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等韶暖想出答案,陈叔已归,带着一身被晒熨帖的香气。
那是戚宅花圃栽种的茉花香,昨日她途经小径时就嗅到了,香味很浅,溺在一庭怒放鲜花之中,满袖馥郁唯它几近无痕。
可能源於陈伯特别关照之故,他身上的茉花余香较浓些,缭缠周身,衬得陈伯更发慈蔼。他恭敬地朝男人俯下身,捎着拥有清雅香气的弧度:「少爷。」
戚晟怀从厨房走出,挽褶袖口的手顿停,他眼帘抬,「陈叔。」牵唇,他接续曰:「得再麻烦你把小朋友送到学校了。」
「哦,对了。开陈遇的车去,回程时帮我把车开去他那儿。」
「好的,少爷。」
「多谢。」
谢字方吐,闻声的韶暖也乖乖背起书包,欲随陈叔往玄关走。观此,戚晟怀往旁一靠,半傍壁面,双手环臂,适才俐落收尾的末字悠悠一旋,再扬声嗓,好整以暇:「小朋友。」
步伐暂休,女孩略侧颊。
「回来。」男人笑。
如堕烟海,韶暖清寡的眉眼浅镀惑色。她一步三思量,折腾了俄顷才站至戚晟怀跟前。
他也不催,直到人伫到自己面前了,才不紧不慢地竖起根食指,在女孩直勾勾的探询目光下屈指圈了个圆,示意对方转身。
未解之谜,照做便是。韶暖依循重新面向玄关,同时,身後稍沉的背包被一个力道向後拉,她重心不稳,踉跄几步正要栽倒,那股劲儿便扯着她的背带微微往上一拎,得幸於此,女孩这才借力稳住了身板,免遭破相。
可韶暖还有些木,徒知呆站着回稳心绪,对於後头传来的扯动和细微的摩擦声响浑然未觉。过後理智上线,促使姑娘忍不住回头,想看叔叔到底在对她的书包捣鼓些什麽。
戚晟怀恰好完事,食指中指间夹了个拉片一提,呲拉声破静然氛围,落在二人耳畔,清脆明晰。韶暖仰颈,撞上男人狭长双眸。
原来是帮自己拉拉链。
「要说什麽。」男音倾泻,懒笑影绰。
「……谢谢。」
「还有呢。」似有不满,戚晟怀曲着指节,轻轻的在她书包上叩了叩。
「……戚叔叔再见。」
他貌似舒坦了,笑眯的眼微微上挑,像会放电一般,特别勾人。男人捏拳抵在唇畔,衔一缕散漫的弧度,笑得分外妄肆:「嗯。」
不可思议的,在那瞬间,韶暖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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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副驾驶座时,韶暖的脑子还是没能转过来。
绝对不是因为刚才的短暂失控,或者应该说,那根本没被放在心上,女孩压根儿连注意都未曾。
她面容下的不平静,是源於现在自己正坐的这台车……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她等会儿就得被迫解锁项人生成就了。
——「第一次坐跑车上学」的人生成就。
韶家虽是根底深厚的书香世家,可长年舞笔弄墨的,财力自然是没有戚氏、陈氏等商医家族来得雄厚,再加上韶家长辈没有玩车的嗜好,是以,韶暖即便见识较广,在车子这方面却也是一知半解,能猜到这台车的大概身价已足够勉强。
暗暗扳着手指头计算价格的位数,得出解答的当下韶暖心里一凛,忙直起腰杆再把身体给缩小了些,免得稍不留心磕碰了哪处,自己就得早早过上背债人生罢。
要知道,这跑车堪称天价,韶暖的私房钱哪怕是再多一个零,也抵不过它一次的日常维修。
看她抱着膝,悬空双足不触及地的样态,司机心如明镜。笑了笑,温言道:「小姐,放宽心。陈总绝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就为难少爷的。」说完,他收回目光直视前头,边启动引擎边宽慰:「您只管舒适便是。」
……这点小钱?女孩轻拧眉,默默怀疑起自己的三观。
听起来有些昂贵的轰鸣声被阻隔在外,景色随之後退,韶暖蜷着腿儿,别首望向窗外。脑海里司机先生的话音尚回,她轻吁一气,放下双脚,侧眸对着驾驶那儿开口:「那陈伯,我养养神。」
音落,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陷进坐椅之中,女孩拿起出门前与何姨要来的冷敷袋,阖上眸,放於双目之上。
车内安静了半晌,便又听得女音端庄矜重地补了句:「麻烦你了。」
司机将音乐调转至古乐,轻哂应:「小姐客气了。」
茉花、跑车、筝曲,旧景换新物,旧亲迭新人。时光不停,她拥着如常朝暾,在一路疾驰中模糊入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