日在等待的人。
时辰一到,轻缓的脚步声从後头传入沈律言耳中。小狐妖真想无声无息靠近绝非难事,对方摆明故意要闹他。以不变应万变,是他从这个爱闹腾的小狐妖身上学会的道理。
察觉有一双手从後头揽上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後背,沈律言蓦然僵住,嘴上却没有表示。
「欸,小白,你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怎麽都不动了?」
明知故问。
「你下来,坐好。」
小狐妖哼了一声,眼珠一转把唇凑到他耳边,吹了两口气,「今天再去找你睡觉,你说好不好啊?」沈律言唯独对这个诱惑没有显着克服,立刻红了耳朵,「哈哈──你怎麽能这麽有趣呢!」
「你──」
「好好好,不要生气,难为你长着一张这麽好看的脸。」小狐妖松开手,在他身旁乖乖盘腿坐下,俊美脸庞毫不掩饰盯着沈律言,「你都快十岁了,从小小美人长成小美人了,以後长成大美人,别忘记感谢我供了你快三年的山果汁,让你好好长大!」
沈律言抿了抿唇,嘴上无力地抵抗:「我才不是美人……」
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几绺漆黑发丝勾在耳後,某些随意落下披在肩上,微风吹抚带起了发丝轻飘却并未遮去这张好看的容颜,微微勾起的眼角总是带着天真笑意,世间少有,堪称绝色。
这个小狐妖──是除了沈岳红外,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脑中窜出这个诡异想法,他蓦然甩了甩头,站起身来。
小狐妖眨眨眼睛,「要回去了?」
「嗯,师叔不希望我在这里待太久。」边说,他瞥了一眼水面,要是沈俪没说──他压根不会注意底下压着一只凶悍蛟龙。
「喔!好吧──那我还要继续逛逛。」沈律言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听见他的声音:「晚上我去找你,别再把我踹下床,知不知道啊?」
沈律言心想也就那一次──他做了恶梦,况且也不是真踹,就被对方一直记着!他摀起耳朵,加速脚步逃离现场。
小狐妖盯着他的背影,又是一阵大笑。
沈律言回到屋内,忽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平常这个时候,沈俪应当是在的。他踏入沈俪的房中,惊觉她倒卧在地,昏了过去。
「师叔──!」
沈律言连忙探她鼻息,尚有吞吐,接着吃力地将她背到榻上。她面色惨白,眉心不断冒出细汗,吐息紊乱。沈律言束手无策,焦急之际,他听见沈俪在喃喃自语,似是陷入梦魇。
「师兄……你怎不懂……我对你……」她露出脆弱神色,这让沈律言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沈俪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你把他送来……要我如何是好……那是你和她的孩子……」
当下,沈律言犹如被惊雷劈中。他不知该如何排解,只得起身逃离。
沈律言觉得自己的心情特别紊乱。
他虽懵懵懂懂,却好像有几分明白沈俪的意思。沈俪到底是心甘情愿接受自己来到这里?还是为了沈岳红,不得不委屈呢?
