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红叶巷的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随着阳光越来越炽热,也使得门外的越来越鼓燥。
众人手持木棍,红了眼的大叫:「妖女出来」。
「她不出来,我们撞门入去。」其中一名矮小男子叫道。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一起以侧肩撞门,接着有人推来一部木制手推车,众人又以木头车再狠狠撞过去,朱红色的大门应声而开。
众人高声欢呼的冲了进来,堵住了各个出口,前园挤满了人,那名矮小的男子率先叫道:「将妖女捉住。」
几名家丁和青雅青琴敌不过一群发了狂的民众,全部被捉住。
薛千柔口被塞上麻核,双手反剪在後,绑上粗大的麻绳。
几个带头冲进来的壮汉,这时却开始争拗,有人说就地打死她,有人说要将她送去官府,各执一词闹得面红耳赤。
最後,有人提出将他送去给玄光道观的海涛道长,请道长收了这妖女,众人和议,这才浩浩荡荡的拖着薛千柔踏出那破烂的院门。
这群民刚走到红叶巷中段,有一队人马齐刷刷的奔向这里,身穿靛蓝兵服。
「停手。」领头的男人面容粗犷,手握着腰间的刀柄:「你们这是在干什麽?执行私刑吗?还不放人?」
校尉身後的一整队士兵,均拔出扑刀,严阵以待。
「军爷,这是妖女,前两天温府就有人被蛇咬死了,就是她施的妖法,快抓住她啊。」人群中有人大喊。
「上次西巿坊的骚动,一大群蛇出没,也是她搞的鬼。」人群中又有人叫喊。
「她有什麽罪行,官府自会调查,用不着你来教我办案。」
一群乱民的气焰,在被官兵团团用刀指着後,瞬间熄灭,他们将薛千柔交给了官兵。
薛千柔连忙走向官兵的方向,走到近处,发现有一位熟人站在他身旁,军爷恭敬的侧耳倾听他的说话。
「还不松绑?」一名衣着特别光鲜的少年道。
官兵连忙替薛千柔解开麻绳。
「九皇子?」薛千柔道。
「乱闯民居,欺压良民,将这群乱民拿下,通通抓回去关押。」领头的军爷道。
官兵将所有乱民都捉了,军爷亦向九皇子恭敬的行礼,然後离开。
李义身後站着十来名士兵,在远处目睹这一幕,他连忙唤士兵调头离去,再次匆匆的赶去温府。
现在只剩下几个跟随九皇子的随从。
「妾身感谢九皇子救命之恩。」薛千柔正式的向他行大礼。
「你怎麽不唤蛇对付这群刁民?」九皇子笑嘻嘻的说。
「殿下,你别拿这开玩笑了。」
「好了,不玩了。我有事找你的。」
薛千柔看他忽然一本正经的,便连忙迎他到茶室,遣退了所有人。
两人隔着红木矮几相对而坐,九皇子从怀中掏出一只长方形的红檀木雕花匣子,将匣子推向她,问:「这是你落下的吗?」
薛千柔打开匣子,是失而复得的惊喜,是她找了好久的白玉兰花簪子。
「是我的。」
九皇子的面色微凝,接着笑道:「这羊脂白玉可是极品,连在宫中都少见,你是在何处寻得的?我也想要寻一件给母妃作生辰礼。」
「是我娘亲的遗物。」薛千柔轻轻摇首。
「那你娘亲有提及过是如何得来吗?」
「不知道。」
「真可惜。」九皇子像舒了一口气,续道:「看来我要再为母妃的礼物费神了。」
「让你白行一趟了。」
「听说星罗国国师,就是你相公,你也准备跟他回国了吧?」
「是的。」
「一路顺风。」九皇子微笑。
「谢谢。」薛千柔见到他眼底泄露了少许复杂的神色。
送走了九皇子,萧楠的马车也赶到,他急急忙忙的下车,薛千柔连忙迎了过去,萧楠紧张的将她搂进怀中,她感到萧楠有些擅抖的身躯,「我没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好了,没事就好。」他拉开两的距离,细细的端详她一遍,再次确认她的安好。
在红叶巷尾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人,遥望着相拥的两人,接着又双视而笑,男人的双手拳头紧握,指节泛白,眼神一瞬不移的凝望着薛千柔挽着萧楠进府,直到大门关上,男人仍然木然的站了良久,直到天色渐暗,男人转身一步一步的缓步离开,他一边走,指头一边扫着围墙,在灰白的墙上留下五条蜿蜒的血㾗。
薛千柔搀扶着他来到自己的厢房,两人坐在软榻上。
今日一直未有等到薛千柔来颂兴坊,萧楠便遣人来红叶巷了解一下,怕她中途遇着麻烦,仆役来到看到一大群人围着她的住处叫嚣不断,便回去报告,之後萧楠便赶了过来。
