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
再也没有其他字眼能够形容眼前的可怕景象了。
她的家断垣残壁,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她看见她的母亲被生吞活剥,就连尖叫声也被咽进腹内,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闪过了片段回忆,分明不是她的记忆,却疼入心扉。
『我诅咒!我诅咒……』
泣血般的言语钻入少女的耳里,那道声线陌生却又熟悉,陌生的是她活到现在从未听过这个女人的嗓,熟悉的是这有些疯癫又如悲鸣的声音宛若住在记忆深处,被锁在了盒子,而现在,这个盒子被撬开了锁,透出了一丝缝隙。
鬼……报仇……斩杀……
这三个词语不间断地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她好似想起了什麽,却又想得不甚清晰。
滔天的恨意压过了母亲在自己眼前被妖怪吃掉的痛苦与恐惧,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张缩,眼球也肿胀得隐隐作痛,愤怒高涨的同时也感到撕心裂肺。
少女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无法动弹,她盯着那只吃着她母亲双腿的妖怪,颤抖着嗓音,喃喃道出一个名字:「鬼舞辻无惨……」
晃入脑海里的回忆一闪而过,她什麽都没能留下,唯一记得的,只有这个名字。少女尝到嘴角的一丝咸苦,有些腥,她分不清楚是眼泪还是那妖怪在撕裂母亲时,母亲身上所溅出的血。
「啪擦」一声,那如怪兽的脚将母亲生前最爱抚的琴给一脚踩断,琴弦的锋利将妖怪的脚掌给划破,但过不了一会,被割破的掌心瞬即恢复。
「啊,真是场华丽的悲剧啊。」
母亲被拆吞入腹的绝望声音在耳里久久不绝,此刻突兀的嗓似嘲讽又似哀悼,让她忍不住回过头来望向来人。
那个人的全身上下只有「华丽」两个字可以形容,不论是面部装饰还是服装品味,他的整体就是华丽。
她也没管这个人是来做什麽的,只是转过头,望着被怪物随意踩踏而断裂的琴身,内心一股情绪正酝酿着。
那是母亲最爱抚的筝,如今却被践踏脚底,而眼前的妖怪抹去了嘴角的红色——那是母亲的血。浑浊的黄色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她知道,自己已然是妖怪的猎物。
不对,脑海里的声音告诉她,眼前的东西不是妖怪,而是「鬼」。
『斩杀它!斩下头颅,杀了它!』
脑海里声音尖叫的同时,那只鬼朝自己扑了过来,快速的移动让她连残影都看不到,便被一掌拍下。她趴伏在地上,双手撑地,琴弦划过了她的脸颊,疼痛与血泪并行,锈铁般的味道则再次引起了鬼的兴奋,向她挥动爪子!
少女圆润的指甲陷入泥土,她知道自己毫无反击的余地,脑袋还哄哄的都是其他声音,她再次道出了这个盘据在她脑海里很长时间的名字,却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让在场的一人一鬼都愣住了。
「鬼舞辻无惨。」
这一个名字让那只鬼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即浑身发抖,像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而她作为「可口的食物」竟被其避而远之,才恍然明白这只鬼很害怕她口中名为「鬼舞辻无惨」的人。
不断後退的身体碰到了被拦腰踩断的筝,琴身上的弦并没有断裂,於是她想起了方才这只鬼在踩断筝时曾被琴弦划破掌心。
——虽然会痊癒,可只要足够锋利,还是能制造出伤口的,对吧?
这项疑问并没有被得到证实,少女便将琴弦卸下,趁着鬼还旁徨不安时绕到它的背後,双手拿着弦,迅速绕了鬼的脖颈,收紧!
为了确保达到最紧的地步,她拿弦的手掌亦缠绕数圈,用力到琴弦陷入自己的掌心也不自知,只是一个劲的用力。
「鬼舞辻无惨是谁?他在哪?」脑海的声音从未停歇,情绪早已涨到了最高点,有什麽事情的愤恨超越了亲生母亲被杀的高度,瞬间被她抛在脑後。
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在自己脑袋里的声音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堆叠的情绪多到她不知该如何表现,她的手在颤抖,母亲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恐惧仍在;她的脸爬满眼泪,却是因着比恐惧更多的情绪而流。
究竟是什麽?
沉浸於自己万般想法中的少女并未察觉被自己牵制住的鬼正对着无人的空气瞪大眼,怪物般的巨爪蓦地「被」扭曲,接着「噗叽」一声,她听见一个物体沉沉落下并滚动的声音,视线移动,对上那颗头颅的四颗眼睛。
……死了?
太多的震惊与恐惧让她再也难以正确的表达出情绪,少女怔怔的松开手,然而因为方才手部的过度用力让琴弦陷在了皮肉内,她也没了力气去将之拔下,一双桃花眼似哀似忧似悲似伤,她看见那个始终旁观的男人眼里也有着诧异,而後耳边传来闷声爆炸,是那颗头颅由内而外的爆裂,红褐色的血浆四溢,她愣是没看一眼。
她的视线随即被光芒的折射给晃了眼,目光移动,她看见那个华丽的男人看着自己,绦红色的眼就像他护额上镶嵌的钻石一样流转着光华,左眼的花纹在羊脂般的肌肤尤为明显,这无疑是一个俊美的男子,然而男子魁梧的身材以及条理分明的肌肉亦显现出了他的阳刚气息。
是一个集柔与刚於一身的人。
男人发觉了她的注视,在她发现自己眼底的震惊之前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弯下腰对她笑问。
「小东西,你叫什麽名字?」
许是男人的无害笑容让她卸下防备,也或许人都对美丽的事物没有抵抗力,她静静的望着男人,毫无血色的唇轻启。
「镜和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