忽然,一个疑惑语声传来:「小白,你蹲在这儿干嘛?肚子疼?」
沈律言对於牠的突然出现已然习惯,并未感到特别惊讶,他面带苦涩,「师叔……犯病了。」
这段时间,沈俪发病过几次。她以为沈律言没发现,其实心思细腻的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沈俪没提起,就是不愿他多问。
「难道要死了?瞧你一副哭丧的样子。」
「你别胡说。我只是发现……师叔可能,不是自己喜欢才照顾我的。」和小狐妖相处这麽多日子以来,他们之间无话不谈。毕竟在这深山中,只有对方是唯一跟他较为相等的存在了。
小狐妖眨了眨眼睛,明显不解,「不喜欢的话,干嘛要照顾你?」话一出口,沈律言又变哑巴了,见状,小狐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喜欢她不就好了?看着她难受,你也难受;她若开心,你也开心,不是吗?」
牠这样一说,沈律言忽然也不清楚自己在纠结什麽了。沈俪照顾了他这麽些年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不管她怎麽想他,这份恩情都无以为报。念头一转,他无奈说出口:「我……帮不了师叔。」
小狐妖笑了笑,给了他一点安慰,「没事,明日肯定就好了!你回自己房间去好好待着,省得她醒来看见你这张脸,心情都搞差了!」牠的九条尾巴晃了晃,格外显眼,「那我继续去逛逛了,啊!还有,我改变主意了,可能会有几天下山去玩,不来这儿找你睡觉,你别像个傻瓜一样等我。」
闻言,沈律言的唇抿紧了一点。小狐妖曾有几次说要下山玩,恰好都是沈俪发病的时间,他一个人待着有点不习惯,但也不好阻止人家去外头跑。
「你……小心点。」
「嗯,再见啦!」
小狐妖的动作很快,一下就没了踪影。而沈律言的心情依旧郁闷。直到入夜了,周遭寒意开始渗骨,他才进了云起时。让沈律言惊讶的是──沈俪已经苏醒,看来无恙。
「师叔还好吗?」
沈俪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一张小嘴欲言又止,才总算开口:「律言,你可否见过……」她又缓缓摇了摇头,「无事,你去歇息吧。」
闻言,沈律言缓缓颔首,走进内室了。
沈俪心有余悸,不知是否自己看错了,她又想起自己将蛟龙擒回的那日,「怎麽可能?难道真是……」她正感诧异,赫然发现某个熟悉身影出现在门口,「师、师兄──」
沈岳红抱着一个约半尺长的檀木盒,轻声解释:「师弟他们找到药引了,托我带来。」他缓步走上前,眸中平淡无波,「师妹的脸色不好,发生何事?」
「师兄,正好你来了,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声。」
沈岳红缓缓垂下浓长眼睫,这瞬间,沈俪没特别注意到──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寒意。
***
翌日,沈律言听沈俪提到昨夜沈岳红把最後一味药材送来了。接着沈俪说自己要闭关几日,以作炼药准备,待最後一步才取出那颗内丹。
沈律言望着紧闭的房门,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接连五日,沈俪未踏出房门一步,小狐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时辰一到,沈律言独自前往山泉处开始盘腿修练,但才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一个声音惊扰而睁开眼睛。
水面涌出滚滚气泡,像是有东西要破水而出──沈律言一时愣住,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直到一条类似鱼尾之物浮露打出一道极大水花,溅了他一身湿透,他才猛然惊觉危险──!
震天吼声传出,像是要大肆宣泄牠被困住多年的痛苦及仇恨。
「可恨──!」
湿漉漉的长发盖住那张因为愤怒极度扭曲的面孔,牠的上身仍是人形,手臂是青蓝色的,还有一双锐利爪子;牠的下身则是龙态,粗长尾巴有三根倒刺,大概只消一根就能把沈律言变成肉串。
「竟然是孩子……也罢,吃了你补足精气,再去杀了那个该死的女人!」
沈律言面色惊慌,往後退了数步。
他心想阵法虽由沈俪所下,但还经过沈岳红亲自加强,况且牠伤势深重,断断不可能从内破除,牠怎麽可能有力气逃出来?
沈律言还想不到答案,牠的尾巴就夹带狂风暴雨之势狠狠扫了过来──短短瞬间,沈律言根本避无可避,只看见一道身影闪到了他面前,然後大片大片的血花飞散,犹如画布渲染。
是沈俪。
那条尾巴毫无犹豫刺穿她的右腹,留下怵目惊心的伤口。
「师、师叔──!」
他几乎忘了呼吸。
沈俪面色痛苦,她勉强稳住身子,一手掐指念咒召来流光,一手紧紧抱着沈律言,鲜血很快染遍沈律言的半身,让他频频打颤。见状,她低声安慰:「律言,别怕,有师叔在……这只畜牲伤不了你……」
他只听见了这几句话,便在极度惊惧之下骤然发病,晕了过去,沉溺在沈俪给他的保护之下,隔绝开浓厚的血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