薛千柔将刚才与九皇子的对话说了一遍,并拿出了娘亲的匣子,将信给萧楠看。自从她在十四岁叫他大哥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定了这个亲人,一直以来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着他,什麽事也会对他说。
「你觉得九皇子知道你的生父是谁?」萧楠将逼摺好,放回匣子内。
薛千柔沉默不语。
「你想知道吗?」
「我姓薛的。」薛千柔咬牙切齿道。
「那我们就明日启程。」他握着她的手,「这里的一切,从此与我们无关。」
她微微点头,萧楠释出一个谅解的微笑,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秀发。
以前,每次靠着他的胸膛,她的心都好安定、宁静,但是,现在却觉得有点空虚。
那群乱民都被送去官府关押了,她今晚应该安全无虞,萧楠走後,她再稍稍收拾,其实属於她的东西真的不多,执拾好後,她将手饰头面都赏了给青雅青琴,还有府中的其他仆役。
今天被折腾了一番,她应该很累的,但是整晚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叹了一口气,随手抓了作披肩搭上,想着到庭园走一会儿。
推开门,一阵凉意袭来,她拉紧了披风,迈过门槛向前走了几步,抬起头望着高挂在黑夜的银月,没来由的又叹了一口气。
「晚上这麽凉,怎麽穿这麽单薄的走出来?」
薛千柔吓了一跳的转过身,温玉珩靠在她门侧的墙上,阴影遮着他的面,但她怎会不认得他的声音。
「你怎麽来了?」她努力装出冷漠的声音。
「我一向也是这样来的,怎麽现在就不能来了?」温玉珩自阴影中走出来,目无表情的盯着她。
薛千柔对上他的眼睛,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缺少了神彩,还带点冷漠。
她的心不禁揪痛了一下,很好,看来她和他都看清了现实,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何时离开?」温玉珩仍然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明天。」
「真快。」他眉头一挑。
「这里也没有什麽可留恋。」她侧一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盯着他身後的廊柱。
她的眼角瞄到他的肩膀在颤动,忍不住沿肩膀往上看,他在无声的笑着,可是眼中却载满哀伤,整个表情很滑稽,似笑却哭,她再次别过头,不忍再看。
「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他的声音低沉,像极力的抑压着濒临爆发的情感。
「有。」这一次她终於迎视他的目光,她要好好的看他,将他的面容永永远远的刻在心低,那黑色的浓眉,那深如浩海的瞳仁,曾经如星般熣灿的凝视着她。虽然已经是一名大将军,但是对着她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孩子气,就像初见时那样。
「这是最後一次。」
他踏前一步,右手扶着她的後脑勺,狠狠的吻了下来,舌尖疯狂的伸进了她的嘴,与她的舌头交缠着,冰凉的左手抚着她的脸,滚烫的嘴唇却热列吸吮着,原本闭上眼的她,很想看他一眼,一张开眼,她马上跌入一条哀伤的河流,他一直的张着眼,那双目载满流泻不止的伤痛。
她的心也跟他一样,好痛⋯⋯好痛。
他大力的推开了她,更贴切的说,是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强逼自己放开她,他跄踉的向後退了几步,回到阴影之中,薛千柔再看不见他的表情。
「再见了,好好保重。」说完後,也不待她的答话,跃上屋顶便离开了。
薛千柔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觉得自己的整个心也被掏空了。
在银光下,走廊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