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一年,晴空之下 — 5.惡作劇

下课钟响。

「喂!你今天很衰耶!」

国文试卷林熙佑一题也不会写,乾脆趴着睡觉,终於熬到下课,却被阿志一记降龙掌打醒。

「早知道是那个恰查某的课,我就不回来了,乾脆睡在体育馆,靠!我又交白卷了,一题也不会写。」他懊恼打着哈欠,起身伸懒腰。

「算了啦,反正她也是考爽的,会不会改还是个问题咧──」阿志话未说完,又一个跑过来赏林熙佑一记伏虎掌。

「哟!帅哥来上课了喔!」彷佛看到多年未见老友,吴家豪眼睛发亮。

这次林熙佑有点不爽了,「干嘛!不会痛是不是?」他回了吴家豪一拳,气氛顿时陷入尴尬。

「啊这样就生气喔……喂喂喂,那个听说,川哥一百公尺跑得不错,而且他四处呛说你跑不出这种成绩耶!」吴家豪连忙把注意力转向林熙佑的死对头:吴柏川。

「妈啦!他只会屁,叫他来单挑啊!」阿志替林熙佑报不平。

「算了,随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反正我要退了!」他双掌交叉在後脑杓,一付云淡风轻的样子。

身旁的吴家豪煞有其事点头附和。「是啦,退了也好,就像老师说的,也没见你拿什麽奖回来。」导火线又回到他身上。

「你找死啊……」此话让林熙佑有点恼羞成怒,一旁的阿志笑得东倒西歪。

谢智婕把他们的谈话全听在耳里,虽然偷听别人讲话很不礼貌,但他们就在她後面,其中一个还把手撑在她椅背的木条上!但她又不想突然站起来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只好默默忍受他们没营养的谈话。

「啊!对了,昨天你给我的蚕又死掉了。」为了怕又把林熙佑惹毛,吴家豪赶紧又转移话题。

「怎麽又死了?你桑叶有没有擦乾?」

「为什麽要擦乾?」

「吼!要擦乾啦!湿湿的,牠当然会拉肚子死掉!」林熙佑气他又弄死一条小生命。

「那怎样办?」

他扶额,语气沉重:「算了,我那里还有两只,明天我再给你一只。」

够了!谢智婕无法再忍受这小学生的对话,她迅速起身,准备离开。

看到她离开位置,吴家豪瞬间补位,一屁股坐在她椅子上,对着她展开稚气笑容。

「呵呵呵!同学你今天比较慢喔,是不是想偷听我们男人的秘密呀?」

「靠夭啊!」吴家豪自以为的幽默却遭到阿志的飞踢。

对於他们的笑闹,谢智婕不知如何回应,选择静静走出教室,殊不知林熙佑正打趣地看着她背影。

「她是哑巴吗?」他假装不在乎的问。

他的问题让吴家豪刚吞下的可乐狂喷了出来,阿志闪躲不及,又是一阵连环踢。

「如果她是哑巴,你就是瞎子,拜托!她就坐在你前面耶!少在那里给我装新生了!」吴家豪抹着嘴巴说。

「就跟你说我都在校队,很少回来上课。」

「是啦,她好像很少说话,不过人满好的,同学还满喜欢她的,因为考试的小抄都由她负责。这样说会不会很现实?哈哈哈!」阿志不好意思搔着头。

「是喔?我怎麽没收到过?」林熙佑突然觉得不是这一班的。

彷佛听到不可思议的笑话,吴家豪又喝了一口可乐後,开始不长眼狂笑。

「因为你有考跟没考都嘛一样,没差啦!哈哈哈哈!」

「……」这个把蚕养死的家伙,竟还有脸笑他,这次换林熙佑接手,狠狠朝吴家豪回旋踢。

※※※

在下午最後一节下课钟声还未响起时,全班早已按捺不住即将放学的兴奋之情,尤其这节老师又装病,改为自修时,大家更肆无忌惮的高声喧哗。

「安静!同学!下个月就是校庆,黑板上有几个项目,有意愿的同学就上来填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要填别人,被我抓到的话,我会报告老师喔!」体育股长趁机宣导,不过大家参加意愿似乎不高,自顾自的聊天,完全不理他。

谢智婕从厚厚的参考书抬起头,环顾吵闹的班上,看着声嘶力竭的体育股长,再次默默埋进书本里,这一班的任何事,她总觉得事不关己,她只想赶快毕业。

快了……还剩半学期,她默默数着日子。毕业後,她会考上台中学校,她要搬回去找她的死党,她好想念她们。

十分钟後,体育股长终於止不住气。他握紧拳头,没办法了,虽然导仔有交代,不到最後关头,绝对不要走这一步,但看着不长进的这一班,只好使出杀手谏了……

「喂!大家积极一点好不好!老师说有参加的记嘉奖,得名的,小功一支喔!」

此话一出,果然吸引许多要以功抵过的同学注意,他们像活屍看到生肉一样,开始蜂拥而上,争先恐後填上想要的项目。

「小黑,你腿这麽短,居然敢报两百公尺,要不要脸啊!」班上的吐槽大王阿志,贱嘴再度发功。

「许嘉真你这个死胖子,跑得动吗你,少丢我们班的脸了,去举重好了啦!」他的话让全班哄堂大笑,许嘉真气得赏他一记白眼,他回她一个讨人厌的鬼脸。

在大家互相笑闹中,各项竞赛大致都有人报名了。

体育股长审视黑板上的名单,突然眼睛一眯,看着有一项没人填。

「女生的四百公尺,没人要跑喔?」他的话让全班又是一阵骚动。

「谁想找死啊?去年有人一圈还没跑完就直接送保健室了,而且又在家躺了两天才来上学,叶淑敏,你说是不是?」阿志恶意提醒当事者,被提到伤心事的叶淑敏冲着阿志假笑,心里叫他去死!

林熙佑在一片喧闹中被吵醒,他睡眼惺忪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嘴巴猛然闭上。

「靠!哪个王八蛋在一百公尺写我的名字的!」

「是我啦!」小黑喊话。「你田径队混假的喔!为班上跑一下会怎样?」

「我就是混假的你不知道吗?这样我会很累耶……」他揉揉酸痛的脖颈。

「导仔说参加就有嘉奖,得名就有小功,我在为你争取耶!」

「喂!阿佑,你的过太多了,跑快点就有功抵过了!」阿志也隔桌叫嚣。

「白痴……你们可以再说多一点……」林熙佑喃喃自语,算了,跑就跑,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反正随便跑也会赢他们这些死老百姓,想着想着又准备趴下梦周公。

在继续培养睡眠的同时,他隐约闻到一股乾净、清爽、不同於男生的甜美味道,他不自觉深吸口气,彷佛抽烟般,将它深深纳入肺部,再缓缓吐出,这时才发现是前面女生所散发出来的。他回想起早上的情景……

要不是今早摩托车突然抛锚、临时改变主意坐公车,他也不会看到这个一丝不苟的转学生飞散头发追公车的狼狈样;也不会看到她与阿婆之间的互动;更不会看到不同於学校的她,想起她当时脸上的红晕,他又不自觉笑开。

他当然知道自己从未特别注意坐在前面的女生,也从未刻意与她讲话,顶多跟她借借笔。

或许是她身上所散发好学生的气质吧,让他不想也懒得与这种模范生打交道。

林熙佑看着她紮着紧紧的马尾和白晢後颈,想起她在公车上的困窘神情,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认识她,想找机会与她说说话,因为她似乎不像外表那样难相处。

谢、智、婕,他托着下巴,无声念着她的名字,突然想起她追赶公车的狼狈模样。

一个念头开始形成,他嘴角扬起一抹恶作剧的笑容。

「喂!快点啦!女生四百公尺谁要跑啦!没人的话,我就要指定了喔!」体育股长气恼大吼。

「你指定也没人会去啦!」当场女生们群情激愤、深怕被点中。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时,林熙佑突然出声。

「其实,谢智婕跑得很快喔!派她去好了!」他的提议让全班顿时鸦雀无声。

看到前面的女生身体颤动了一下,他闷笑,期待可以看到她回头丢过来的白眼,令他失望的是,她并没那麽做。

谢智婕敏锐感觉背後有两道雷射般的光,打赌她不敢答应。

什麽叫跑得很快?从哪里看出来?为什麽?为什麽汗臭男会突然想陷害她!

这一年多来,他们并没任何交集啊,而且她还借他笔耶!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看来只有一个可能,或许他已经知道情书的事了,所以不高兴就迁怒她……

但是不可能啊!被他知道了又怎样,谁遇到徐筱雅这麽正的女生倒追,应该都会高兴的跳起来吧?更何况……你们的爱恨纠葛干我什麽事啊!

她无助看着讲台上的体育股长,脑袋急速运转,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谢智婕,你、你可以吗?」体育股长小心翼翼问道,深怕触及地雷。

这位台北来的转学生,脸上总是没有太多表情,情绪也不易表露,班上没好朋友,也不主动与人交谈,算是班上的边缘人,但因她常在大小考中,提供小抄,也没所谓霸凌出现,这也算她的生存之道,总之就是谜一般的同学。

她的沉默让全班面面相觑,屏息等她答案,大家很怕她突然失控大暴走,会从抽屉拿出扁钻之类的凶器杀了全班……此刻教室安静的像座坟场。

「好,我跑。」她终於冒出这句话,而且听得出她尽量使自己声音保持平稳。

体育股长看她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深怕还跑不到一圈,真的就要直接送医院了。

「四百有两圈喔!你确定?」

要不然咧!人家都说我跑很快了!谢智婕在苦恼同时,又觉得全班的目光像投影灯一样全聚集在她身上,她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很讨厌成为注目焦点。

「我试看看。」她闷声回答,想赶快结束这场闹剧。

「杰仔,不要啦!会出人命啦,叫个比较粗勇去啦!」阿志看似见义勇为的仗义执言,实际是不想谢智婕有叶淑敏的下场,体育股长似乎也认同他的话,预备出声想重选,结果一条橡皮圈突然射向他,正中手臂。

「你很罗唆耶!没人要跑你也念,有人要跑你又念,是怎样?这节就选来选去就好了!我们都不用自修了!」班上的大姐头李惟娟大声斥喝体育股长。

其实她是怕真要指名的话,会点到她,现在有人自愿送死,她怎麽可能让它翻盘!而没用的体育也只好摸摸手臂认栽。

「好啦好啦!那名单就这样,导仔说这段时间放学後,有报名的自己到操场练跑,记得啊。」但这话并未引起共鸣,反而得到〝谁鸟他啊〞的回应。

在全班女生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只有谢智婕的脑袋,还在比平常快十倍的速度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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